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蕭條成因和類型的經濟學分析

【摘要】在經濟自組織系統范疇內，信貸在生產一消費結構內外的大肆擴張、財富結構與生產結構的不匹配、科技廣泛應用于生產，造就了泡沫化繁榮。股災導致整個經濟泡沫破滅。泡沫破滅毀壞了舊有的生產一消費膨化結構，清除不良資產、清理債務鏈和重新積聚消費能力的過程孕育出漫長的蕭條。不同的誘因導致不同的蕭條。美國大蕭條是多種誘因引發的，是多種類型蕭條的綜合體。

【關鍵詞】大蕭條 成因 類型

【文獻編碼】doi：10.3969／j.issn.0450-9889(C).2010.09.033

2008年9月，以美國雷曼兄弟公司倒閉為起點，全球金融危機蔓延至今。借史鑒今，研究1929-1940年美國大蕭條的類型與成因，從中得到歷史啟示，對于理解今天的經濟危機，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蕭條淵源

20世紀20年代，美國出現了泡沫化的繁榮。經濟泡沫主要來自幾個方面：第一，工業革命和科學管理造就的高效率。1870年開始的第二次工業革命，有以下幾個方面的成就：電力的廣泛應用以及與電力相關設備制造業的誕生，以汽車為代表的新交通工具的發明和應用，以電話為主的電信事業的發展。與此相關，石油化工等行業應運而生。以標準化生產和泰勒管理方法為標志的科學生產和管理模式與工業革命一起，再加上第一次世界大戰這個外部需求激增因素的拉動，生產效率數倍、數十倍地提高。20世紀20年代，增長依然猛烈。汽車生產從1920年到1929年，增長了將近三倍，收音機從0增長到1025萬臺，等等。第二，失控的消費信貸以及證券信貸。消費信貸通過透支未來拉動商業列車向前奔跑，證券信貸推著資本市場遠離長期價值中樞向前飛奔。數百億美元的信貸制造了汩汩冒起的資產價格泡沫、急劇膨脹的虛擬財富、危如累卵的不良資產或有毒資產。第三，財富結構與生產結構不匹配產生的泡沫。耐用消費品和奢侈品的大量生產與財富分配的兩極分化不相吻合。財富分配不均使得中低收入者不得不借助消費信貸來滿足需求。這時的消費是以透支未來的消費為代價的。當時，美國有80％的人民生活在生存的邊緣線上，全國的財富大部分為其余20％的人所擁有。但美國卻大量投資汽車、電器設備和房屋建筑等耐用消費品生產。無線電工業產值從1921年到1929年增長了近三倍，電力產值也增長了大致三倍。商業建筑和住宅建筑大幅增加，20世紀20年代中有近1100萬戶擁有自己的住宅，商業建筑比住宅還要多得多。這種結構的錯位，一旦消費信貸異常下降，不產生耐用消費品泡沫幾乎是不可想象的。消費信貸帶來了當期的繁榮和未來某一時段的蕭條。

經濟系統由最基本的兩大互相聯系的部分構成：生產和消費。市場的自組織本來是按照生產一消費能力結構來配置資源的。由生產和消費需求衍生出來的金融資本，對生產和消費起著促進或阻礙的作用。金融資本的本性是利潤最大化及其衍生出來的貪婪，具有貪婪屬性的利潤最大化扭曲了生產一消費的自組織匹配機能，而且主導了資源的配置。產業資本也是貪婪的，但它的貪婪受到消費能力和消費意愿的制約。虛擬資本的貪婪大大超越產業資本。因為它只受制于理性。作為一個整體。生產、消費和資本(資金)三者的動態平衡，是經濟繁榮發展的基本要素。當虛擬資本玩錢生錢的游戲失去理性，這種動態平衡就會演變成失衡，失衡達到嚴重程度，經濟危機和蕭條就到來了。20世紀20年代的美國經濟結構，由于“消費革命”分期付款和個人抵押貸款的存在，已經不是本義的生產一消費結構。在消費中引進了信貸，事實上扭曲了購買力。雖然不一定同步和等量。但隨著消費信貸的膨脹，生產信貸也會跟著膨脹，直至遠離中長期均值，形成泡沫。此時，生產一消費結構是一個膨化結構。在生產一消費結構中出現非理性的錢生錢的虛擬資本(如資產的普遍證券化、信貸催生的股市非理性繁榮)，這個結構的膨化就會加速，并很快達到臨界點。由資金和信貸吹起來的結構膨化體遠離歷史均值而達到極限，遇到一個或多個擾動因素的打擊，泡沫就要破滅。這個擾動因素就是股災。

1929-1932年的美國股災使得市值從高點到低點的損失達到了740億美元，引發整個經濟泡沫的破滅，同時也開始了清除不良資產、清理債務鏈和重新積聚消費能力的蕭條過程。泡沫破滅至少帶來以下連鎖影響：一是企業和個人資產負債表問題的暴露和債務鏈的斷裂，從而引起金融秩序混亂；--是由債務鏈斷裂和金融秩序混亂引發企業倒閉潮；三是企業倒閉導致失業率的長期高企和收入一消費水平的喪失或大降；四是隨著清理債務、清除不良資產和消費能力下降而來的嚴重通貨緊縮；五是企業獲利能力大幅下滑，企業的再融資和研發創新困難；六是資本市場的崩潰把美國人的存款對沖殆盡，公司和個人背負著沉重的債務，眾多企業失去了償債和再生產的能力。不少富人淪為窮人，中產階級所剩無幾，普羅大眾淪為赤貧，基本喪失了對耐用消費品和奢侈品的消費能力。更重要的是，人們喪失了繼續借貸的勇氣，喪失了對未來的信心，繁榮被蕭條所取代。接下來，生產一消費在中長期趨勢均值下方艱難運行。

二、蕭條的類型及相關成因

經濟蕭條是一個虛擬經濟泡沫破滅引發實體經濟泡沫破滅的過程，是由財富泡沫破滅引起的去商業泡沫的過程，是舊有生產一消費結構的解構和重構的過程。是—個生產一消費高層次結構向低層次結構轉化再向更高層次結構邁進的過程。

市場經濟列車是雙輪驅動的。一邊的輪子是在科學技術推動下的生產，另一邊是投資和消費(包括信貸消費)。信貸消費一方面拉動了經濟列車快速向前。另一方面卻在過量耗損這趟高速列車的消費之輪。當消費之輪因需求飽和及購買力突然下降而突然失去動能時，科技推動下的生產之輪還在高速運行，強大的慣性導致了過剩的大量發生，甚至導致經濟列車的傾覆。

(一)外需飽和型蕭條與替代型蕭條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借著第二次工業革命的威力，各國重新投資于民生行業，生產迅速恢復發展，美國一國獨。利的現象不再維持，當年美國的迅猛投資帶來了如今的過剩，就像整個20世紀20年代的農業蕭條一樣，出現了漫長的工業蕭條。20世紀20年代美國的農業蕭條，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歐洲各國戰爭需求拉動和戰后各國經濟復蘇減少了對美國農產品的需求而產生的大量需求泡沫破滅的結果。這些都屬于外需飽和型蕭條。而鐵路的不景氣和造船業的蕭條，則主要是受到汽車業激烈擠壓的結果，屬于替代型蕭條。這些都是繁榮下面的局部性蕭條。

(二)內需飽和型蕭條

過當的信貸消費是生產一消費正常結構的扭曲者和膨化劑。超前消費下的生產是脫離近期消費能力的超前生產。當超前消費膨脹成為消費泡沫，消費達到一個相對飽和的狀態，新的消費能力和新的消費需求尚未形成，生產泡沫無法消化，這屬于內需飽和型蕭條。飽和的內需主要是耐用消費品。透支時間長短、數量大小及其性質決定蕭條的大小。消費能力的恢復是由透支的程度決定的，泡沫大則時間長，反之則短。

(三)資本錯配型蕭條

受利潤平均化和競爭激烈的影響，企業實體生產邊際效益下降，商業經營環境日趨惡劣，部分企業經營日益困難，于是企業轉向證券投資。數年數十年積累的產業資本和消費資金轉變成金融資本，原本投向實體經濟的信貸也演變成投機資金，涌向資本市場，出現形形色色的資產虛擬化。從1926年開始，美國住宅投資在只有三分之一略多的家庭擁有自己的住宅的情況下就開始下滑，不少中小型企業已經開始破產。這屬于資本錯配型蕭條。

(四)債務型蕭條

經濟泡沫的破滅，債務鏈的連鎖效應，絆倒銀行、企業、過量負債者，誤傷大量無辜者。債務鏈斷裂，摧毀企業與個人的償債能力：債務人無力償還負債，債權人無法收回貸款，因收不回貸款而又無力償還第三方的信貸，金融秩序混亂，企業經營困難。“經濟繁榮時期的個人貸款一直到1932年仍影響經濟的運行，人們每年償還的貸款利息基本上占到了國家收入的20％。1930-1932年期間，很多人為償還銀行汽車和住房的貸款而艱難地生活著。”這是債務型蕭條。

(五)需求不足型蕭條

股市大崩盤是一場“消滅”富人(含中產階級，少數人除外)、“消滅”耐用消費品和奢侈品購買力和摧毀對未來的信心的游戲?！坝捎谠?920-1930年間富人們收入的3／4是來自企業紅利和資本收益，所以企業的不景氣和股票市場的崩潰對他們來說是災難性的。單就紐約的股票交易市場來說，股票市值從1929年12月份的896億美元，降至1932年1月的156億美元。百萬富翁的數量也相應減少，1929年時的25000-30000人，到1933年時不足5000人?！焙翢o收入的失業人口眾多，在職者收入大為減少，購買力大降。消費難再超前，放貸者日益謹慎，消費急劇萎縮。“1929年的國民收入為810億美元，1930年時不足680億美元，1931年降到了530億美元，1932年以410億美元觸底?！笔杖氲拇蠓s使得生產前景更加暗淡。是為需求萎縮型蕭條。伯頓·W.小福爾索姆在《羅斯福新政的謊言》中引用托馬斯·B，席爾弗《柯立芝與歷史學家》的說法認為，需求不足并非蕭條的原因。理由是：第一，1929年5％的美國人創造的國民收入和1921年作相應對比，增加的幅度并不大。第二，1920年到1929年美國企業的平均利潤率和1900年到1920年相比并沒有增加，但20年代雇員所得的工資實際上由企業利潤的55％增加到了60％。第三，消費支出占國民生產總值的比例沒有下跌，實際上還從1920年的68％上升到了1927年、1928年和1929年的75％。這些所謂的理由是站不住腳的。一是5％的富人創造的國民收入增加的幅度不大，并非95％的中低收入者的收入得到了大幅提高，足以彌補巨大的貧富差距?！叭珖?／3的儲蓄是年收入超過10000美元的家庭存下的。2／5的家庭年收入不足1500美元，1／5的家庭收入甚至低于1000美元、入不敷出，那些年收入在5000美元以下的美國家庭要花掉絕大部分收入才能勉強維持溫飽?！边@就是貧富分化嚴重的最好寫照。二是企業利潤率未增而雇員所得工資增加的5％，并不能從根本上改變貧富分化懸殊的現實。三是消費支出的上升主要來自于消費信貸的增加，而不是收入３的增加。20世紀20年代以前數年，美國的消費信貸占消費者收入的4％～6％，而20世紀20年代中，消費信貸已經是其收入的10％。而且，1927年、1928年、1929三年消費支出的上升并非是整個20世紀20年代的上升。因此，需求萎縮或需求不足是確確實實存在的，不論是1920～1929還是1930～1940年間，受嚴重蕭條困擾的后者尤其如此。盡管如此，我們所謂的“消費不足”與前人所說的還是有所不同的。我們所謂的“消費不足”。指的不是當期的不足，而是大幅透支之后未來消費的不足，或者叫做飽和型消費不足。

數種周期類型的蕭條疊加成1870年以來繁榮一蕭條長周期的1929～1940年美國全局性大蕭條——長達60年以上的康德拉季耶夫周期或熊彼特綜合性周期蕭條。

1929年以后的整整十年，胡佛政府時期是市場以清償債務和存貨(含機器設備等固定資產)為核心的綜合性蕭條，用以消除過長的杠桿，還原實際經濟能力；擠出過量的虛擬成分，回歸實體經濟；出清債務，出清與債務相關的存貨，重建生產一消費的自適應動態結構。羅斯福主政時期，主要是新消費能力積蓄的過程緩慢導致需求不足的蕭條。在繼續清理債務的同時，市場此時主要是排除機能障礙，恢復本來功能；調整內外生產一消費結構，重新積聚消費能力，重構生產一消費—信貸體系，實現生產一消費新的平衡。

三、一般規律和歷史的主要啟示

哪里有高利潤，哪里就是資本的天堂。由于利潤最大化的擠出擠入效應，資本在虛擬經濟和實體經濟之間游弋。市場經濟條件下資本利潤最大化的貪婪，使得市場配置資源的方式不單單是資源利用的效率，而是利潤率的高低。因為金融脫媒現象(即貨幣在銀行體系外流動)的存在，金融政策寬松與否，都不能從根本上阻止或推動資本的流向、流量及流速。只要有高于市場平均利潤率的投資方向，哪怕棄置原有的投資，資本都會朝著這個方向狂奔，直到邊際效益遞減、泡沫破滅或尋找到新的方向為止。資本找不到適當的利潤，則會出現流動性陷阱，出現蕭條。盡管金融政策能夠影響市場，使市場震蕩幅度增大或減小，但市場在很大程度上不會長期理會政府的干預。1933年，羅斯福不斷貶低美元的價格和提高物價，但物價并沒有按貶低美元價值的比例上升，就是很好的例子。市場經濟系統的漲落歸根到底是一種自組織行為，市場會淋漓盡致地發揮優勝劣汰的功能，用股價的墜落，生產泡沫、信貸泡沫、資產泡沫、通貨泡沫的破滅，來“治療”經濟的疾病。資質好的抗住了。資質差的倒下了，空殼子則消失于無形，騙人者因露出了真容而完蛋。適者生存，強者生存，社會重樹信心，經濟再造自己。

依靠科技發展和與此相關的購買力、生產結構與財富結構匹配的繁榮才是可持續發展的繁榮?？萍及l展也會產生泡沫，但那是中短周期性質的泡沫。適度的信貸可以拉動經濟發展，過度的信貸拉動的增長是透支未來的增長。超前消費的結果是超前繁榮，錯誤的過量信貸會中斷繁榮，結果是長期的價值回歸。但是，如上所言，市場是按照利潤分布來配置資源、信貸和貨幣的，政府的貨幣政策和信貸政策施加的影響只會在某個時段某個方向強化或弱化市場的作用，而不能長期整體影響市場。政府應該做得更多的，是建立趨勢約束機制和相對合理的財富分配機制。正如胡佛在1932年12月6日所作的第四個年度國情咨文總結的那樣：“聯邦政府只能扮演一個規范性的角色，而不能成為經濟和社會生活的參加者……政府干預經濟生活，不僅危害了美國人民生活中極寶貴的品質，而且打擊了自治的基礎?！闭慕巧荒苁枪?、公正和規范。

(責編 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