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資本項目開放:背景\\內容與經驗

一、日本資本項目開放的背景

日本資本項目開放首先是國內經濟發展的要求。20世紀50年代中期，日本經濟恢復到了戰前水平之后，經濟開始了的高速增長。1964年，日本被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組織正式接納為成員國，實現資本項目開放成為貿易自由化后日本經濟發展的客觀需要。這主要體現在四個方面:第一，日本經濟的高速增長，在一定程度上需要通過吸引外資以滿足投資的需求。特別是大規模進行設備投資對日本產業升級起著重要作用。第二，為了引進國外先進技術、提高國內企業的勞動生產率和國際競爭力。第三，促進企業和產業升級。取消對外資的限制、促進外國對日本的投資，可以引進競爭機制和先進的經營管理方式，從而提高企業的管理水平和經濟效益。第四，日本企業界希望促進國內生產集中和企業合并，實現日本的產業改制。而開放資本項目是刺激政府在產業集中方面給與支持和合作的重要手段。

與國內背景比起來，日本的資本項目開放的國際背景更重要一些。戰后日本政府認為，加入OECD能夠提高日本的國際地位、加強同其他發達國家之間的經濟關系、阻止其他國家對日本產品的歧視性進口限制、擴大日本產品的出口。因此，日本積極爭取加入OECD組織，并最終于1964年4月28日正式獲得批準。根據協定，日本除對部分子項目保留外，承擔了資本開放的義務，并承諾今后逐漸取消對保留項目的交易限制，以促進資本的國際流動。但是OECD組織和美國始終認為日本并沒有兌現它在加入OECD時所作出的承諾，沒有積極推進資本市場的開放，這對日本的資本項目開放進程形成了極大的壓力。

日本在資本項目開放上面臨國際壓力的根源，在于當時的國際經濟背景。首先，日本與歐美國家的經濟關系在不斷加強。戰后，歐美市場約占世界市場的2/3，這使得日本的出口不得不依賴于歐美國家。這種格局限定了日本國際經濟關系的方向，推動日本必須不斷加強同歐美國家的經濟合作與協調。在這個過程中，日本在不斷獲得種種經濟利益的同時，也不得不向歐美國家付出一些代價，接受對方的要求、作出一定的讓步。其次，國際資本市場在戰后再次興起。隨著發達國家經濟在二戰后迅速恢復，并得到進一步增長，其資本獲得不斷累積，但國內競爭卻不斷加劇。這使得過剩的資本紛紛轉向尋求海外的機會，這就必然導致相對自由流動的國際資本要求封閉日本不斷地放寬對資本跨國流動的限制。最后，日本吸引外資方面也的確相對落后。戰前日本與發達國家的金融市場就有較大的差距，戰后日本資本市場又處于封閉狀態，這使得日本資本市場長期以來都比較落后。其實際表現為，歐美對日投資遠遠落后于其他地區，不僅規模小，增長也十分緩慢。這使得日本的國際資本流動相當單一，但日本在歐美國家眼里已經不是發展中國家了，無法享受發展中國家的優惠，這使得當時歐美國家對開放資本市場的壓力集中到日本身上。

日本政府認為，在國內產業和技術基礎尚顯薄弱的條件下，外資的大量涌入可能會對本國產業、企業帶來難以抵御的沖擊，從而對其發展形成不利的影響。同時，資本項目開放將影響日本的經濟穩定和政策效果，使日本經濟異于受其他國家經濟狀況的影響而陷入不穩定狀況。但日本學術界和產業界卻不同意政府的管制行為。他們認為，努力實現資本項目開放對日本經濟的發展將給與很大的激勵，同時產業界也希望借助引進外資，減少政府對產業界的干預，克服產業界對政府的依賴。最終排除政府對日本國內經濟運行的過度的規制和干預，實現日本產業自由化。

二、日本資本項目開放的內容

(一)外商直接投資的開放

日本資本項目開放的最初措施，就是修改《外資法》，允許外商對日本的直接投資。日本政府從1967到1976年，先后出臺了五個開放方案，逐步地取消了外商直接投資的行業限制。

日本將對外資開放的行業分為兩類:第一類為自動認可外資比重在50%以下的行業，第二類是自動認可外資比重在100%以下的行業。通過不斷增加兩類行業的數量(包括把第一類行業轉為第二類行業)，不斷增加新開放的行業。1967年6月第一階段資本項目開放方案中，第一類行業33個，第二類行業17個。1969年的第二階段和1970年的第三階段方案，總共有204(分別為160個和44個)個行業和524(分別為447個和77個)個行業實現開放。第四階段于1971年4月開始，兩類行業已分別增加到453個和228個行業(包括汽車行業)。第五階段于1973年5月開始，決定除農林水產業、采礦、石油精制業、皮革業、零售商業等5個行業為第一類行業外，其他所有行業全面實行100%的資本項目開放。至此，日本完成了向外資行業開放的任務。

20世紀80年代，日本對于向外資開放的部門雖然實行了外國投資自動認可制度，但是并非對這些部門的外資立項自由放任，而是加強審批。因此，雖然自動認可制度已經運用到基本所有的行業，但外國在日本直接投資一直不多并未造成對日本企業的控制和對國內市場的威脅。1981年度，外商直接投資只有43億美元，東南亞金融危機之前，一直在1萬億日元以下。與其他主要發達國家相比是極少的。究其原因，就在于日本國內還有太多規制措施，限制了外商投資的積極性，加上日本的雇傭政策、土地成本等問題，使得外資對日本望而卻步。日本政府雖然表面上歡迎海外投資，但由于復雜的政府規制，事實上極大限制了外國投資的進入。為此，上世紀90年代末期，日本政府開始調整吸引外資的態度，開機積極采取各種舉措大力對外招商引資。2003年3月日本政府制定了“對日投資促進計劃”，各相關部門共同實施這個促進計劃，取得了較好的效果。2008年日本吸引外資達到了7.5萬億日元，在對日直接投資中非制造業，特別是金融和保險業、通信業、占有重要的地位。

(二)外商證券投資的開放

20世紀50年代時，日本嚴格地限制外資對證券市場的投資，特別是限制了外資購股數量的限制和股票收益匯出的限制，以防止外資流入控制日本的證券市場。60年代中期起，日本采取了一些行動，推動本國證券市場的開放，比如1970年，日本允許非居民發行日元計價的外國外債;1974年，允許非居民取得政府短期債券。其中比較突出的是允許境外企業到日本上市、并購的政策。1972年9月，美國通用電話公司在東京成功地發行了75萬股普通股票，這是外國公司在日本證券市場的首次成功運作。到80年代末，有113家海外公司在東京市場上市發行股票。但這些措施由于只是做微幅調整，并未促進外資大量流入證券市場。1980年，外匯管理法被修正后，國內外證券投資原則上可以自由進行，外國人投資日本股票的程序得到簡化，從而結束了日本證券市場長達40年的相對封閉狀態。新法原則上允許外國投資于日本股票，基本上打開了日本境內外證券交流的通道，制度上明確規定的制約幾乎都已經取消。日本境外投資者在日本的證券市場商獲得國民待遇。

在允許外資參與日本證券投資的同時，日本也開放了外資參與日本證券服務業，以協助外商的證券投資。日本于1972年實施了《外國證券公司法》，允許外國證券公司進入日本開設分公司。1985年，日本放寬外國證券公司的牌照限制，對歐洲國際銀行和美國、英國的商業銀行，允許其在第三國設立的所持股份在50%以下的證券子公司在日本設立分公司。1986年，日本投資顧問法規定投資顧問指導業務采用登記制;投資者和從業人員采用認可制，外國業者可以任何形式加入。1993年，日本允許國內銀行以全資子公司進入證券業，對外國證券分公司也撤消了持股50%以下的規則。1998年，日本大幅放寬證券服務業投資限制，國外投資者在日本擁有證券公司從執照制更改為登記制，投資信托委托業從執照制更改為認可制，撤消了專業限制;國內業者和海外業者均可參與投資，并且證券服務業的業務范圍基本上是自由的。1999年10月，解除了銀行、證券、信托業的子公司在業務范圍內的殘余限制。

2006年日本外國證券公司分支機構總數已超過60家，從業人員數量超過12000人;外資證券公司股票交易份額占總交易量的31%;外國投資者在日本國債期貨交易市場中的份額達到35.3%。通過一系列對外開放的措施，外資給日本帶來了先進的金融技術，促進了日本市場的發展，形成了良性的競爭局面，帶動了日本業者的發展和競爭力的提升。

(三)對外投資的開放

日本的對外直接投資在戰前已經存在，后因戰敗而喪失殆盡。日本于70年代初完成了工業化后，國內的資本市場也同時由資本不足轉變為資本過剩，有向外輸出資本的要求，嚴格的保護性管制已經從協助日本企業發展的助手變為企業進一步國際化的障礙。企業界要求日本政府必須開放對外投資政策。

在對外直接投資方面，日本最初實行許可制，在嚴格的外匯管制下，對直接投資從有利于國民經濟的角度出發，逐筆審查。對外直接投資的開放始于1969年，通過4次自由化過程，不斷放寬私人對外投資的限制，推進對外投資開放。1984年，日本將對外直接投資的事前許可制轉化為事前申報制。日本投資者在從事對外直接投資時，在該項投資進行前的兩個月內通過日本銀行向大藏省進行申報。大藏省在20天內對投資進行審查，若未造成特定的影響，便可采取投資。在放寬私人對外投資限制同時，日本還采取了一系列有效地措施，為對外投資創造有利條件。比如建立海外投資損失準備金和資源開發損失準備金制度、設立外匯貸款制度、設立對外投資保險制度、采取有力措施影響投資對象國為接納日本企業投資創造條件等。隨著日本經濟增長和日本對外影響的提高，日本的對外直接投資也不斷放大。截至2006年底，日本對外直接投資的存量已達到4496.80億美元。

在證券投資方面，上世紀六十年代日本對投資境外證券是全面禁止的，1970年4月，日本允許證券投資基金投資于主要外國證券所上市的股票。1971年7月，允許保險公司和一般投資者進行對外證券投資。1972年，日本將本國的證券公司、保險公司及一般投資者的投資范圍擴大到所有的外國證券。1987年5月，日本政府批準307家銀行、證券公司、保險公司、投資信托公司等參與海外金融期貨交易。1988年，又頒布實施了使一般居民可以參加海外金融期貨交易的《金融期貨交易法》和《證券交易修正法》。1989年4月，東京金融期貨交易所成立。

作為發達國家，日本的對外投資中還包括日本政府的直接對外投資。其中包含“政府開發援助”和“其他政府資金”兩大類。前者包括政府直接貸款、技術援助、無償援助、對國際金融機構投資等四個項目;后者分為出口信貸、直接投資支持金以及對國際金融機構投資等具體類型。日本政府對外投資是以發展中國家為主要投資對象。發展中國家政局相對不穩定，私人資本為避免政治風險，一般不愿意對這些國家和地區進行投資，從而必須政府參與。通過政府投資，不僅幫助了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建設，也提高了日本在該國的影響力。

三、日本資本項目開放的經驗

與1970年的日本相比，中國的國內經濟基礎薄弱得多，但如果資本項目開放，可能遇到的外部沖擊更多、更復雜，而面臨的國際政治壓力也更為迫切。因此，在資本項目開放中，中國必須向日本學習，更加認真地考慮開放的必要性、步驟及相關的應急措施，才能保證資本項目開放的順利實施，并保持國內金融市場和宏觀經濟的穩定。

日本的資本項目開放是漸進性的。日本用了20年的時間，從1960年起準備經常項目的開放，到1980年初步實現資本項目開放。又花了20年時間，通過對外匯法再次修改，實現了全面的資本項目開放。在開放過程中，日本根據本國的需要，有選擇地開放子項目，以減少國際資本流動對日本經濟的消極影響。特別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日本政府對本國的經濟還不夠自信。通產省為代表的日本政府經過深入調查，認為外資引進將導致外資控制甚至擠垮國內企業，因此采取非常謹慎的態度。日本在資本項目開放中，注意控制資本項目開放的順序。為了防止開放中出現風險，日本的資本項目開放一般遵循先開放小風險項目，再開放大風險項目的原則。為阻止外部風險，日本的政策還出現急剎車甚至開倒車的情況。

日本認識到，應對外國的直接投資，僅僅依靠防堵是無法保障日本企業長遠利益的。因此在漸進開放的同時，日本將更多的精力用于提高科研水平，以縮小日本和外國企業的技術差距，實現其產業政策的目標，將資本項目開放所帶來的沖擊縮到最小。一方面日本政府通過制定產業技術可開發計劃、擴充和強化大型工業技術開發體制、加強對私人企業技術開發的援助等措施改進產業結構、強化產業技術開發能力。同時采取包括稅收優惠在內的各種措施，鼓勵企業的技術創新。另一方面加快技術引進。六七十年代起，日本技術輸入規模較50年代成倍增加。在這些引進項目中，重點始終是鋼鐵、汽車、石化、機械制造等傳統的重化工業(約占85%左右)。這些引進的技術通過消化、吸收和創新，迅速改變了其工業技術落后的局面，到70年代中期，上述傳統產業的許多技術已達世界領先水平。

即便如此，日本在資本項目開放后，還是出現了通產省所擔心的問題:資本的流動對日本的宏觀經濟穩定性造成沖擊，這是導致日本后來出現經濟蕭條的一個重要因素。日本的資本項目開放始終在外界的壓力下才推動，其中主要是美國的壓力。比如僅在1965年，美國就利用日美金融首腦會議企業國際會議三次要求開放資本市場。由于二戰后美日之間特殊的政治和經濟關系，日本在經濟問題上對美國的要求雖然心里抵制，但是最后經常服從。因此，美國對日本資本項目開放的要求，始終體現的是美國資本的意愿。要注意，美國的壓力并非是強制性的，這種壓力常常是通過不斷的制造輿論，或者象老師教授學生知識一樣灌輸出來的。

與日本類似，我國政府也對資本項目開放持較為謹慎的態度，但隨著我國經濟實力的不斷增加，可能會出現“驕傲自滿”的情緒，忽視資本項目開放所帶來的風險。建議我國在未來資本項目開放的過程中將金融安全放在比國際貿易中的利益更為重要的位置上，頂住外國政府的壓力，有序的推動資本項目的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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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福建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