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使本地區貨幣政策和匯率制度的變化趕上貿易發展速度,這是亞洲地區面臨的挑戰。對中國和全球經濟有益的積極政策調整應該是一攬子計劃
《財經》記者 金焱
約翰#8226;列普斯基(John Lipsky)以簡略清晰的語言闡釋復雜宏觀經濟問題的能力讓人印象深刻。
有人說IMF的使命是要反映出今日和明日世界的現實。作為IMF的二號人物,約翰#8226;列普斯基眼中今日與明日世界的現實是,如何在世界經濟的運行中更有力地應對后危機時代的挑戰。
自從1997年-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以來,新興市場經濟快速發展,尤其亞洲的新興國家表現搶眼。
但在列普斯基看來,當這些國家累計了大量的貿易順差,并開始出口資本而不是進口資本時,人們開始覺得這很不正常。人們認為那些增長快速的國家應該持續進口資本并大力投資,而這恰恰表明當前世界經濟形勢的復雜性。
“在專業分工不同,收入也不均等的現實經濟世界中,均衡增長并不意味說每個經濟體都應該做到經常項目平衡。世界各經濟體并不是在同速增長,人們傾向于認為經濟快速增長的國家理應吸引更多資本進來。但事實上,那些快速增長的經濟體,順差持續增加,而一些發達經濟體則承擔了巨大的逆差。這不可避免地會導致危機的發生。這就是平衡的挑戰,非常復雜,正如我們在最近這場危機中所看到的。”列普斯基說。
IMF被認為是全面監督匯率的唯一機構,承擔評估一國匯率何時被低估的技術角色。
而在列普斯基參加3月21日中國發展高層論壇2010的不足半天的短暫停留期間,關于中國匯率問題的探討已炙手可熱。列普斯基說,IMF很長時間都堅持認為人民幣被嚴重低估。
“據我們所知,在危機發生前中國政府已著手進行逐步而謹慎的調整,這是恰當的。但是需要強調的一點是,匯率議題不是中國經濟再平衡過程中首要或惟一的問題。恰恰相反,這是宏大工程中的一部分,需要放入全球政策的整體中去考慮,對此我們有很清晰地判斷。在我們看來,對中國和全球經濟有益的積極政策調整應該是一攬子計劃,我們不想因過分強調其中的匯率因素而導致人們的誤解。”列普斯基說。
改革不可避免
列普斯基2006年9月1日起擔任IMF第一副總裁,與IMF一道經受了二輪金融危機的洗禮,也飽受了外界對IMF財政過度緊縮和政治過分遲鈍的批評。
在外力推動下IMF推行了一系列改革,包括允許IMF在某些情況下無條件貸款,更加重視包括失業津貼和醫保體系在內的社會保障體系等等。而IMF的重大變革當屬放棄過去對財政緊縮措施情有獨鐘的作法。列普斯基認為IMF在抵御經濟危機過程中,扮演了有助益的角色。
后危機時代IMF需要應對的挑戰具體而清晰,列普斯基說,IMF最重要的工作是為二十國領導架構下的“互相評估”框架程序提供技術支持。這個框架程序自身有革新性和首創性,其重要性沒有先例,“我想我們都同意,‘相互評估’框架程序在G20的體系內是最重要的一項任務,由此IMF提供的技術援助也至關重要。”
另外一項占據列普斯基大量精力的是IMF承諾為G20領導者們在今年6月可能采取的金融業征稅行動提供一份有關不同處理方式的報告。
過去為了賺取更多的利益,華爾街的股東們不惜支付巨額的薪酬并采取加大股權和期權激勵的辦法來刺激CEO們的神經。
列普斯基說,這次征稅行動將提供一種機制,由金融行業來直接承擔金融危機的代價。今年6月份報告便會提供給領導者們。
“IMF經驗豐富和知識儲備充足。因此,在金融穩定委員會(Financial Stability Board)這個通過協商以達成共識、制定國際性標準的平臺上,IMF是其中重要的參與者。所達成的協議都由國家權力機關或者是由一些地區性的權力機關加以執行。IMF只是扮演一個獨立監管的角色,看這些標準是否通過我們的金融部門評估項目(Financial Sector Assessment Program)執行貫徹了。”列普斯基說。
金融領域的監管是否越嚴越好呢?列普斯基對此并不認同,“如果監管過嚴,它作為一個服務方式為整體經濟提供不了什么幫助。因此,無可置疑,我們必須找到最優的監管理念。現在可能是對IMF最具挑戰性的時刻,每個層面都忙個不停, 畢竟我們從未面臨如此巨大規模的全球性危機,將我們各個政策層面的人士都卷了進來。”
微妙角色轉換
IMF與歐洲淵源極深,主要以美國與西歐的合作形式存在。60多年來,IMF總裁按慣例均由歐洲人擔任,這是歐洲與美國達成的默契,發展中國家對此一直不滿。
但如今,在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甚囂塵上之際,IMF的態度卻飄忽不定。仿照IMF而建一個歐洲貨幣基金組織(EMF)的提法,似乎暗示IMF的實際價值不大。
列普斯基則認為:“我覺得歐洲貨幣基金組織這個名字的叫法就讓人困惑,歐元區已經有一個貨幣機構——歐洲中央銀行的存在。至于IMF,我們的功能是為成員國提供貸款,幫助受援國解決流動性難題。這樣想來,把潛在的EMF和IMF作類比是不一樣的。這個EMF的建議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預算或財政機構,而不是貨幣機構。”
在細節提供并不充分的前提下,列普斯基說只能等待最終會有何結果問世,“我認為歐元區的根本問題是只有單一的歐洲貨幣和一個中央銀行,而沒有與其直接對應的政府機構。所以在同一貨幣區域中,財政政策與預算政策互相協調是個重大議題,EMF的提議只是解決這個問題的一個手段,并不是意在反對或要取代IMF。”
在亞洲金融危機過后,IMF幾乎門庭冷落,各國只有在走投無路或已無他法支付重要進口產品的情況下才會被迫向IMF借款。現在,所謂的亞洲貨幣基金組織(AMF)的提法也開始預熱。
列普斯基不同意AMF是和IMF相對的。他說,目前亞洲貨幣基金組織還只是在畫餅充饑,更實際的是清邁倡議多邊化協議(Chiang Mai initiative Multilateralization)。
“我們(與亞洲國家)在清邁倡議多邊化協議的框架下緊密合作,相信在此基礎上與一個地區性的機構展開協同合作更不會有問題。我們樂見在此方向能取得更大的進展。所謂AMF在功能范疇已有超越,或許更多的是地區性的外匯儲備機構,并向著一個地區性的貨幣政策制定機構發展。對該地區來說這是重大而意義深遠的問題,但挑戰很大。IMF很愿意參與合作,為亞洲地區的貨幣政策安排提供幫助,就像歐洲的貨幣體系發展的那樣。”
所謂的EMF建議與AMF建議都暗示各自地區自身存在的問題。亞洲地區的經濟聯系飛速發展,但是“如何使地區的貨幣政策和匯率制度的發展速度趕上貿易的發展速度,這是亞洲地區將面臨的挑戰。IMF 愿意和區域伙伴在測查該地區未來數年面臨的挑戰方面進行更多的合作。”列普斯基說。
有聲音認為EMF抑或AMF的熱議,表明IMF自身權力弱化的傾向。IMF自然也不能坐視不理,也在努力扮靚自己,使其提供的工具對所有成員國都有更大的吸引力。“去年我們IMF最大的創新是‘靈活信貸額度’(flexible credit line) 的適用和實施。”
所謂靈活信貸額度,是要各國支付一定費用與IMF簽約,但它們只在需要時才選擇利用這筆貸款。
這與商業銀行的授信額度類似,這一安排可以洗清IMF在貸款的“事后調節”的名聲。各國及早利用這筆資金就不用等到危機全面爆發,再把它們推向最后貸款人。
“這個工具非常有用,到目前為止所有使用過的成員都極為受益。此前,市場比較平靜沒有什么壓力的時候IMF曾遭到詬病。但是通過墨西哥,波蘭和哥倫比亞的例子我們發現,他們使用靈活信貸額度后,IMF所謂的污點轉而發揮了積極的方面——這些使用IMF這一新工具的國家都在市場中得到加強,投資者對其看法也是正面的。這個新型的工具不需要事后條件的資格審查,并且能在預防證券金融市場產生危機方面發揮有效的作用。我們會進一步改進這個工具,讓它在這些方面發揮更加有效的作用,使其對我們的成員更具有吸引力。”列普斯基說。
(本刊記者王延春、劉瀘對此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