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觀賞景物,總需一定距離。
比如欣賞油畫,當需數(shù)尺或數(shù)米之距,方可領(lǐng)略那飛瀑流溪、紅楓綠竹,抑或是晨露夕虹、明眸秋波……而擁有心怡神動之美,魄飛目彩之醉。若近幅前,必是一片凹凸之斑駁、參差之色漬,全無了形神浮瀾之飄逸、靈動飛揚之美韻。
再若觀樹,挺拔軒昂,抑或是青翠婀娜,遠觀是頂天立地之傲骨,萬般蔥秀之風(fēng)情,直如立體之詩畫拂搖之五音,那一枝一葉,一靜一動,一舒一曼,連同那翔于枝頭的鳥影,繚繞其間的霧靄……無不闡釋著自然天工之意趣,歲月不朽之警喻,使人凝眸遐想,也自省內(nèi)心。但是,如果近極一葉呢,那便會一葉障目,失卻健美之神韻綽約之清俊,使思想和認識都跌入謬誤的陷阱。
可見尺度距離之功,實乃人生之智慧和大要,亦為生存之藝術(shù)。
蘇軾詩曰:“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置身其間,不辨全景全貌,不識真境真美,說的就是距離之奧妙。王安石詩云:“墻角數(shù)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味之郁馥,賞之紅彩,言的是遠觀的意境。《詩經(jīng)》云:“兼葭蒼蒼, 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 在水一方”,亦為距離之妙,若無距離哪有“日日思君不見君”那份眷戀,“共飲一江水”的相思呢?可見這距離之度,直接影響著人們對世間萬物的觀察和鑒賞、把握與推論,甚至是思索與感悟。或放眼物量盡覽全貌,或目之寸光半壁歧途,其結(jié)果定然有卓然升華或淺薄平庸之別。所以,凡事把握距離尺度,無疑是一個人的知識品格、心性修養(yǎng)和審美情趣之綜合的體現(xiàn),小則影響言語和舉止,大則左右人生的發(fā)展和成敗。
韓愈詩云:“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那初春姍姍大地惺忪之時,身前背后眸際履下似無靈性,但放眼原野,卻隱約如夢如幻的綿綿綠色。于是,便會在欣喜里期待那“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的大好時光,更神往“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那那鳥鳴翠綠、天碧水藍的空靈之境。把握距離,能使人心靈產(chǎn)生詩畫,也體悟到生命的豐富歲月的爛漫,進而對未來充滿憧憬,對理想不懈追求,亦鑄就蔥蘢的信念堅定的抱負,即使嚴冬冰雪,也擁有萬紫千紅之情懷,即使路途坎坷,也擁有行走向遠之志向。
人生交往亦是,此時留一分距離,則多有神秘吸引之力,而生發(fā)朦朧迷人之感;彼時,少一分距離,則多有親切溫馨之悅,而生發(fā)相通之犀。即使夫妻,密而無隙也會全然失去自我,如若太遠而無有親昵,則心生隔膜,甚而同床異夢。恰當尺度,方可舉案齊眉心心相印,而你唱我隨,享有一生的甜蜜。是為真諦。
因而,把握距離,是一種睿智, 一種修煉,一種精神。把握距離,能讓人觀其事無巨細,思其進退得失,行其端莊穩(wěn)健,言其公允寬容,心之輕松坦然,而不失優(yōu)雅之風(fēng)度運籌之謀略,亦不失笑談坎坷之豁達、寧定從容之瀟灑,而保有清純平和的心境,亦獲得形神和諧之大快,更能升華人生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