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占豪先生最近頻頻出鏡,點評大眾合唱,按身份,他應該夠格,著名作曲家,不朽的《梁祝》,于音樂自然是內行,我記得我們還一起做過嘉賓呢,點評改革開放三十年以來的流行音樂。
印象里,他很“松”,比較詼諧的意思,喜作驚人之語,頗有語不驚人誓不休之想,也因為如此,電視編導和觀眾都喜歡他——至少是注意他,編導術語通常說:“哎,有反應哎”!指的就是何占豪一類能夠語言出彩的嘉賓。
不過,搞“點評”的,表面風光,內心彷徨。我的體會是,過于正說,往往面目可憎,聽眾“關脫儂”,狗都打哈欠,好比“吃肉”,當今下箸,要么豬頸肉、豬頭肉甚或豬尾巴,誰還耐煩“老壯肉”呢;不過,過于“松”,過于“驚人”也不妙,或者審片通不過,或者憤青罵上門來,也很煩。
這不,某老年合唱團演出后,上視的主持人把四對老人捉到臺前,說這四對老人中有一對是真正的夫妻,請猜一下,哪一對才是正主。某評委提出“讓他們每個人向對方說一聲‘我愛你’,就能做出判斷。”不料“大嘴”何占豪竟說“我再加個條件,讓他們每個人都和對方親個嘴。”嘻嘻。
此舉大嘩。
有鑒于何教授還在上視的《歡樂合唱會》上,“用他的方式告訴民眾:有沒有聲部不要緊,音色好聽不好聽也沒關系,只要大家在一起快快樂樂地唱起來了,那就是好的合唱。”終于把合唱協會的王鐵龍先生惹惱了,他對何的看法一是“玷污”,玷污了神圣的“合唱”;二是惡俗且庸俗,出賣了藝術!
我的看法是,他倆所想所為,根本就是兩根平行線,怎么也論不到一塊,前者要八卦娛樂,后者要“政治正確”;前者要“快樂大眾”,后者要“聲部大眾”;前者要搞笑博怪,后者要道德審判,你說,這不典型的“雞和鴨講”嗎?關公戰秦瓊,有辯論的意義嗎。要說聲部、要說對位甚至配器,何占豪豈有不懂的?至少懂得不比王先生少罷,但就像一個燒慣御膳的大廚,他現在就是執意要燒巷尾的“大排檔”,你偏要跟他掰那個御膳的理,豈非可笑。
其實,我看王鐵龍先生說事就說事,何必搗騰什么“快樂的前綴”和“主語是合唱”,你那說辭對普羅來說太深,對專業來說又太淺,我聞著怎么都覺得頭巾氣呢,中國的電視觀眾,趣味本來就不高(娛樂檔節目的觀眾文化定位為初中或高中),照嚴復的說法是“民品低劣”,近年來受拜金潮侵蝕,更其面目“猥瑣”,君不見一有“型秀”,他們就亢奮,一有“相親”,他們就尖叫,搔首的搔首,裝傻的裝傻,男不男,女不女,舊時說法都是“妖征”和“亂象”,電視臺沒有收視率,就沒有廣告商,沒有廣告商,就沒有上繳利潤,沒有上繳利潤,發工資都困難,還談什么雅俗。蓋有“粗俗”的需求,才有“粗俗”的供應,你的“高雅引導”好是好,就只怕是你有救贖之意,而他無從良之心,否則為什么國門大開三十年了,“高雅”的始終半死不活,最近更是紛紛“難以為炊”了呢?
或曰,我們“高雅的、講究統一發聲方法的合唱”已經很大眾了!你沒看見我們“五一”或“十一”,什么廣場一站,勢若長城而八面來風嗎?
恕我直言,你那還是“小小眾”——區區幾百號人和幾千萬、幾個億相比,還不是牙簽掉進水庫里,要他們“都四個聲部起來”,而且“無伴奏合唱”,至少一個甲子吧。
當然,我并非惡搞一黨,娛樂和搞怪都得有底線,誨淫和拜金的都必須痛剿,大家看我當年怎樣鄙夷痛斥師洋一類的惡俗達人就可知道我的基本態度。
我只是說,娛樂不等于低俗。而娛樂是娛樂,專業是專業,專業的想娛樂,就像娛樂著的忽然想專業了,都應該允許,不必“雞跟鴨講”,只要不觸高壓線,道德審判務必慎重。而何占豪先生也不妨自省一下,一般而言,你那名士風的“粗口”我們都能接受,惟其“親嘴”一說,受傷的不是我們,而恐怕是你——
你還記得你“音樂碩彥”的輩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