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耶洗別是圣經《舊約》中為數不多的幾位女性之一。由于她“罪惡深重”,她的名字早已在西方社會成為“狠毒邪惡”的代名詞。然而,雖然圣經是西方宗教文學的權威,其中卻無處不留有男權思想的痕跡。本文將從一個不同的視角來解讀耶洗別的死亡,從而給出一個不同于男性社會所描述的女性形象。
[關鍵詞]耶洗別;亞哈;圣經;男權思想
一、引言
圣經作為基督教的法典,對西方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其思想滲透到人們生活的每一個層面。然而,圣經在給西方社會帶來精神財富的同時,也引發了許多根深蒂固的社會頑疾。父權制就是其中一個。事實上,圣經本身的產生也是父權社會人為構建的。由此說來,圣經與男權意識形態相互作用,相互推動,共同壓制了女性的地位與意識。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以來,在女性主義的推動下,許多學者和理論家對圣經進行女性主義闡述。美國女權運動先驅斯坦頓(ElizabethCadyStanton)等就提出應該對圣經進行否定的閱讀。她認為圣經是父權制的產物,充滿了對女性的偏見與壓制,因此女性應該徹底否定圣經及其教義。荷蘭阿姆斯特丹大學的文學理論教授米克﹒巴爾則對圣經進行文本分析,通過解讀《士師記》中三位女性人物被殺的故事,揭露圣經敘事中的性別政治。
耶洗別,作為以色列王亞哈之妻,就是圣經性別偏見的犧牲者。她被描繪成一位無恥惡毒的女人,她崇拜異教、殺害耶和華先知、霸占平民財產,最后被上帝的“正義之軍”扔下了城堡,最終死無葬身之地。我相信每位圣經讀者讀到這里都會為懲惡揚善的上帝歡呼了,然而,他們卻不知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被男權思想徹底地洗了腦。在男權話語的煽動下,讀者們忽略了掩藏在表面之后的真相。事實上,真正崇拜異教,殺害先知和霸占平民財產的人并不是耶洗別,而是她背后的操縱者-她的丈夫亞哈。亞哈老謀深算,他利用了耶洗別的剛毅性格和對他的愛在背后操縱著耶洗別,使她一步步地走上了不歸路。所以耶洗別只不過是男性野心的替罪羔羊罷了。
二、亞哈之計
歷來圣經讀者都會冠以耶洗別三大罪名:異教,霸占民財,和殺害先知。三者行其一已經是大惡,更別說是三者俱犯了。然而通過否定閱讀圣經就會發現,在這些惡行的背后有一個幕后操縱者,那就是列王亞哈,他利用借刀殺人和苦肉計使王后耶洗別成為了自己的替罪羔羊。
(一)借刀殺人
首先,把亞哈叛教歸咎于耶洗別的說法是站不住腳的。《舊約》列王記上第十六章記載,猶大王亞撒三十八年,暗利的兒子亞哈登基作了以色列王。暗利的兒子亞哈在撒馬利亞作以色列王二十二年。
暗利的兒子亞哈行耶和華眼中看為惡的事,比他以前的列王更甚,犯了尼八的兒子耶羅波安所犯的罪。他還以為輕,又娶了西頓王謁巴力的女兒耶洗別為妻,去事奉敬拜巴力,在撒馬利亞建造巴力的廟,在廟里為巴力筑壇。(列王記上16:29-32)
從以上這段話可以看出:圣經并沒有明確記載亞哈是受到妻子耶洗別的唆使才背叛了上帝耶和華。事實上,亞哈娶異教妻子耶洗別和他奉敬邪教巴力并沒有因果關系,而只是簡單的時間先后關系。狡猾的亞哈特意安排了這兩件事情的時間,從而使人誤認為他是受了耶洗別的唆使。因為當時即使是亞哈有投靠異教的打算,礙于上帝的權威,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因此他就需要一個擋箭牌,而從后文中我們發現耶洗別敢愛敢恨,性格剛烈,又是來自崇奉巴力的異教,所以便成為了合適人選。他先娶信奉巴力的異教女子耶洗別為妻,然后光明正大地為巴力建廟筑壇,因此即使是上帝怪罪下來,他也能逃脫罪名,把一切責任都推脫到耶洗別的身上。多么聰明的亞哈,他不僅讓他的子民以為如此,讓萬能之主耶和華以為如此,還巧妙地逃過了圣經信徒的責罵。
其次,亞哈信奉巴力,為他筑壇祭祀并且供養了一批巴力先知。當以色列人的先知以利亞奉受耶和華指引在基順河邊殺死信奉巴力的先知四百余人后,亞哈作為一國之主無論是威嚴是上還是信仰上都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可是亞哈并沒有立即發怒殺死以利亞,而是選擇驅車回府去稟告妻子耶洗別。難道堂堂以色列王也患有“妻管嚴”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亞哈見了耶和華所派先知的能力后,害怕自己的報復行為會最終受到懲罰,而他又知道妻子耶洗別性格剛烈,又對巴力虔誠,因此他“將以利亞一切所行的和他用刀殺眾先知的事都告訴耶洗別”(列王記上19:1)。與亞哈相比,耶洗別是巾幗不讓須眉,敢愛敢恨,敢作敢當,有勇氣捍衛自己的信仰。她“差遣人去見以利亞,告訴他說,“明日約在這時候,我若不使你的性命像那些人的性命一樣,愿神明重重地降罰與我”(列王記上19:2)。先知以利亞見此光景便在耶和華的指引下脫身逃走。而耶和華自然首先將此罪過記在耶洗別頭上。
另外,耶洗別強搶別人的葡萄園,還設計害死耶斯列人拿伯的事情一直讓圣經讀者耿耿于懷,大部分讀者都會痛恨耶洗別的蠻橫狠毒。可是仔細分析原委,其實整個事件也是出于亞哈的詭計。首先,是亞哈先看中了耶斯列人拿伯的葡萄園,想與之交換,卻被拿伯拒絕。在這種情況下,作為一國之主的亞哈,輕而易舉就可以把葡萄園奪過來,可是亞哈同樣沒有如此“魯莽”,他“悶悶不樂地回宮,躺在床上,轉臉向內,也不吃飯”(列王記上21:4)。他這么做當然是做給王后耶洗別看的。當耶洗別前來看望亞哈時,亞哈便把來龍去脈告訴了她。耶洗別果然就出面為亞哈奪來了葡萄園,并設計殺死了拿伯。當耶洗別把這個消息告訴亞哈后,亞哈并沒有責備耶洗別心狠手辣,而是欣然去得耶斯列人拿伯的葡萄園。這也證明,亞哈是在利用耶洗別,他早就知道將這件事情告訴王后耶洗別后,她會想盡各種辦法出面為自己奪來葡萄園。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亞哈利用了耶洗別對自己的愛和剛烈的個性。
(二)苦肉計
首先如上文所述,在亞哈向拿伯索要葡萄園遭到拒絕的時候,亞哈便使用苦肉計,贏得妻子的同情,從而借耶洗別之手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當耶和華看到了亞哈和耶洗別行的惡事差人傳話說二人將有惡報時,亞哈“就撕裂衣服,禁食,身穿麻布,睡臥也穿著麻布,并且緩緩而行”(列王記上21:27),此時,亞哈馬上轉變了自己的態度,把自己“包裝”成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企圖贏得上帝的同情。為了茍且偷生,他如此輕易地改變了自己的立場。這一招苦肉計著實有效,上帝決定因亞哈在他面前自卑,因此在亞哈有生之年不會降罪于他。而書中雖然沒有對耶洗別的反應進行描述,但是從后面耶洗別的下場可以看到,這個女子絕對沒有像亞哈那樣虛偽與軟弱,她不愿背棄自己的丈夫和信仰。當耶戶殺死了以色列王亞哈,又來攻占耶斯列的時候,王后耶洗別并沒有向亞哈那樣落荒而逃,而是從容不迫地梳妝打扮,即使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分鐘,她也要光鮮亮麗。雖然最后她死得慘烈,但是比起亞哈可謂是死得光榮壯烈,可歌可泣。
三、男權壓迫
耶洗別亂弄權勢,作威作福,不僅屠殺了許多以色列人的先知,還幫助國王亞哈搶奪拿伯的葡萄園,最后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這當然有她自己的責任,但同時她也是一個敢愛敢恨,敢于堅持自己信仰的剛烈女子,只不過她的忠貞的個性使他成為國王亞哈手下的一個棋子罷了。那么,為何后人在閱讀圣經時,忽視了耶洗別可愛的一面,完全將她理解成野心勃勃、狠毒邪惡的女子呢?或者說是什么助長了亞哈之計呢?
據記載,圣經《舊約》里的故事一直都是民間口頭傳述,到公元前1250到公元前1200年左右,才有人開始把一部分詩篇記錄下來,而直到公元前450年,大部分《舊約》故事才陸續編撰成文。第一本包括39本書的官方的希伯來語《舊約》是于公元100年左右成書的。可以說,圣經《舊約》的成書經歷了一個漫長的男權社會。在這個過程中男權思想一直占主導地位,為了真正控制女性的思想和地位,男權社會便借助宗教法典給人們說教洗腦。就耶洗別這個人物來說,男性社會試圖利用話語權來扭曲這個人物形象,他們完全妖魔化了這位女性,忽視她人性的一面,也忽視了亞哈在耶洗別一系列行為背后所起的作用,因為他們試圖以此來塑造一個男性社會女性的反例。她的死是男權社會在借助上帝之聲警戒所有女性,唯有溫順賢淑,遵循三從四德,把畢生獻給自己的丈夫,規規矩矩相夫教子,為夫家傳承香火才能得到上帝的寵愛。在男權社會看來,耶洗別的錯不在于她亂殺無辜,而是在于她大膽地站在了男人的前面,沒有成為那個“男人背后的女人”。
四、結語
耶洗別是有血有肉的女子;她有喜怒哀樂,有愛恨情仇;她敢愛敢恨,敢于堅持自己的信仰。然而,一個偌大的男性社會卻容不下這樣一個女子,她最終被男性社會無情地判處了死刑。她的死不僅要歸咎于丈夫亞哈的奸詐,還要歸咎于男權話語和男權思想對于女性的壓迫。圣經作為西方宗教的法典,是男性社會利用話語權堂而皇之地壓迫女性的工具。就像法國女性主義理論家西蒙·德·波伏瓦所說的一樣“社會將女性置于相對于男性的‘他者’位置,因而女性話語一直處于相對于主流話語的邊緣位置或被壓抑的地位……而想爭取平等的話語權,首先需要對抗、解構主流話語”(黃華,2005:42),現代女性若想真正的與男性擁有平等的地位,就必須重新認識歷史,批評地認識歷史,爭取到女性自己的發言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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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付春光,上海財經大學外語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