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當代中國戲劇史上,孟京輝這個名字一定是無法忽略掉的一個。這個在上世紀90年代出場且活躍至今的導演,憑借自己對戲劇的獨特把握,為低迷的戲劇贏得了穩定的觀眾群。而他本人也成了京城戲劇的一張“名片”,很多人正是沖著他的名字走進了劇場,他的戲創下了一個又一個票房紀錄。
已年近五十的孟京輝一頭卷發,總是濕漉漉的,牛仔褲和帽衫是他最常見的著裝。有些人認為他待人接物禮貌、客氣,甚至是溫和。但他頻繁出現在媒體中的面孔卻是一張憤怒的臉。實際上,孟京輝的戲劇一直堅持在創作上必須藝術化,但為了讓更多的人看見,操作上要商業化。專業化的操作實際上就是商業化的操作,怎么推廣,怎么賣票。但他不會為了讓更多的人走進劇場,而改變戲劇的品質,這是孟京輝一直堅持的原則。
《戀愛的犀牛》十年來,沒有看到商業對它的侵蝕,看到的就是一群年輕人對自己理想的向往,“觀眾的培養是要往前走的,不能永遠觀眾喜歡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讓所有的人喜歡,我就是娼妓。我孟京輝對那些不進步的觀眾,不負責任!”
穿透卑微生活的戲劇童話
那些跟孟京輝一起從戲劇學院出來的同學如今往回看,都對孟京輝很敬佩,他對戲劇有著非同尋常的堅持與執著。
當年的孟京輝出身挺苦,每天騎著輛破自行車東奔西跑,這邊磨爛嘴皮子地教學生戲劇討生活,那邊籌備自己的戲劇。最初做《戀愛中的犀牛》時,沒什么人愿意投資,孟京輝硬是把房子抵押了,借到20萬堅持做了下來。朋友們都說孟京輝身上具備一種能和世間事物抗衡的力量和狠勁,而當年的廖一梅也是看中了孟京輝的這股意志而愛上了他。孟京輝認為戲劇對自己或對人本身有著不同尋常的影響:“戲劇會讓你有勇敢獻身的精神,就像平時你碰不到小孩掉冰窟窿,也碰不到車翻溝里了要去救人,但在戲劇里你卻可以奮不顧身面對這事。”
“戲劇讓你穿透自己日常卑微的生活,讓你感覺到活著是有意義的,無論你演國王還是流氓甚至是一個普通人,你都會用你自己的精神狀態經歷另一個人的感受。通過戲劇,你會發現你變了別人,從你自己的個體脫離出去,然后你進入別人的想象。當代戲劇里有勇敢、有愛情、有憧憬,這是正常人應該經歷的異樣美感。”
把孟京輝捧上當代戲劇導演神臺位置的《戀愛的犀牛》已上演十余年,孟京輝導演的戲劇像愛情一樣綻放,“愛是自己的東西,沒有什么人真正值得傾其所有去愛。但有了愛,可以幫助你戰勝生命中的種種虛妄,以最長的觸角伸向世界,伸向你自己不曾發現的內部。”一段孟京輝執導、廖一梅筆下的特立獨行的愛情,讓無數青年人熱情激蕩地走入了小劇場。
既先鋒又賣座的商業神話
孟京輝在票房上的嘗試,起初有點瞎胡鬧的性質。《思凡》上演時,票價定位5元到10元之間,演出場場爆滿,在業內出足了風頭。看到觀眾很多,他把緊接著排演的《陽臺》,定價為30元。“當時就是故意的。”他說,“搞什么商業化”,但事實上根本沒什么人買票入場。1998年,孟京輝從日本觀摩一年回國,日本給了他一種震撼。“我感覺需要和更多人交流,這樣我就不能再任性、任意。”孟京輝說,“我必須和所有人接觸,現在我的先鋒是走向人民。”而走向人民,至少從字面上來看,意味著需要有更多的人走進劇場。
回國后排演的《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的意外死亡》,是孟京輝第二個具有“創藝”性質的代表作。“和《思凡》不一樣,《思凡》還小情小調,而《無政府》已有點大抒情大寫意的東西,里面有大力量,在當時中國也是沒有的。”孟京輝說,這部戲以80元的票價創下中國劇場新高。但一切似乎還沒發生任何改變:空前的上座率,票房卻不高。
孟京輝覺得肯定是哪里出了問題——但直到今天他也說不出具體的原因。他說那時沒有人知道如何去賣票。在此之前,他所有的戲基本都由國家投資,從某種角度看,所有人都還沒有面臨真正的票房壓力,而他只是有這個欲望,但從未努力去實現。直到1999年,《戀愛的犀牛》上演,孟京輝決定自己來運作這部戲,輪到真正意義上的生死存亡時,票房一下就活了。“真是奇怪,突然間就開始買票了!”孟京輝說,“那真是排隊買票,我們還有照片呢,從電影院門口一直排了一百多米的隊。”
這可能是中國話劇史上第一次沒有任何征兆的票房奇跡。在隨后的十年中,孟京輝工作室曾經遇到過許多挫折:他拍的電影票房慘敗、非典等等。“沒錢了,我們就演它”,只要再次祭起《戀愛的犀牛》,他們就又活了過來。從此,孟京輝完成了自己的轉型,從一個體制的叛逆者,轉而成了最流行、最暢銷的戲劇導演。這個轉變讓很多人覺得妙不可言。更奇妙的是,孟京輝用先鋒戲劇把觀眾領進了戲院,“但也正是因為打著一個先鋒的招牌,先引起了注意,越先鋒,越多人看,所以這面先鋒的大旗我必須得扛下去。”
堅守戲劇藝術品質
在北京小劇場話劇的舞臺上,各種劇目花樣百出、此起彼伏,但實際演出境況、收益和影響力卻是乏善可陳,可似乎孟京輝的話劇總能在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上獲得雙豐收,從《琥珀》到《艷遇》,有人說這樣靠明星效益拉攏觀眾的戲,是孟京輝戲劇對市場的妥協和媚俗,而《兩只狗的生活意見》這樣的小劇場演出,才是他在實驗戲劇上的探索和“孟式戲劇”真正的魅力所在。對此,孟京輝感到有些無可奈何,“有時候特逗,有了商業,引起了關注,觀眾卻反而不去注意實驗的東西了,由于是大劇場,有了明星的加入,反而我探索的另一面,被觀眾和評論忽視了。”
針對近年來,很多打著“先鋒”旗號、在舞臺上充當著某種噱頭的一些話劇,孟京輝說:“有些人還向戲逍堂致敬,說什么他們在為戲劇爭取觀眾。我想問一句,爭取那些觀眾有意義嗎?去看那些惡俗戲劇的觀眾壓根就不屬于我們戲劇群體。因為嚴格地說,他們現在看的那些惡俗戲劇根本算不上戲劇,他們根本不會成為潛在的戲劇觀眾。我們根本不需要這樣的觀眾群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