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史十二講》
周一良著
中華書局2010.7
定價:29.00元
著名歷史學家周一良先生學貫中西,在中國史、日本史、亞洲史、敦煌學及中外關系史諸領域均有很高造詣,尤其對魏晉南北朝史研究用功頗深。本書為周先生魏晉南北朝史方面文章的選集,按照時序與專題相結(jié)合的原則進行編排。除收錄專題論文外,還從先生所著的《魏晉南北朝史札記》中擷取論及該時期社會生活方面的內(nèi)容,輯為《魏晉南北朝社會生活零拾》等
我最初接觸魏晉南北朝史,是在燕京大學聽鄧之誠先生講斷代史的時候。鄧先生學問淵博,口才也好,講課每每引人入勝,而魏晉南北朝史講得尤其令人神往。我在這課寫了一篇《魏收之史學》。魏收的《魏書》受人誹謗,我從幾個方面論證了《魏書》并非“穢史”,實際上是替他平了反,做了一篇反面文章。后來這篇文章登在《燕京學報》,那時我21歲。這就是我最初關于魏晉南北朝史著作的開始。47年以后,我為《百科全書》寫“魏書”這一條,重翻舊文,發(fā)現(xiàn)其中頗有余季豫先生《四庫提要辨證》所未及道者,因記以自勉。
但是,我以魏晉南北朝史為終身研究對象的決定,卻是在聽了陳寅恪先生的課以后的事。1935年畢業(yè)后,在燕京做了一年研究生,這時同學俞大綱兄盛贊他的表兄陳寅恪先生學問如何精湛。他正在清華講魏晉南北朝史,我于是就去偷聽。我聽的第一課是講石勒,從羯胡講到唐代昭武九姓,講到石國,旁征博引,非常精彩。對我而言,真是大開眼界,聞所未聞,猶如眼前放一異彩。那時聽課的還有余遜等人。我們幾個青年都喜歡聽戲,大家共同歡喜贊嘆,說聽了陳先生這一堂課,就好像看了楊小樓的一場精彩表演。我由此暗下決心,決定以魏晉南北朝史為終身的研究對象,定要走陳寅恪先生的道路。
大概俞大綱先生把我的情況介紹給了陳寅恪先生,陳先生為了吸引人才,就推薦我去史語所工作。當時的史語所真是一個做學問的好地方。從1936年秋天到1937年的6月間,我把八書二史讀了一遍。我還是用舊的笨法子,遇到人名就查列傳,遇到地名就查《地理志》,遇到官名就查《職官志》,這樣互相比勘,同時參考錢大昕的《廿二史考異》、趙翼的《廿二史札記》和王鳴盛的《十七史商榷》等等。
我在燕京教過一段魏晉南北朝史,當時就用陳先生的方法,講課內(nèi)容主要是自己的研究結(jié)果,頗受學生歡迎。在清華1949年以后才轉(zhuǎn)到歷史系,也講過一段時間的魏晉南北朝史。院系調(diào)整以后,我服從需要,改搞亞洲史。我致力于魏晉南北朝史研究前后二十幾年,這些研究總體來講,有什么特點呢?我想,我的研究工作的特點和別人比較之后,才能看得出來。就拿我們系里中國古代史方面的幾位先生來說吧,我認為鄧廣銘先生的宋史研究可以說是面面俱精;王永興先生的唐史研究,他在同一類型的題目上幾十年步步深入;田余慶先生研究秦漢魏晉南北朝史,好學深思;祝總斌先生研究秦漢魏晉南北朝史能夠觀其會通。用別位史學家的研究特點來照一照自己,似乎看得更清楚一些。我對魏晉南北朝史沒有總體的看法,也沒有計劃一個一個問題地突破。但是,我覺得在“通古今之變”這方面,還是做了一些工作。因此也有逐步深入的傾向。比如說對魏晉南北朝史學的研究,從《魏收之史學》到《論崔浩國史之獄》,一直到最后《論南北朝史學的異同》,這中間就在逐步融會貫通。陳琳國兄評我《魏晉南北朝史論集續(xù)編》的文章題為《融會貫通漸臻化境》,雖然提得太高,我不敢當,但我覺得卻也不是完全不著邊際。我學術研究的另一個不同于諸家的特點,就是像西方諺語所說,自己是各個行業(yè)的小伙計,沒有一行是老師傅。這是自謙的話,同時又不無自豪,可以說是未蓋棺而定論了吧。總而言之,我自信我的魏晉南北朝史研究,從來沒有由于為“辦得食”而“遂負如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