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兵部尚書戴聯奎密藏的“和珅抄家清單”

“和珅跌倒，嘉慶吃飽”、“倒了和珅，富了嘉慶”、“和珅富可敵國”。這幾句民間廣為流傳的話，是對清朝大貪官和珅擁有財富的形象描述。和珅聚斂財富之多，在歷代文武大臣中首屈一指，他的確是中國古代最大、最富的貪官。然而，和珅究竟有多少財產，卻始終是一個歷史謎團。

近日，一份《嘉慶四年正月丁卯抄檢和珅相府物品清單》現身江蘇省如皋市如城鎮，由于持有人系清朝兵部尚書戴聯奎的第八代嫡孫，而戴聯奎又為和珅生前同僚。因此，這個困擾了人們200多年的難題，似乎有了破解的希望。

和珅（1750—1799）字致齋，鈕祜祿氏，滿洲正紅旗人。史稱其“少貧無籍，為文生員”。和珅的高祖尼雅哈納是清朝開國功臣，作為他的后人和珅自然可以隨帝侍君。和珅聰明能干、相貌俊秀，好察言觀色，善見機行事，又會逢迎討好，所以仕途平步青云，官至宰輔，控制朝政長達20多年。

神秘消失的“抄家清單”

嘉慶元年（公元1796年），乾隆皇帝舉行禪位大典，把皇位傳給皇十五子嘉親王颙琰，自己則當上了太上皇。但是，乾隆并沒有放棄權力，規定凡遇軍國大事、用人行政之大端都要親自過問，和珅也就仍然得以專權。嘉慶皇帝城府很深，他知道只要太上皇乾隆還活著，就動不了和珅，而且和珅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左右乾隆的旨意，弄不好反而于己不利，所以他韜光養晦，事事順從太上皇，不發表自己的見解，政事不做任何更張，實際上就是容忍和珅繼續專權，只把和珅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卻絲毫不動聲色。當有人向他說和珅不好時，他反而批評說，我正要依靠和珅來治理國家，你們為什么要反對他呢？甚至有事要奏明乾隆，嘉慶也有意托和珅代奏，表示對和珅充分信任。經過一段時間的相互試探，嘉慶終于將和珅麻痹了。

盛極而衰，進入嘉慶朝，和珅就接二連三地遭受家庭的不幸。嘉慶元年七月，被和珅視若掌上明珠的次子才兩歲就夭折了。一個月后，其情同手足的弟弟和琳在貴州軍營染受瘴氣身亡，使和珅如失臂膀，打擊很大。次年（公元1797年），和珅又添新痛，他惟一的孫子夭折了。到了嘉慶三年（公元1798年）二月，結發妻子馮氏也撒手而去。和珅雖姬妾如云，但與馮氏感情很深，他曾寫下多首詩悼念亡妻，其中有“今日我哭伊，他年誰送我”之句。斯言如讖，在連續3年家中死去4個親人后，和珅本人的死期也不遠了。

嘉慶四年正月初三（1799年2月7日）辰刻，89歲高齡的乾隆皇帝弘歷壽終正寢，一直為弘歷所寵愛的和珅也迎來了他的末日。初八，嘉慶帝下諭宣布，革和珅職，下獄問罪，抄沒家產。

正月初九，和珅及其親信福長安（乾隆孝賢皇后的親侄子）的職務被革除，交由刑部收監。嘉慶命儀親王永璇、成親王永瑆等負責查抄和珅家產。在兩個王爺的帶隊下，額附拉旺多爾濟，定親王綿恩，大學士劉墉、董誥，兵部尚書慶桂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和珅府前。此時，和珅府中上下人眾早已盡數遣散，府門前后有軍士嚴密把守。此前，書吏早已將和珅府內物品清點一遍，并且繕寫了財產清單，整個抄家過程有條不紊。沒過幾個時辰，帶隊的兩個王爺已經將和珅所擁有的財寶了然于胸。兩人不由得伸了舌頭，說道：“和珅這廝倒真會搜刮，他的家財比我們所料想的多了數倍還不止。”

隨行的大臣面面相覷，大廳里陷入了沉默。

沒過多久，其中一人輕咳一聲，說：“漢人有句話說‘千里為官只為財’。這次皇恩浩蕩，皇上派了咱們這個差使，是為了什么？”他見大家都不做聲，繼續說，“這份單子干系重大，還要好好議議，不知各位大人意下如何？”話音未落，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

第二天，嘉慶接見了主持抄家的王公大臣，并拿到了一份抄家清單，嘉慶對那份抄家清單給予了充分的信任和肯定。

正月十一日，嘉慶下諭，定和珅20條大罪，主要有欺君罔上、壓擱軍報、任用私人、僭越制度、貪婪聚斂等，其中講到和坤的財產有：夾墻私庫有金32000余兩，地窯內埋藏銀300余萬兩。正月十八日，在京文武大臣會議，奏請將“和珅照大清律凌遲處死，福長安照朋黨擬斬，請即行正法”。嘉慶仁慈地表示：和珅罪有應得，怎么處治都不過分，但考慮到他曾任首輔大臣，為國體起見，免其凌遲，“恩賜”自盡；福長安改為斬監候，但要讓他在牢房里跪視和珅自盡。就這樣，剛剛親政的嘉慶，僅用半個月的時間就把和珅這位盤踞廟堂數十年的先朝寵臣收拾掉了。

此后不久，嘉慶帝在直隸布政使吳熊光的奏折上明確批示：“不必過于株連搜求”（不株連和珅的家族）。甚至后來大臣薩彬圖奏稱目前抄出的財產不足和珅家產十分之一，請求深挖嚴追時，也遭到了皇帝的嚴厲批評。真正的抄家清單從那以后就沒在正式場合出現過。

迷霧中的和珅身家

和珅貪名太甚，后世談論更多的則是他擁有的財產。在和珅死后200多年的今天，人們始終沒能為和珅的身家估算出一個準確的數字。

2001年，《華爾街日報》做了“千年來世上最富之人”的調查，和珅與成吉思汗、忽必烈、明朝太監劉瑾、清朝商人伍秉鑒、民國要人宋子文等一起入選最富有的前50人行列。在《華爾街日報》的報道中，和珅擁有2.2億兩白銀的財富。可是，這遠不是有關和珅身家的各種記載中數額最多的一次。

《清稗類鈔》竟稱和珅“籍沒家產，至八百兆有奇”，即8億兩白銀以上。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當時全國的財政收入每年也只有7000萬兩白銀左右，和珅再貪，也不可能在20多年里聚斂到相當于全國十幾年財政收入總和的財富。

北京師范大學附中教師紀連海為了上央視《百家講壇》欄目講述《和珅的故事》，曾經做過一個調查。他在已有的歷史資料中竟然查到3份不同出處的和珅抄家清單，而從這3份清單中可以看出一個明顯的差異——和珅擁有的土地數量。

首先是出自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集藏的《和珅犯罪全案檔》，紀連海認為，它應是研究和珅家庭財富的正史依據。

不過，紀連海發現，這份《和珅犯罪全案檔》里面的記載有著嚴重缺陷，并且缺乏關于和珅家中到底有多少土地的數字。于是，紀連海又查閱了關于這一時期的其他史料，包括《清實錄》、《清史稿》、《清史列傳》等著作，對《和珅犯罪全案檔》的相關說法進行了修訂。

紀連海說：“綜合《清實錄》、《清史稿》、《清史列傳》的記載，和珅擁有的土地加在一起（不重復計算）也只有1200頃左右。”

紀連海又在晚清外交家薛福成的《庸庵筆記》里，發現了兩則和珅抄家清單的記錄：《查抄和珅住宅花園清單》和《查抄和珅家產清單》。經過比較，薛福成記載的兩則清單與那份《和珅犯罪全案檔》相比，多了6800頃土地。

紀連海表示，依照薛福成《庸庵筆記》中的兩份記載合并起來分析如下：查抄時曾把和珅的全部財產編列為109號，其中已經估價的有26號，共值銀約2億6千4百萬兩，還沒加上未估價的另外83號清單，就已超過了《華爾街日報》的報道數字。

不過，紀連海也表示，薛福成的《庸庵筆記》只是野史，可信度一般。

盡管紀連海在央視講述《和珅的故事》引起了轟動，但他仍然沒有找到真正的和珅抄家清單。

戴家的清單是真的嗎

近日，一份與以上清單不大相同的《嘉慶四年正月丁卯抄檢和珅相府物品清單》現身江蘇省如皋市如城鎮，據收藏它的戴時祥說，這是扳倒和珅以后，嘉慶皇帝“賞賜”給他的祖先戴聯奎的。

2010年國慶前夕，戴時祥在家中接受了筆者的獨家采訪。戴時祥，今年60歲，清朝兵部尚書戴聯奎的第八代嫡孫，系如皋市戴氏旅游文化用品有限公司董事長、如皋市戴氏家藏博物館館長、中國著名權威汝瓷鑒定專家。他潛心研究“五大名窯”，特別是汝窯瓷器數十年，著有《揭開汝瓷的秘密》多篇學術論文。2004年初，戴時祥在母親的鼎力相助下，創辦了戴氏家藏博物館，經過不懈努力，終將分散在戴氏家族內的祖先戴聯奎收藏的歷代文物568件整理后對外展出。開館以來，已接待中外游客3000多人次。2007年4月中旬，中央電視臺《鑒寶》欄目組一行5人走進戴氏家藏博物館，進行現場鑒寶。在鑒寶現場，中國博物館研究員李知宴、故宮博物院研究員單國強等鑒寶專家深有感觸地說：“漫步館內，穿透歷史塵埃觀賞古物，讓人依稀穿越時空隧道，聆聽著人民創造歷史的宏音，從而倍感中華民族的偉大！”

戴時祥說，這份清單藏品也是他先祖戴聯奎留下的。據史料記載，戴聯奎字紫垣，1751年生于如皋如城冒家巷一個仕宦之家。幼讀詩書，聰慧過人，15歲時已有詩集行世，有“東皋文童”的美稱，17歲中解元，23歲中進士，授翰林院編修。當時正值和珅當政，和珅得寵于乾隆皇上，把一班文臣、武將全不放在眼里。他仗著皇上的寵愛，賣官鬻爵，廣收賄賂。乾隆對和珅的話和決定，句句相信，件件依從。有時遇到皇上動怒，只要和珅進來說幾句話，皇上即刻轉怒為喜。皇上常把和珅稱為“我的人”。和珅討好皇上與眾不同，從當時的朝鮮《李朝實錄》中可以看到來華朝鮮使臣的描述：和珅雖貴為大學士、軍機大臣，每當皇帝吐痰時，他就馬上端過盆子去接。《庸庵筆記》記載：有一天乾隆要外出，倉促中找不到儀仗用的黃蓋，乾隆責問道：“這是誰的過錯？”眾侍衛嚇得不敢出聲，只有和珅應聲道：“執掌此事的難辭其咎！”乾隆對和珅的從容不迫十分有好感。還有一次，乾隆在轎中背誦《論語》忘了下文，和珅順口背了出來，乾隆很是歡喜。乾隆四十五年（公元1780年）初夏，乾隆給和珅6歲的兒子賜名豐紳殷德，又將自己最寵愛的小女兒和孝公主許配給豐紳殷德。這門親事既給和珅帶來經濟上的利益，又使和珅在政治上得到不可估量的好處。據史料記載，和珅從20歲繼承三等侍衛，直至獲罪前后的29年中，重要的封官就有47次之多。

一日，和珅聽說戴聯奎品學兼優、才識過人，便派管家劉全去請他為其子豐紳殷德做授齋的老師，而戴聯奎剛正不阿，不向和珅屈膝，因而在以后的20多年中一直沒有升遷。直至和珅倒臺后，他才屢被拔擢，先后擔任禮、吏、戶、兵部尚書。

筆者在戴聯奎的墓志上看到這樣的評價：“謹慎小心，始終彌篤”、“風節素峻”。《戴聯奎傳》記載：戴聯奎博學多才、滿腹經綸、才華橫溢，曾擔任過嘉慶、道光皇帝的老師，兩次擔任全國會試主考官，在職近50年，官至一品。戴聯奎酷愛收藏，視藏品為生命，常節衣縮食，拿出薪水購買散失在民間的瓷器、書畫。有一次，為購一只宋三彩淺筆洗，他竟花去數月俸銀。1822年二月初四，戴聯奎因病去世，享年72歲。當時的道光皇帝深感痛失一位賢臣、諍臣，宣旨葬于江蘇如皋東陳張草港，以宰相規格葬之，并派大臣致祭。《戴聯奎家譜》記載了當時的葬禮概況：“塋地九十步，封丈有六尺，環以垣。石人，望柱，暨虎、羊、馬各二。墓門，勒碑（螭首），有石刻墓志埋于墓內。”（注：五尺為步，即瑩地45丈，堆上為墳口“封”，即墳高一丈六尺。周圍有墻。望柱即華表，類似天安門前石柱，墓碑頂上刻有類似龍的動物）。戴聯奎生前藏品有乾隆、嘉慶、道光帝三任皇帝的圣旨及所賜古玩古董，共用38條木船運至如皋。戴時祥說，此次曝光的和珅抄家清單也在其中。

斗轉星移，滄海桑田。戴聯奎藏品歷經戰亂、失竊，破損滅失嚴重，至20世紀初藏品已不足600件，由其后代分散保管。2006年年底，在北京三希堂國際拍賣公司拍賣會上，一件南宋官窯瓜棱瓶拍出了1800萬元人民幣的高價，它的原持有人就是戴時祥。這件珍貴藏品也是戴聯奎留下的。

令人遺憾的是，這份《嘉慶四年正月丁卯抄檢和珅相府物品清單》在藏匿過程中受損嚴重。戴時祥對筆者說：“‘文化大革命’時期，為了躲避造反派的打、砸、搶，祖父和父親將它藏在樓梯夾層里。清單因長久秘藏和受潮，已是斑斑駁駁、滿目瘡痍。”戴時祥說，祖父知道這份清單的珍貴，于是把上面的內容謄抄下來。目前，清單原件移交有關文物部門評估價值。

和珅財產觸目驚心

和珅擁有多少財產？戴家所藏《嘉慶四年正月丁卯抄檢和珅相府物品清單》記載較為詳細。

屋宇：正屋7進33間；徽式1所62間；花園臺樓42座；側室1所52間；欽賜花園1所64座；更樓12座；雜房130間；瓷器庫1所；錫器庫1所；珍饈房1所16間；鐵黎紫檀房6間；玻璃器皿庫1所；藥材庫房1所。

地畝：800頃。

店鋪：當鋪75家；古玩鋪12家；玉器店4家；綢緞店2家；洋貨店2家；皮貨店1家。

金銀銅：古銅鼎22座，漢銅鼎11座；王鼎18座；古劍10柄；金碗碟32桌4288件；銀碗碟32桌4288件；金鑲牙筷500雙；金唾盂120個；金面盆53個；銀面盆150個；金腳盆64個；銀腳盆683個；金羅漢18尊，每尊高1尺8寸；金鑲玉500副；鑲金八寶炕屏40架；鑲金炕床20架；老金縷絲床帳6頂；金元寶100只，每只100兩；銀元寶940萬兩；赤金500萬兩；生沙金200萬兩；銀圓58000枚；銀號庫銀400萬兩。

玉石珠寶古玩：玉磬28架；玉馬1對，高1尺3寸、長4尺；白玉觀音1尊，高1尺2寸；玉羅漢18尊，每尊高1尺2寸；整玉如意120柄；白玉如意387柄；砒璽燕碗99只；砒璽煙壺300個；白玉湯碗154只；白玉酒杯124只；白玉冰盤25只；砒玉冰盤18只；白玉煙壺800個；瑪瑙煙壺100個；漢王煙壺100個；金珠首飾28000件；大東珠60粒，每粒重10兩；數盤珍珠18盤；汝窯筆洗2只；汝官窯瑪瑙釉尊1只；北宋池州水枕5只；手串18只326串；紅寶石180塊；小紅寶石980塊；藍寶石4700塊；寶石數珠1008盤；珊瑚數珠373盤；密蠟數珠13盤；珊瑚帽頂236粒；珊瑚樹10株，每株高3尺8寸；自鳴鐘38座；洋表100只。

衣物布匹皮張：五色大呢800板；鴛鴦絨110板；五色羽緞600板；嗶嘰200板；元狐皮12張；貂皮800張；各色狐皮1500張；雜皮56000張，貂蟒袍37件；貂帽54頂，貂褂48件；貂靴120雙；成衣無數。

在這份抄檢和珅相府物品清單中，載有“汝官窯瑪瑙釉尊1只”，此尊目前就藏于戴氏家藏博物館內。這是一件宮廷貢品，它的來龍去脈，有關史料是這樣敘述的：宋太祖建隆元年（公元960年），宮廷為籌備趙匡胤生日慶典，特指令河南汝州精制兩只汝官窯瑪瑙釉尊做貢品。這兩尊工藝精湛、制作精美，令趙匡胤龍顏大悅，愛不釋手。可惜在北宋淳化五年（公元994年）被李順起義軍搶走一只，至今下落不明。剩下的那只由皇室世代相傳至清朝。清朝嘉慶皇帝登基后，抄了和珅的家，賞賜了一批藏品給戴聯奎，其中就有一只汝官窯瑪瑙釉尊。

和珅為何有這么多財產？其攬財有獨到之術。據《庸庵筆記》記載：乾隆八十大壽時，和珅命外省三品以上大員都要進獻物品，在京各部長官都要捐工資，淮南、淮北的鹽商要捐銀400萬兩。搜刮的錢財由和珅掌管，他則近水樓臺先得月，私藏了不少銀兩歸于自己。和珅還創立了“議罪銀”制度，就是讓有過失的官員交罰款代替處分，少則數十兩銀子，多則數萬兩、數十萬兩銀子。這種“議罪銀”直接交到內務府，有不少進了和珅的私人腰包。

和珅擁有的財產觸目驚心，真可謂“華夏第一貪”。這張抄檢清單讓世人看到了和珅的貪得無厭，也印證了當時京城“和珅跌倒，嘉慶吃飽”、“和珅富可敵國”、“倒了和珅，富了嘉慶”的傳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