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六朝中國箏弦數小考

箏，是我國最古老的彈撥樂器之一，至今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它既善于表現優美抒情的曲調，又能夠抒發氣勢磅礴的樂章。由于箏具有古老的歷史淵源、濃郁的民族特色，以及豐富的表現力和古樸雅致的藝術風格，所以漢朝侯瑾在《箏賦》中對箏有過這樣的贊譽:“苞群聲以作主，冠眾樂而為師，移風易俗，混同人倫，莫有尚于箏者矣。”可見，在當時箏就已經有“眾樂之師”“萬樂之圣”的重要地位了。然而，最初的箏不是我們今天所見箏的樣子。早期箏特別是漢魏六朝時期中國箏的弦數是什么情況呢?我們只能在文獻記載和出土的文物中窺探一斑了?！啊~，五弦…”“…秦聲，五弦…”。這些都是記載箏是五弦樂器的較早的文獻資料。另外，在項陽《中國弓弦樂器史》中也說:“箏與筑的相似之處很多……就弦數上講，史籍的記載中也多有一致之處，有5弦……”。先秦時期的箏，同筑一樣，只有五根弦?！稑酚洝贰讹L俗通義》都清楚地告訴了我們這一點。并且，這一五弦之箏在有文獻記載開始到漢代的很長時間里都一直被使用。

1993年，湖南長沙文物工作者在發掘西漢早期長沙王室墓時，就出土了一批樂器。其中，就有一件五弦箏。五弦箏的編號是DⅢ119，此器全長83.5厘米，有弦枘的一頭寬11.8厘米、另一頭寬12.5厘米。共鳴箱上圓下平，高4.5厘米面板厚0.5厘米、邊板厚1.5厘米，岳山高0.6寬0.9厘米，有效弦長為66.5厘米，五弦，為實用器。弦距在1.8厘米～2.2厘米之間，弦孔一般在0.2厘米左右。底板為一整塊木板制成，在底邊兩端各有一孔，寬在3.5厘米～3.9厘米之間，長在6.0厘米～8.0厘米之間。有弦枘一個，總高5.1厘米，枘下部為方形，寬1.3厘米，枘上徑為4厘米。其器兩頭著黑漆，共鳴箱和面板沒有漆，在水中泡得已漸露木制本色。漢墓中的箏就是五弦箏被長期使用的證據。這里的五弦，很自然地應中國傳統音樂的五聲音階:宮、商、角、徵、羽。一如五弦琴與筑。其低音也可能是宮，也可能是徵。我們在分析了漢人桓譚的《新論》后，可知琴的5根弦，第一弦為宮，其次商、角、徵、羽。隨著人們音樂實踐的不斷豐富與發展，五弦箏的表現力和音域，難以適應人們日益增長的欣賞要求和審美情趣的提高，再加上演奏樂曲的難度加大，箏的五根弦很難達到演奏的需要。在這種情況下，音樂家和箏師們就對箏進行不斷改進，就有了由五弦箏到多弦箏的發展過程。箏弦數的這種成倍增加，不僅滿足了聽者的欣賞要求，也滿足了箏人演奏的需要，更增加了箏的表現能力和反映現實生活的能力。關于箏弦制的增加過程中是先增至十二弦還是先增至十三弦的問題，學術界的觀點不是十分一致。焦文彬先生在《秦箏史話》中是主張先有十三弦而后有十二弦的，而又有一些學者認為是先有十二弦而后有十三弦。焦文彬先生在闡述時說十三弦箏的出現時間，大約在公元前一世紀的漢元帝年間。所舉的證據是《舊唐書·音樂志》中所說的漢京房造五音準。書云:“箏，本秦聲也。相傳云蒙恬所造，非也。制與瑟同而弦少。案:京房造五音準，如瑟，十三弦，此乃箏也。”

首先，我們要先明白什么是“五音準”?《漢書·律歷志》對五音準的解釋大致是:“竹聲不可以度調，故作準以定數。準之狀如瑟，長丈而十三弦，隱間九尺，以應黃鐘之律九寸。中央一弦下，有畫分寸，以為六十律清濁之節?！弊?隱間，以前后弦梁為分界，右端前梁為箏首，左端后梁為箏尾，兩梁之間為箏身。古時就稱為隱間。而“隱間九尺”的尺為當時的漢尺，長度大約相當于今天長度單位的23厘米。實際上“五音準”是將中央一弦定成黃鐘，取其三分之二長度的標度求得的音為林鐘，再用軫或用柱來定出林鐘的弦。然后再以林鐘的三分之四長度的標準在中弦上求得的音定為太簇，確定太簇的弦。如此按十二律相生的順序，各律都定出一條弦來，就可證實最后一弦上的音。而日本學者林謙三在《東亞樂器考·由五弦箏到十三弦箏的過程》中對上文又做了具體說明。京房是漢代著名的律學家，在中國律學史上作出過巨大的貢獻。他曾受學于呂律學家焦延壽，而且親自對三分損益法進行過多次精密的弦音分割實驗。后世不少律呂學者，在測定音律時都遵循京房的上述創造。像后魏的陳仲儒、五代后周朝的王樸等，在關于律呂的研究和制定律準的時候，都以他的創造為基礎?！逗鬂h書》中關于京房做律準十三弦的記載，應該是可靠的，證明在漢元帝時代已經有了十三弦箏了。另外，我們還從《魏書·樂志》中知道:南北朝時期的北魏還有一種十二弦箏。這是律呂學家陳仲儒研究了京房的十三弦準箏后的結論，他認為其余十二弦須施柱如箏。另外，《樂書·俗部》云:“《風俗通》曰箏‘箏，……京房制五音準如瑟，十三弦，實乃箏也。阮瑀曰……弦有十二……二手動應……’”如果按此記錄的歷史順序為先后的話，十二弦箏的出現應在十三弦箏之后。

從以上資料分析來看，箏曾有一個由五弦到十三弦再到十二弦的發展演變過程，其中五弦箏從出現到漢魏時還普遍應用。十三弦箏是漢代京房公元前一世紀的創造，是作為弦樂器的“準”用的。

然而，卻有很多資料顯示，在五弦箏之后，應該是先有十二弦箏再有十三弦箏的出現。 “古箏五弦。恬乃所改十二弦。變形如瑟耳。魏晉以后，箏皆如瑟十二弦。唐至今十三弦”。依據《說文解字注》的記錄，箏的弦制應該是五弦之后由蒙恬改為十二弦，一直延續到魏晉時期，直到唐朝才改十二弦為十三弦。況且阮瑀在賦文中提到箏的弦數時還說:“應律數也……弦有十二……”“……弦柱擬十二月……”“……設弦十二……”“古箏五弦，秦蒙恬改于十二弦，唐以后加十三弦。”而且在此后相繼出現的幾篇《箏賦》或是有關箏弦制的文章中，也并沒有提到十三弦箏的出現。反而是到了唐朝，在唐詩中多次出現稱箏為十三弦的詩句:白居易的《戲答思黯》:何時得見十三弦，待取無云有月天。劉禹錫的《夜聽商人船中箏》:新聲促柱十三弦。另外，邱大成先生的《談箏》一文中，也有箏在漢、晉以前設十二弦，唐以后為十三弦的說明。

所以，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早期箏的弦數是五弦。在漢墓中也曾有出土的文物來加以佐證。后來的十二弦、十三弦箏的出現，是樂器本身自我發展、完善的結果。

(渤海大學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