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孟子的德治體系是以仁政為理論核心,人治為德治推行的顯要特征,以法律手段為補充的政治主張。在德法關系的論述上表現為德主刑輔、存王去霸、克力行德的思想。孟子繼承了孔子的德治思想,批判了法治的觀點,使儒家德治思想有了新的發展,對兩千年封建社會的治政理念產生了深遠影響。
關鍵詞:孟子;德治;法治;德法關系
中圖分類號:G0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0)23-0220-02
孟子,名軻,字子輿,又字子車、子居,生于公元前372年,卒于公元前289年。他在治國方略上提出了以仁政為理論核心,人治為德治推行的顯要特征,以法律手段為補充的政治主張,在德法關系的論述上表現為德主刑輔、存王去霸、克力行德的思想。孟子把孔子的德治思想進一步發展為“仁政”學說,使之變為一套系統的政治思想。
一、孟子德治體系的架構
孟子“仁政”的德治思想主要是對孔子仁學思想的沿承和發展,孟子自己也說“乃所愿,則學孔子也”(《孟子·公孫丑上》)。孟子在孔子德治理論基礎上,將孔子的“仁”從個人道德修養層面上升到政治舉措層面。同時,他根據戰國土地兼并風行、禮崩樂壞的形勢,弱化了孔子強調的禮儀,將禮義凸顯出來,并與仁結合成為最高道德準則和德治教化的主要內容。孟子德治體系架構如下。
1.德治以仁政為核心
孟子認為能否實施仁政、王道的充分和必要條件是“不忍人之心”,這種“不忍人之心”不像孔子所說的“仁”那樣難以達到,而是人人都可能有的側隱之心,“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孟子·公孫丑上》)。統治者要善于把這種“不忍之心”外推,由對禽獸的“不忍”推及于天下之人,已成“仁政”。“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孟子·公孫丑上》)。仁政的具體內容包括:“施仁政于民”、“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褥”、興教化以“修其孝悌忠信”,這樣就可以“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孟子·公孫丑上》)而“仁者無敵”(《孟子·梁惠王上》)。李澤厚先生指出:“孟子把孔子的‘推己及人’的所謂‘忠恕之道’極大地擴展了,使它竟成了‘治國乎天下’的基礎。”[1]同時孟子還對國家之治,以仁為本做了論述,他指出無論在上者、在下者都要遵循仁道,否則不僅保守不住事業,連自身也難免滅亡?!叭锰煜乱惨匀?,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國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廟,士、庶人不仁不保四體”(《孟子·離婁上》)。
2.人治為德治推行的顯要特征
上述的“仁政”措施如何來執行呢?孔子是企圖維護舊的統治秩序,恢復周禮來推行德治的。但是,孟子從未主張尊周王、復周禮,因為周室在當時已經衰落,根本不可能實現他的“仁政”主張。孟子認為只有任用賢德之人可以作為他推行仁政的平臺。一是圣明的君主決定國家治亂?!熬誓蝗剩x莫不義,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孟子·離婁上》),由此提出“惟仁者宜在高位”(《孟子·離婁上》),即要用行仁政的人居在統治地位上,這樣國家就可以求治。君主若不盡職,就與臣下不盡職同罪,君主若不賢,不實行“仁政”,可以流放,如伊尹放太甲于桐,而夏桀、商紂這樣的暴君獨夫,則可以誅殺;二是要尚賢。孟子提出“不用賢則亡”(《孟子·告子下》),要“尊賢使能”,使“俊杰在位”(《孟子·公孫丑下》)。孟子認為要廣得賢才,就要破格用人。他把堯推薦從事耕種的舜為自己的繼承人,作為尊賢的榜樣。他對出身卑賤的伊尹、傅說等“賢臣”稱贊有加;三是以性善論為發端,證明仁政與人治推行的可行性。孟子認為,人的本性就具備了仁、義、禮、智的本質,后天的修養只是對這些東西加以提高、發揚罷了?!叭柿x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蛳啾遁鵁o算者,不能盡其才者也”(《孟子·告子上》)。由此出發,孟子認為仁、義之類的道理是不必經過學習就能具有的“良知”、“良能”,即“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孟子·盡心上》)。孟子還認為“圣人,與我同類者”(《孟子·告子上》),并充分肯定了“人皆可以為堯舜”(《孟子·告子下》)的說法。這樣孟子從主體自身方面強化了“德”的自覺意識,把德本體化,這就為統治階級推行仁政打下理論基礎。
3.法是德治中人治的補充手段
孟子講的法主要指的是刑,刑也是人治后而為補充的手段。孟子曰:“莫如貴德而尊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國家閑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矣”(《孟子·公孫丑上》),也就是說要敬奉德行而尊重士人,使賢德的人治理國家,讓能干的人擔任官職,國家就沒有內憂外患了,再趁著這樣的時機條理政策法規,即使是大國也必定會對此感到畏懼。同時,孟子認為法也是不可缺少的手段,如果“下無法守”,那么“國之所存者幸也”(《孟子·離婁上》)。
二、德治與法治關系
孟子推行仁政,自然是以德治、人治為宗。在德治與法治關系的論述上表現為德主刑輔、存王去霸、克力行德的思想。
1.德主刑輔。孟子曰:“徒法不能以自行”(《孟子·離婁上》),其德治與法治關系的觀點主要表現為德主刑輔。一是先教后刑。興教化是推行仁政的主要方法,孟子認為:“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愛之;善政得民財,善教得民心”(《孟子·盡心上》),也就是說仁愛的話語不及仁愛的聲望深入人心,良善的政措不及良善的教育贏得民眾。良善的政措為民眾所畏懼,良善的教育為民眾所喜愛;良善的政措能贏得民財,良善的教育才能夠得到民心。二是重德輕刑。(《孟子·盡心上》)有這樣一段敘述:“桃應問曰:‘舜為天子,皋陶為士,瞽瞍殺人,則如之何?’孟子曰:‘執之而已矣?!粍t舜不禁與?’曰:‘夫舜惡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粍t舜如之何?’曰:‘舜視棄天下,猶棄敝蹝也。竊負而逃,遵海濱而處,終身欣然,樂而忘天下?!贝硕嗡岢龅膯栴},是比較典型的“道德兩難”。孟子認為,不能因為父子的私情廢棄公法,也不能因為公法而毀棄了父子的親情,難題解決的關鍵是“舜把拋棄王位看得如同拋棄壞鞋一樣”。最終反映的還是以德為本的思想。同時孟子認為,如能“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褥”(《孟子·梁惠王上》)就可王治天下,仁者無敵了。在刑罰輕重上,提出“罪人不孥”(《孟子·梁惠王下》),主張犯罪的人不連累妻室兒女,還主張慎重運用死刑,提出“不嗜殺人”,這些都是輕刑的表現。三是刑為罔民。(《孟子·梁惠王上》)中指出:“若民,則無恒產,因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于罪,然后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也就是說,民眾如果沒有固定的產業就因而沒有了恒心。一旦沒有恒心,就會放蕩胡來,無所不為。等到陷入罪網,然后跟著懲治他們,這就是欺罔民眾。哪有仁人當政而可以做欺罔民眾的事呢?由此可見,刑施于民雖然是德治的補充手段,但是也同樣反映了統治者德治、仁政沒有實施到位而導致并造成了民眾非法狀態,這種非法狀態本應由統治者來承擔責任,卻嫁禍到民眾身上,對民眾就是一種統治上的欺騙,作為統治者要以仁政、德治為主而要慎重用刑,不要做罔民之君。
2.存王去霸、克力行德。德力、王霸之辨實際是對治道的選擇,是依據德化,還是依據強制暴力的選擇。孟子主張王道,反對霸道,要存王去霸、克力行德,這一點與法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其所謂“霸道”就是“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但同時“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其所謂“王道”,“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但同時“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孟子·公孫丑上》)。孟子在闡明王道,霸道的不同之處的同時,也肯定了王道的廣大深遠,“霸者之民歡虞如也,王者之民皞皞如也,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夫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豈曰小補之哉”(《孟子·盡心上》)。就是說,稱霸諸侯者的民眾歡喜快樂,稱王天下者的民眾怡然自得,使他們喪生不覺怨恨,加惠于他們不知酬謝,民眾日益向善而不知道誰使他們這樣的。君子所過之處都受到感化,所存的心思神妙深邃,上與天、下與地協調運行,這難道是小有補益嗎?這里要說明的是孟子存亡去霸也是不徹底的,孟子深知周天子王道治天下已經是不可回轉的,所以他不得不寄托在已經稱霸天下的諸侯們能夠從霸道轉型到王道上,因此說:“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久假而不歸,惡知其非有也”(《孟子·盡心上》),孟子期盼著假借仁義已久后不歸還,真正讓仁義得以推行的理想結果,這也是孟子所尊崇的王道之出路。
孟子重德、提倡王道,輕法、反對霸道的思想,并沒有被當時的諸侯所認可并付諸實施,戰國時期的各諸侯國首要面對的是國家存亡的問題,如果采用孟子的思想,強國、治國難能立竿見影,甚至會導致亡國。但是,孟子也看清了法家理論的弊端,并視主張霸道的法家為“民賊”,認為其治政之舉并無長效,“由今之道,無變今之俗,雖與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孟子·告子下》),秦朝短暫的歷史也恰驗證了孟子這一觀點。孟子與孔子德治思想在兩千年的封建社會中占據著重要地位,雖然歷朝歷代在治道上多是陽儒陰法,孟子的王道也從未真正實現,但是其理想化的德治論防止了極端法治的負面影響,緩解了階級矛盾,為真正意義上的儒法融通不斷調整著中間點,并努力趨向平衡。有學者認為:“孟子的理論,一方面引導人們承認現實的基本關系;另一方面,又在這個現實的基礎上給人們懸掛起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理想王國,讓人們在現實與理論之間上下跳躍”。[2]目前,德治與法治都是我國治政不可或缺的兩種基本方式,兩者應當并重,既不能像孟子一樣把德治過于理想化,也不能像法家一樣把法治極端化,應當深入研究二者的融通之處,使治國既面對現實又不失長效。同時,要針對時下一定程度存在的道德教育薄弱、誠信危機、道德失范等現象,借鑒孟子德治思想中的精華,在講發展的同時,還要講穩定,增強公民的自律性,積極構建和諧向上的社會。
參考文獻:
[1] 李澤厚.中國古代思想史論[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44.
[2] 劉澤華.中國政治思想史:先秦卷[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