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被遺棄的韋瑟羅爾奶奶》是美國著名作家凱瑟琳·安·波特的一篇優(yōu)秀的短篇小說,而威廉·福克納于1930年發(fā)表的短篇小說《獻給愛米麗的玫瑰》堪稱美國短篇小說中的經典之作。文章對比分析這兩位女性的悲劇形象,以及兩位作家對人物刻畫的異同,以使大家對兩篇作品和兩位作家的寫作風格能更清晰全面地了解。
關鍵詞: 《被遺棄的韋瑟羅爾奶奶》 《獻給愛米麗的玫瑰》 人物塑造手法
凱瑟琳·安·波特是美國著名的短篇小說家,《被遺棄的韋瑟羅爾奶奶》堪稱其短篇小說的典范。身為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美國20世紀上半葉另一位偉大的作家——威廉·福克納于1930年發(fā)表的短篇小說《獻給愛米麗的玫瑰》,以其獨特的藝術表現手法、深刻的思想內涵和鮮明的人物形象,吸引了無數讀者,堪稱美國短篇小說中的經典之作。雖然兩篇作品在它們所展示的多重主題,以及深度上和廣度上都有一定的差異,但是把這兩部短篇小說放在一起比較解讀,具有很大的意義。兩位作家都以極其凝練的筆觸,塑造了兩個女性悲劇人物形象,并對她們的悲劇命運寄予了深深的同情。本文擬簡析兩位作家對人物刻畫的不同之處,以期加深人們對這兩個藝術形象和兩位作家人物塑造手法的理解。
一、《被遺棄的韋瑟羅爾奶奶》的人物塑造手法分析
在《被遺棄的韋瑟羅爾奶奶》中,波特巧妙地運用了意識流的寫作手法,真實地再現了處于彌留之際的老祖母的心理活動,襯托出了人物的剛毅性格,刻畫了一個那個歷史時期的農村婦女的女性形象。
初讀這篇小說,讀者會覺得它結構松散混亂,時空順序顛倒,難以把握情節(jié)的發(fā)展。事實上,作者打破了傳統(tǒng)小說以時間為順序的結構,把過去、現在和將來交織穿插起來,通過時空的置換和跳躍來外現主人公的心理活動,這正是意識流文學的鮮明特征。值得注意的是,波特在小說中主要運用了線形的意識流結構,即意識流由意識的一個源頭出發(fā),一個連著一個地、單線地向前活動,像一環(huán)接一環(huán)的鏈條。需要指明的是,這種線形是針對每一段的意識流運動而言,并非小說中整個意識流的流程結構,因為小說中出現了幾段意識流活動,每段意識流都是遵循線形結構的,試舉其中一段為例。
“嘿,她偏偏能聽到科妮莉婭在跟她的丈夫說,媽媽變得有一點兒孩子氣,他們不得不哄哄她。叫她最惱火的事情是科妮莉婭以為她是聾子、啞巴和瞎子。科妮莉婭在她的身旁和頭頂上瞟著小小的、匆促的眼色,做著小小的手勢,提醒別人:‘別惹她生氣,讓她由著性兒吧,她八十歲啦’……在她精力旺盛的年頭,她對待客人比較周到,有更多的活兒要干。當時,對莉迪亞來說,她還不老,莉迪亞的一個孩子有了不檢點的行為,做媽媽的坐車從八十英里外趕來征求她的意見……她從前用柵欄圈了一百英畝地,她自己挖洞豎木樁,只有一個黑種小男孩子做幫手扎鐵絲……還有一件事情是,女人生孩子的時候,騎著馬在冬天的鄉(xiāng)村道路上奔波;還有一宿一宿地不能睡覺,坐著照顧害病的馬、害病的孩子,幾乎一個也沒有少。”
這段意識流活動是由幾部分組成,由現在到過去,依次出現,并非雜亂無序的。老奶奶由于幻覺導致對她女兒科妮莉婭的誤解,從而引發(fā)她對過去的回憶:如何咬緊牙關度過生活的難關。換句話說,她對過去的回憶是由于受現實的刺激所引發(fā)的。她對科妮莉婭的“冒犯”言辭頗為惱火,只有通過對以前的回憶,來展示自己的能耐。以這樣的方式,作者巧妙地把過去和現在結合起來,向讀者展示出老奶奶的個性:好強,能干,自尊。
意識流小說的敘述形式上的一個重要特征是作品視角的頻繁轉換。在這部作品中,波特成功地通過變換視角來反映人物飄忽不定的意識活動。這種頻繁轉換視角的多視角手法使作者能夠從多個角度來塑造人物形象。這樣的例子在作品中俯拾皆是,如:
“她利索地從哈里醫(yī)生的胖嘟嘟的小心謹慎的手指頭上抽出手腕把被單拉倒下巴那兒。這小鬼還應該穿短褲哪。居然鼻子上架著眼鏡在這一帶鄉(xiāng)下行醫(yī)?‘現在去吧,帶著你的教科書走吧。我沒有病’。”
“哈里醫(yī)生伸出一只溫暖的手,像墊子那樣按在她的額頭上,那兒交叉的青筋在悸動,使她的眼皮一抽一抽。‘喂,喂,做了個乖姑娘,我們很快就會讓你起床的’。”
在上述第一段引文中,作者首先用第三人稱敘述老奶奶,接著以老奶奶的視角來敘述哈里醫(yī)生,這里以老奶奶內心獨白的方式表達對醫(yī)生的不滿情緒。第二段的敘述角度又轉為第三人稱來描寫哈里醫(yī)生。在短短的兩段引文中,視角的轉換達到3次之多,而且敘述筆法流轉自如,通暢順達,不留痕跡,體現了作者高超的寫作技藝,同時也給小說增添了一定的藝術情趣。通過這種人稱和視角的頻繁轉換,老奶奶那豐滿而真實的人物形象躍然紙上。
整個故事的大部分都是由老奶奶被外界刺激所引發(fā)的對過去生活的回憶組成的,所以這種人物塑造的方法顯得有所局限。為了更好地塑造老奶奶的形象,作者還大量采用了上述的第三類人物塑造方法,即通過描述人物內心的反應和情感,從而使老奶奶的形象鮮明地展現在讀者面前:
“掘洞豎柱的活會使女人變樣的。寒冬臘月女人帶著孩子在農村馬路上駕車又是一件事:馬病了,黑奴仆病了,孩子們也都病了。女人天天熬夜,可最后還是把孩子們都拖大了,沒有一個夭折的。約翰,我可一個孩子都沒有丟啊!”
這段老奶奶內心對當年艱辛往事的回憶充分展現了她的堅強獨立,在丈夫早逝后獨自一人支撐農場并把子女撫養(yǎng)成人。同時她希望丈夫能肯定她的成績的心理活動也體現了當時婦女在男權社會意識形態(tài)下的思想,她做到了一個好妻子、好母親應該做的一切。
“我要你去把喬治找來。找到喬治一定告訴他我已經把他忘了。我要他知道,我同其它女人一樣還是有自己的丈夫,有自己的孩子和房子。而且是很好的房子,很好的丈夫,我愛他,我同他生了很好的孩子。這一切甚至比我原先希望得到的還要好。告訴他吧,他從我這兒拿走的一切我都失而復得了,而且得到的比失去的還要多。唉,不,唉,上帝,不,除了房子,丈夫和孩子外還得有其它的東西……”
這段文字中直接內心獨白的使用,更加貼近人物的思維跳躍,給人一種不間斷的流動的感覺,將老人內心鮮為人知的一面暴露無遺。被喬治拋棄是她一生的痛苦,雖然她一直努力忘卻這一痛楚,卻始終無法解開這個心結。
二、《獻給愛米麗的玫瑰》的人物塑造手法分析
《獻給愛米麗的玫瑰》展示的是美國南北戰(zhàn)爭后的南方人,尤其是沒落貴族的生活狀況。女主人公愛米麗出生在南方一個沒落貴族家庭,從小受舊傳統(tǒng)觀念束縛。當她還是少女時,霸道的父親趕走了所有向她求愛的年輕人,導致愛米麗養(yǎng)成了一種高傲、古怪、孤僻的性格。父親死后,她掙脫了傳統(tǒng)的束縛,與來自北方的筑路工頭荷默相愛。然而由于世俗觀念的壓力,同時,由于荷默無意與愛米麗結婚,她心理變態(tài),最終以毒死情人的手段來試圖挽留住來之不易的愛情。福克納在這篇小說中以其獨特的敘事角度、經典的時序倒錯和濃重的象征色彩,向人們展示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畫面。
1.敘事角度
在《獻給愛米麗的玫瑰》中,作者采用的是第一人稱參與者角度,即敘述者存在于虛構的這個藝術世界中,和故事中的其他人物一樣,是一個真切的、活生生的人物。這樣,故事給人的可信度高,且易使人身臨其境。然而敘述者又不是通常作品中的“我”,而是“我們”,這是作者獨具匠心的安排。其一,“我們”是以觀察者的身份,客觀地向讀者敘述著故事中主人公和她周圍人物的行為和舉止,增強了作品的客觀性、可信性和層次感,給讀者留出了足夠的空間進行想象。其二,“我們”很顯然代表的是杰弗生鎮(zhèn)上除愛米麗以外所有的人。這種安排,表明了愛米麗與鎮(zhèn)上的人的格格不入。這正好烘托了作者要在這篇文章所表達的主題——與代表舊傳統(tǒng)的、舊道德的人的對峙,表明了愛米麗的反叛精神,同時又顯示了愛米麗的拒絕變革的守舊心態(tài)。
2.時序的倒錯
福克納在寫《獻給愛米麗的玫瑰》這部經典短篇小說時,時序倒錯的手法可謂發(fā)揮得淋漓盡致。他并沒有按傳統(tǒng)的直線型來安排情節(jié),而是把過去和現在進行顛倒、穿插,使之融為一體。這一手法的運用使小說情節(jié)迂回、懸念迭起,增強了人物描寫的神秘性。作者用一根神秘的絲線貫穿了整篇文章,從正面人物的神秘描寫,到人物背后對現實的側面寫照,從而把表面與內涵連接在一起,讓讀者閱后回味無窮。
小說開頭便講述,“愛米麗·格里爾森小姐過世了,全鎮(zhèn)的人都去送喪:男人們是出于敬慕之情,因為一個紀念碑倒下了……”因此小說一開始便激起了讀者的好奇心:愛米麗是誰?為何鎮(zhèn)上的人要去參加她的葬禮,并稱她為“紀念碑”?故事緊接著寫她生前驅逐稅務官員的事。這種敘述使一個頑固、專橫、冷漠的人物形象立刻站立在讀者面前。她為何如此?作者并沒有講原因,目的是加強懸念以激發(fā)讀者往下讀的欲望。接著作者敘述她家發(fā)出臭味,但也并沒有講出原因,而是讓讀者去猜測,同時為文章的結局打下伏筆。緊接著寫她父親去世,她不讓鎮(zhèn)民安葬她父親。作者不斷地利用時序的倒錯來設置懸念,讓讀者對愛米麗有一種神秘的印象:古怪、異常、陰森。但讀到這里讀者仍然不清楚愛米麗為何是這樣一種人,由于作者故意將情節(jié)順序打亂,從而調動了讀者去聯想、想象。接下來作者又倒回到前面,敘述了愛米麗在父親死后,她跟一個來杰弗生鎮(zhèn)修路的北方工頭相愛。寫到這里,作者又敘述到愛米麗買砒霜,作者在此沒有提到買砒霜的目的,只提到人們以為她自殺,或是毒殺老鼠。作者在此刻意將尸臭事件與愛米麗購買砒霜一事時序顛倒,即先寫愛米麗的住宅發(fā)出陣陣臭味,鄰居抱怨,再寫她購買砒霜一事。如此時序顛倒,即造成懸念,讀者若不仔細揣摩則不易發(fā)現這兩件事之間的邏輯關系。隨后,作者敘述她買結婚用品,然后寫道:“這就是我們最后一次看到荷默。”接著就講到愛米麗的變化和去世。在此,作者是有意岔開讀者的思路,讓讀者無法料到愛米麗會毒殺荷默。這樣一來,作者通過時序倒錯的手法,為故事高潮即故事結局作好了鋪墊。
之后作者采用了省略敘述,快速跨越了40年,描述了愛米麗的去世和葬禮。其后描述了當人們打開她40年不曾有人見過的房間時,“這間布置得像新房的屋子……那男人躺在床上……那尸體躺在那里,顯出一度是擁抱的姿勢……原來是一綹長長的鐵灰色頭發(fā)”。故事就此結束。讀者一直讀到最后一句,才頓悟原來愛米麗在40年前就用砒霜毒死了荷默,并與這具骷髏同床度過了40年的光陰。讀者最終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同時明白了為何愛米麗是前文所敘述的那樣怪僻、冷漠的人。這樣的寫作手法,讓讀者更深一層地領悟這篇小說的主題:專橫的父親,不能與之終生相伴的情人,以及社會環(huán)境導致了愛米麗從一個心地善良的少女變成一個容貌陰森、思想僵化、性格孤僻的女人。
3.象征隱喻
在《獻給愛米麗的玫瑰》這部作品中福克納還大量使用了象征手法。人物、事物、事件、行為都被賦予了象征意義。他所使用的大量象征手法,不僅用得巧妙,而且象征意義豐富,其目的是通過某些獨特的意象去調動讀者的想象力,促使讀者去猜測和思索隱藏在故事中的多層含義。
愛米麗作為作品的主人公,有著復雜的象征意義。“小說采用倒敘的手法,一開始就寫到愛米麗小姐過世了,全鎮(zhèn)的人都去送葬。接著作者寫在愛米麗的父親去世后,鎮(zhèn)長免了她所有的稅,并讓她在家中教授瓷器繪畫”。此時,在讀者的心目中,艾米麗是“一個傳統(tǒng)的化身,一個義務的象征和關注的對象”(第一章)。但在第二章,作者緊接著又寫她家的垃圾常年不清除,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氣味。小鎮(zhèn)上的居民對此意見頗大,但她卻不為所動。在這里,愛米麗又成為了冷傲、孤僻、乖僻乖張的象征。在小說的第三章中,艾米麗與一個北方佬荷默·伯隆相愛了。她完全像一個初嘗戀愛滋味的小姑娘一樣,與荷默出雙入對,以至于鎮(zhèn)上的人都猜測“他們要結婚了”,“他們已經結婚了”。“在那個時候,愛米麗作為身世還算顯赫的南方人,與荷默這樣一個北方佬相愛是需要巨大的勇氣的。愛米麗和所有的渴望愛情的女人一樣,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和非議,堅持和荷默在一起。這里,愛米麗又是浪漫愛情的象征。不幸的是,她后來被荷默所拋棄,但她并沒有像一般女人那樣痛哭流涕,而是用砒霜毒死了荷默,好讓他永久陪伴她,她甚至與他的尸體一起過了幾十年”。此時,愛米麗浪漫愛情的化身蕩然無存,她成為一個內心殘忍、冷酷的象征。但是如果我們究其根源,可以看出,福克納所塑造的愛米麗形象不是單一的某一種象征。她作為一個南方人,從小在父親的管束下長大,內心有著對愛情的渴望,卻又飽受壓抑;找到自己的愛情卻又被情人拋棄,在鎮(zhèn)上的人都知道他們要結婚的情況下,不得已殺害了自己的愛人。愛米麗是一個性格復雜的人物,而她正是當時舊的南方傳統(tǒng)與新的北方理念斗爭的犧牲品。作者塑造愛米麗這一形象,就是要揭示出當時南方和北方在各個方面的沖突與斗爭帶給人們的心理震撼和人們?yōu)橹冻龅拇鷥r。
正是由于這些象征手法的運用,福克納生動地刻畫出愛米麗這個讓人既感到可悲有可憐的人物,描繪出南方即將沒落的腐朽制度與日新月異的社會進步之間的沖突,深化了作品的主題。
三、結語
通過對兩部作品人物刻畫特色的比較,我們認識到,圍繞不同的主題,不同的作家根據自己特有的寫作風格,能帶給讀者不同的審美感受與對人生的思索,從而加深對作品理解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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