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探索毛筆藝術數十年傳承與創新并舉
從14歲開始接觸毛筆工藝后,郭小小經歷「做筆」、「做筆再用筆」、「用筆后再做筆」三個階段,大半輩子都在與毛筆打交道。外人看來艱辛無比甚至毫無前途的工作,他卻從中享受到追求藝術的樂趣,并甘之如飴。
他將自己比作「乞丐」,因為創作的800多件毛筆筆桿取材奇特,工藝傳統,有的來自無意間「淘」得的木製車軸、稱桿等「廢品」,有的則需要翻山越嶺四處尋覓,就像乞丐一樣;
他製作的一枝毛筆曾被贈予日本以毛筆工藝著稱的奈良市市長,后者捧著毛筆愛不釋手,嘖嘖稱奇;文學泰斗白先勇曾為了求得他的毛筆,更是派助理從美國追到上海,再追回臺灣才得償所愿;
從14歲起涉略製毛筆,他從事毛筆製作近40年,可以閉門經年,一心追求毛筆藝術,以要做出更傳統的毛筆;
不為外界所知的製筆奇人郭小小,他的毛筆世界到底是怎樣的?
從做筆到用筆
毛筆「工匠」始知筆中學問大
風塵僕僕從揚州鄉下工作室趕到上海接受採訪的郭小小,面目黝黑清瘦。談起其追求的毛筆藝術,感覺更像是苦行僧求得真經的歷程。
1972年,14歲的郭小小學校畢業后開始接觸毛筆製作,到16歲時正式拜臺灣南部一位師傅為師,學習毛筆製作工藝。「跟著師傅做筆,師傅怎麼教就怎麼做,做的都是很普通很傳統的毛筆。」
郭小小回憶,從當學徒開始,他像普通工匠一樣只管做筆,從未想過筆中也有大乾坤。「做出來的筆只是一個固體的外形,沒有一點生命力。」
其時,他的太太正在臺北經營一家在藝文界名氣頗大的「小書齋」書屋,專賣文房四寶與書畫字帖等用品,他則負責製作毛筆供應書屋。
「有一天我突然想到,如果我一直只做筆而不去了解筆,不知道自己做出來的毛筆使用起來感覺到底怎樣,就是一個工匠。」
郭小小記得很清楚,當時自己三十歲,做筆已有近16年。為走出「工匠」誤區,他改變此前只做筆不用筆的舊法,開始研究中國古代的書法,臨摹碑帖,欲從中領會到古人用筆的奇妙之處。
他描述說,每天一有空就研究古人作品,「就是一直看,也一直寫,臨摹各代碑文與書法名家字帖,在寫的過程中慢慢體會到書法里的生命力與藝術性。」
他才發現,製筆人如果沒有經歷過親身寫字的過程,則難以感受到筆下線條之力量。譬如,筆毛分剛柔,有的三剛七柔,有的五剛五柔,不同人寫出的字更是線條與力道都不一樣,呈現出來的藝術感染力與生命力亦不盡相同。
這些發現令他自感羞愧,而宋朝毛筆製作大師諸葛高所擅長的「無心散卓筆」、書法名家王羲之所倡的「剛柔相濟之妙」,亦令他豁然開朗:「我以前做的毛筆太直白了,完全不知道筆里面還有這麼多的學問。」
用筆后再做筆
立志走毛筆藝術之路
做筆再用筆后,他開始琢磨并將毛筆製作做一個改變,調整做法,令其能結合使用者之情感,下筆時揮灑更自如。
在郭小小以為自己找到毛筆製作的關鍵,并因此改變制法后,他卻對毛筆又有了新的認識。
「在前面兩個階段,雖然做毛筆有了改革,但還是在做一枝能寫出好字的毛筆。」
此時他已經45歲,「我心里有一種想法,想在筆里做出『語言』,再走一條路。」他把這條想走的路,定義為「藝術之路」。「我不敢說做出來的筆就是藝術品,但心里有這種追求與想法,讓毛筆既能書寫,也能當藝術品欣賞。這可能是我一生都要挑戰的藝術之路。」
「製作毛筆沒有學校,歷史留下來的記載或工藝都非常少,只能靠自己琢磨怎麼做。」他坦言為此經過漫長的摸索期,走訪過大陸、日本等製作毛筆的地區,亦開始學習西洋文化,看亨利#8226;摩爾雕塑,甚至非洲雕塑文化。「但一直都找不到感覺,入不了門,做出來的筆就是不協調,沒有平衡性。」
「以前我哥哥覺得我太苦了,做毛筆沒有前途,要給我一個工廠管理,我也回去做了三個月的廠長,但后來還是想做毛筆。」外人看來艱苦無比的藝術之路,郭小小卻覺得甘之如飴。
備感苦悶之時,偶然有一天,他與朋友一起去看同樣是學徒出身的臺灣雕塑家朱銘的太極雕塑展。到現在,他依然能記得看到作品時的震撼:「一塊木頭寥寥幾筆就能雕刻為太極,化為偉大的藝術品。這就是我希望自己製作出的毛筆也能達到的境界!」
回到工作室后,郭小小改變一人做一道工序的流程,買來大木頭開始自己動手做筆桿。「一開始就想像朱銘那樣,想得很簡單,其實做起來才發現很難。手都劈出血來,結果出來的都是廢料,還是找不到感覺,一直都是失敗。」
但經過無數次的失敗之后,他反而從中得到靈感,找到製作毛筆藝術的平衡點所在,再加上此前他製筆練就的「基本功」、用筆中感受到筆下線條之美,他覺得自己終於摸索到了藝術之門,開始專心毛筆藝術創作。
而在他目前所創作品中可以發現,只要能達到毛筆所需的「一個中心一個平衡」,取材完全可以隨意,崇尚自然協調,追求藝術與實用結合,無須拘泥於竹料與大小。
一通則百通
傳統工藝上創新表現形式
在郭小小位於上海一處寓所寬敞的陽臺上,掛著兩枝足有1米半長的巨型毛筆,筆身微曲圓滑,不連續的裂痕看得出年代久遠。
指著眼前的這兩枝毛筆,他表示,對他來說製作筆頭并不難,但想使毛筆蘊涵藝術與生命力,特別是要選到能使毛筆整體達到「協調」與「平衡」的筆桿材料,則十分不易。「筆桿很難配,適合的材料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就要到處找。」
他回憶說,掛著的那兩枝毛筆,其中一枝筆桿是由老式板車車軸製成,前后做了六年才得以完成。另外一枝毛筆筆桿則是他數年前偶然在路上從老農手里購得的鐵鍬把手。
他創作出的毛筆中,筆桿有來自今人不再使用的稱桿、門閂、銅錘等「廢品」,有的筆頭甚至是由子彈殼改製而成,就連朋友從古董市場上淘來的不知名物件,在他手里都能化腐朽為神奇,做成毛筆。
「我就像乞丐一樣,到處收集大家不用的東西。看到合適的『廢品』,就與毛筆結合,重新呈現在世人的眼前,有點像『還魂』。」他表示,取材取之於自然,用之於自然,亦是他追求毛筆藝術的一個境界。
「一通,則百通。現在做毛筆,感覺好象跟自然界有共鳴了,看到一樣東西,就能知道可以用來做毛筆的哪一部分。」這種獨特的藝術性,亦令他創作的毛筆在臺灣藝文界備受名家青睞,但他從不出售甚至極少送人,許多人遍求而不得其一枝筆。「是不是藝術,需要大家去感受。」
他亦發現,毛筆製作人才已經斷層近20年,工序也逐漸被簡化,「毛筆是中國傳統可貴的文化,做了這麼多年筆,我就是想把這個工藝用更傳統的制法傳承下去,同時堅持自己的藝術之路。」
因此,未來除了繼續藝術創作外,他將製作傳統的毛筆如寫經筆,讓今人閑暇之餘可抄寫佛經等作品改善浮躁心靈;亦會仿製古代名家的毛筆,讓社會重新領會毛筆、書法藝術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