自詡“章瘋子”的一代國學大師章太炎先生,一生率性,口無遮攔,逮誰罵誰。1903年,他在上海租界出版的《蘇報》上撰文痛批清王朝腐敗,大罵光緒皇帝為“載湉小丑,不辨麥菽”,與慈禧太后同為“漢族公仇”,從而徹底得罪了清朝廷和“老佛爺”慈禧太后,按大清律例,他此舉無疑惹出了“滅族”大禍。可令人驚奇的是,章太炎雖然罪該“株連九族”,最后卻只蹲了3年大牢。實在是個奇跡。
其實,章太炎的奇跡并不是他自己創造的,更不是清朝廷和“老佛爺”不想要他的腦袋,而是另一個報人以自己的死換取了章太炎的生,用鮮血和生命創造了這個奇跡。
此公名叫沈藎,是《大公報》的著名記者,杰出的民主革命活動家。在章太炎“犯事”的同時,他也因在《大公報》上撰文披露了清朝廷欲與沙俄政府簽訂喪權辱國的《中俄密約》而“犯事”,旋即被捕入獄。“老佛爺”慈禧太后惱羞成怒,下令將其“杖斃”,從而成了“最早為新聞事業獻身之人”。據當時《大公報》報道描繪,沈藎不但死得冤,也死得慘:因為當時尚無專業“杖斃”行刑人員,“業余選手”缺乏經驗,“打至二百余下,血肉飛裂,猶未致死。后不得已,始用繩緊系其頸,勒之而死。”對于沈藎之死,雖然還存“為新聞自由而死”和因為其曾經參與過“自立黨”的反清起義,又積極參與策劃過刺殺慈禧太后的行動,后被叛徒朋友出賣,招至慈禧太后惱恨,欲除之而后快。但是,無論沈藎之死真相如何,“新聞惹禍”是他的直接死因是沒有疑義的,所以將其譽之為“近代第一位以身殉職的記者”是恰如其分的。
為什么說沈藎之死換來了章太炎之生呢?是因為章太炎案與沈藎同為“文墨官司”,都是“因言獲罪”,而沈藎之死在國內外引發了一場針對朝廷和慈禧太后的輿論大戰,危及了清朝廷和慈禧太后的統治,迫使清朝廷和慈禧太后不得不作出讓步,網開一面,放章太炎一馬。
沈藎被杖斃身亡的消息一傳出,舉國為之嘩然,新聞界紛紛口誅筆伐清朝廷和慈禧太后的殘暴無道,連當時在全球最具影響力的英國《泰晤士報》也積極參與聲討。對中國新聞發展史影響最大的老外——《泰晤士報》駐中國記者莫理循,第一時間就憤怒譴責道:“那個該殺的兇惡婦人慈禧太后”以“難以令人置信的愚蠢,使沈克威(沈藎)被亂棍打死,引起了滿州人的很大驚恐。”又加上革命者的推波助瀾,把同情沈藎、爭取新聞自由演變成了風起云涌的反清浪潮。如《湖北學生界》就公開發布檄文:“沈藎之死,我目不知為何而腫,我肝不知為何而裂。犬羊賤族敢將我漢人慘殺乃爾,我中國稍有同胞觀念者,能否摩拳擦掌以報此仇哉!”上海學界在悼念沈藎時,宣讀了一篇《祭沈藎文》,公然號召人民“犁清廷,復九世之仇”。尤其是在章太炎的“蘇報案”爆發之后,更激起了舉報憤怒,聲討浪潮一浪高過一浪。英文報紙《字林西報》更加露骨地說:“中國政府是盡人皆知的野蠻政府,對這樣的政府不能再講主權,對待這樣的政府,強權總是正確的,這有利于這個國家的改革和進步。”口氣相當于今天的“人權高于主權”論調,兩個新聞案,已經成為列強瓜分中國的“依據”了。
處于輿論風口浪尖的清朝廷和慈禧太后,陷入了內外交困的境地,不得不權衡利弊得失,最后被迫作出妥協,放棄了處死章太炎等“逆賊”的初衷,想借此平息社會輿論和國際壓力。隨后,又不得不相繼出臺了《大清印刷物專律》、《大清報律》等新聞法律法規。新聞界人士用生命和鮮血爭取到了一些難得的輿論自由。
如果沒有沈藎之死,引起了國內外輿論的爆發,章太炎縱使長了10顆腦袋,也會被“老佛爺”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