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每一顆金子都閃閃發光

編者按:

王立華老師是首屆全國十佳班主任，一位非常優秀的學者型班主任。他對于教育的思考，其實是在向所有的老師拋出一個問題:教育的出發點是什么?是為了順利完成你的所謂工作任務，還是為了孩子的健康成長、個性發展?在整齊劃一的學校生活中照顧到每一個孩子的具體情況，讓每一個孩子實現個性化發展，這是一個難題。我們看看王老師是怎么解決這個難題的。

第一次意識到我需要造就每一個學生，并不是源于對教育的深刻理解，而是肇始于一次歪打正著的閱讀震撼。那是一個冬夜，我蜷縮在被窩里讀一本散文刊物。刊物中張曉風的《我交給你們一個孩子》深深地觸動了我。

我不曾遷移戶口，我們不要越區就讀，我們讓孩子讀本區的國民小學而不是某些私立明星小學，我努力去信任教育當局，而且，是以自己的兒女為賭注來信任的——但是，學校啊，當我把我的孩子交給你，你保證給他怎樣的教育?今天早晨，我交給你一個歡欣誠實又穎悟的小男孩，多年以后，你將還我一個怎樣的青年?

張曉風的文字，柔婉中帶著剛勁:一個文弱女子的追問讓我感覺到千軍萬馬銜枚而來的逼人氣勢。讀完這一段話時，一位母親擔憂、期待的眼神如兩道靈光穿越漆黑的夜幕蜿蜒而來，逼我拷問自己的教育良知:假設張曉風把她的兒子送到我的班級里，我能讓她放心嗎?就算現在，我能讓我任教班級的學生家長放心嗎?家長們可能不大相信我，因為我的班主任工作目標并不是他們想要的。

我國班主任工作的目標長期定位于“形成班集體”，我自然也要遵循。基于此，我的任何教育實踐都是在帶領學生打造一個穩定的班集體。家長把學生送到學校里來接受教育的目的，不是為了幫助我打造一個班集體，而是為了實現學生的個性化發展。因此，我的班主任工作目標定位和具體實踐不僅不能滿足學生的個性化成長需要，反而會抑制學生的個性發展。那么，家長還會信任我嗎?

要打破這一僵局，我就必須把促進學生的個性化發展作為工作目標。

斯賓塞曾提出，教育的目的是培養人的個性。而只有實現學生的個性化發展，才能培養出有個性的人。缺乏個性的人不會“做自己”，容易服從環境支配、模仿他人并使自己成為“他人”。一個有個性的人，才能有清晰的自我認識，進而積極地悅納自我、造就自我。總之，有個性的人最有可能成為幸福人生的創造者。

綜上所述，實現學生的個性化發展既有實踐來源，又有理論依據，行得通。

“雨過有人耕綠野”，我決定從意識形態準備、確定實踐重點兩個層面開始探索這一問題。

意識形態準備:確定學生個性化發展的基本主張

第一，要尊重學生的個性。每個學生都是一個個性化的生命存在，要尊重每個學生獨特的需要、興趣、愛好等個性因子。個性受到尊重的學生在學校才會有尊嚴，才有可能是一個“直立行走的人”。第二，要挖掘學生的成長潛能。學生最大的成功就是學會挖掘自己的潛能。班主任要引導學生找到自己身上最有優勢的生長點、獨特的發展領域，進而幫學生發現一條能發揮他創造才能的成長之路。第三，要提供豐富的成長資源。包括不同層次、不同類型的課程設置、教育活動，便于學生選擇適合自己需要的成長資源。第四，班主任要有自己的教育教學個性。蘇霍姆林斯基認為，一個沒有任何特色的教師，他教育的學生不會有任何特色。班主任的道德個性、專業知識體系的獨特性、教學個性會常態性地出現在學生的學校生活里，會營造出一個特殊的文化場，滋養學生的個性。

確定實踐重點:選擇學生個性化發展的基本方向

實踐重點一:給每個學生確立一個研究課題，讓學生在研究中找到自己成長最需要的資源。本實踐意在彌補學生成長中的不足。

由于受遺傳、家庭背景、成長經歷等因素的影響，學生的成長過程中都會存在某些不足，這些不足限制了學生成長質量的提升。因此，班主任必須幫助學生把自己的不足找出來，然后讓學生把如何超越這些不足當做課題去研究。比如我給2001級7班學生馬國力設計了“馬國力超高效學習策略的開發研究”課題。因為馬國力身體狀況不佳，經常需要就醫，所以，他必須研究自己如何高效學習。

實踐重點二:幫學生確定個性發展計劃，明確富有特色的發展方向。本實踐意在發揮學生的成長優勢。

萊辛在《拉奧孔》中曾經嘲笑把美女的眼睛、鼻子、嘴巴分開來逐個描繪的文學作品，他認為這割裂了一個美女的真實形象。但班主任工作的旨歸與此恰恰相反，作為班主任，最應該做的就是“肢解”學生，捕捉學生的每一個眼神中的發展需要、每一句話語中的成長內涵。因此，我準備立足于學生的個性生理因素和個性社會因素構成的個性結構，從各個方面來考慮設計學生成長基礎測量標準的問題。我意圖讓學生先完成對自己的成長基礎的測量，然后確定自己各個時間段的個性發展計劃。在完成個性發展計劃的同時，學生便明確了自己的富有特色的發展方向。

在實踐過程中我們感覺到，測量標準的設計是最難的。我確定測量標準的基本原則是不重復、不遺漏。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后，我初步形成了《學生成長基礎測量》的“家庭背景文化”“個性品質”“受教育經歷”和“學習基礎”四個測量指標體系。

實踐重點三:通過開設個性化的班本課程，支持每個學生在自己喜歡的領域獲得更快更好的發展。本實踐意在提高學生成長的效益規模。

在一個班級中，學生的成長有個性化需求，更有共性需求。班主任應把本班學生的共性需求整合出來，然后以課程的形式予以滿足。這種課程就是班本課程。班本課程以本班級為實施單位，由班主任、任課教師、家長自行規劃、設計和實施。根據四屆學生的實際，我分別形成了《自己教育自己》(為1998級3班編制)、《燃燒生命激情》(為2001級7班編制)、《幸福是什么》(為2004級1班編制)、《個性的魅力》(為2007級10班編制)的班本課程。比如《自己教育自己》的一級目錄是這樣設計的:“前言:自己教育自己——什么是自主教育。主題一:道德自尊;主題二:是非自辨;主題三:生活自理;主題四:行為自律;主題五:學習自強。”我之所以給1998級3班的學生編制《自己教育自己》，是因為這班學生的學習基礎較差、行為習慣散漫。如果想改變這些學生的成長現狀，再像以前那樣靠紀律的約束、老師的監督等常規策略是不起作用的，他們對這些策略已經熟悉到只需稍微一抵觸，我和任課教師們就得疲于應付。因此，我必須盡量摒棄外在控制的策略，轉向內在成長意識的喚醒，提高他們的自我教育能力。

有人在哈佛大學350年校慶時問校長“哈佛”最值得自豪的是什么，校長回答:“哈佛”最引以為自豪的不是培養了6位總統、36位諾貝爾獎獲得者，而是給予學生充分的選擇機會和發展空間，讓每一顆金子都閃閃發光。校長對教育的理解高屋建瓴，他更明白學校的天職是什么:學校不是為了培養出多少個“精品”“極品”，難得的是讓每一顆金子都閃閃發光。

讓每一顆金子都閃閃發光，這難道不是一個班主任的教育理想和教育實踐的最高追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