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28日,《國家重大歷史題材美術創作工程作品集》在北京首發,為這個歷時五年的國家重點藝術創作工程畫下了完美的句號。 這次“國家重大歷史題材美術創作工程”是新中國成立以來規模最大、國家出資最多的一次大型美術創作活動。國家共投資1億多元,入選的作品主要是表現從公元1840年到今天的不同歷史時期,中國波瀾壯闊的反帝、反封建、反殖民主義斗爭和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重大歷史事件。上海地區經過層層篩選,共推選了14件油畫、國畫、雕塑作品送往北京進行評選,并最終有9件作品入選:國畫3件、油畫4件、雕塑2件。國畫主要是“五卅”運動、南昌起義、皖南事變三方面題材, 施大畏、施曉頡父子合作的中國畫《永生——1941年1月14日皖南》就在其中。
施大畏的生平如果要籠統概括一下,大抵可以說是:一個上海造船廠小油漆工人一躍成為上海畫院院長的傳奇故事。 然而這個大多數人看著是“人生三級跳”的立志故事,到他嘴里卻也過渡得稀疏平常,“油漆工也算跟畫家有共通之處嘛。”于是,因為有繪畫的天分,油漆工施大畏就被要求去畫宣傳畫,后來油漆工人也不做了,就專門去做宣傳工作。此后,他又介入連環畫的創作,如此,算是走進了美術創作的專業領域。
隨著眼界的開闊和專業的精進,施大畏漸漸找到了自己性格和繪畫上的契合點:歷史畫的創作。 施大畏不喜歡畫蟲草花鳥,不追求繪畫的閑情逸致,而是醉心于從恢宏的歷史中尋覓人類不斷戰勝自然、戰勝自我的軌跡。施大畏說自己崇拜英雄主義,不管是成功者還是失敗者,只要是能夠體現永不服輸的英雄氣質就能讓他心生敬意。正是出于這樣的想法,自上世紀90年代開始,施大畏開始將他主要的精力投入到《生命》系列大型組畫的創作中去。從遠古的《大禹的傳說》到戰國屈原時代的《國殤》,從唐朝的《兵車行》到清朝洪秀全起義的《天京之變》,從舉世聞名的《長征》、《歸途——西路軍婦女團紀實》到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取材無一例外均是中華民族歷史上的某個重要階段或重要事件。 施大畏的這些歷史題材大畫的母題都是悲壯的、苦難的、宏闊的,而且大都洋溢著濃厚的英雄主義色彩,幾乎每一幅作品都有著占據畫面突出部分或成為視覺中心的主要人物,并且創造性地以黑白兩色作為這些作品的主色調。對此,他說:“只有黑與白才能承載如此嚴肅、如此深重的話題。”正如評論家所說:“繪畫對施大畏而言不是一種娛樂,而是一種責任;創造不是一種快樂,而是一種天職;探索不是一種享受,而是一種使命;成績不是一種贊美,而是一種鞭策。”施大畏是繪畫藝術的苦行僧,具有強烈的使命感,這種使命感不是別人強加的,而是他自己給自己增加的重擔。
對于這次“國家重大歷史題材美術創作工程”的入選,施大畏對自己的畫或者自己的“合作人”——兒子都沒有說太多,但談到這次活動對藝術家和藝術品收藏的意義所在,他卻很積極:“本次活動的入選作品都將由國家收藏,這可以說是國家收藏當代優秀藝術品的良好開端。現在,一些美術館、博物館、畫院等國家藝術機構盡管有專項資金收藏藝術品,但大部分用于收藏古代、近代或者現代藝術家的藝術品,很少用于收藏當代藝術家的作品。這就造成了兩個后果:一是不少當代畫家的優秀作品都流失在市場上,國家機構收藏的作品數量十分有限,即便收藏的也不一定是藝術上有代表性的作品——而這些作品大多也是依靠畫家無償自愿捐贈的——僅僅依靠畫家自覺無償捐贈藝術作品來充實國家機構的當代藝術品收藏畢竟是有限的。時代不同了,現在是市場經濟,國家收藏當代藝術品也應該嘗試運用市場化手段,從機制上予以充分的保證。二是無法有效地通過獎勵機制鼓勵當代畫家積極參與創作一些重大題材的作品。本次活動的意義不僅促進了重大題材美術作品的創作,更重要的是倡導了國家收藏當代優秀藝術作品的理念。希望以此‘創作工程’為契機,今后能將國家收藏當代藝術品常態化,建立起相應的收藏機制。”施大畏還說,上海還想借這次國家美術創作工程,推出上海自己的重大歷史題材美術創作活動,為上海留下一批精彩的傳世之作,傳承和弘揚上海的文脈。
相較于“沉重”“背負使命感”的上海畫院院長施大畏,少年兒童出版社的青年美術編輯施曉頡從職業上就讓人看著云淡風輕,輕松不少。可是不要因此小看了這個“兒童社”的美術編輯,他當然可以在兒童繪本《小蝌蚪找媽媽》里把中國畫和卡通結合起來,畫出韻味與童真并存的插圖,也可以在國畫里把“竹林七賢”處理成現代人,更可以在為茨威格的小說做插圖時,把“灼人的秘密”畫出一種優雅的歐陸之風。然而如果你又因此得出“父子殊途”的結論,就又錯了。在2009年底的第五屆上海美術大展上,施曉頡獲得了被譽為“上海美術界最高獎”的“白玉蘭美術獎”二等獎,獲獎作品《繁星》中手托籃球的少年與過去的少年革命英雄共同填滿了畫面,以鋪天蓋地之勢通過夸張、變形、簡化、綜合,使畫面呈現出既黯然又燦爛,既沉重又浪漫的風格,竟是與父親施大畏如出一轍的筆調。談起兒子和他的作品,施大畏說:“ 曉頡酷愛繪畫,有的時候他會‘偷偷’地寫下些什么,被我發現的倒是些‘驚人’之語。曉頡畫畫非常認真,他總是說自己是笨鳥要先飛,努力學習成為他的一個工作準則。曉頡是一個非常敏感的人,對事物感知的敏銳是一個從藝者的先決條件,是獲得事業成功的基本保證。正是這種先天條件,給他帶來了在藝術道路上成長和進步。曉頡勤奮的工作,在實踐中發現了藝術的智慧,尋覓著藝術的真諦。他畫心中的圖畫,給人一個清新、陽光浪漫的世界,也給了我們這一批不老的‘老人’一份青春,一股激情。未來畢竟是屬于年青人的,我們這些已經過來的人在這一批年青人的身上找到了心靈上的快樂,繼續奮發的沖動。”——好吧,其實,施院長的 “總結”真的“不像一種贊美,更像一種鞭策”,可是我們仍然聽出了一個父親對兒子滿滿的自豪和慈愛,不是么?
施大畏、施曉頡:關于歷史畫的對話
施曉頡:在參加這次國家重大歷史題材美術創作工程之前,我一直不太理解你為什么如此熱愛歷史畫創作。通過《永生—1941年1月14日皖南》的歷史畫創作,我才在感同身受的體驗中真正了解到:如果歷史畫沒有內化為你自身的藝術需要,就不可能成為你長期樂此不疲的創作樣式。
施大畏:歷史畫的創作,確實是我鐘愛的一種藝術形式。一看到那些有關新四軍的歷史照片,我就會激情蕩漾,也許算是情有獨鐘了。實際上我內心一直有參軍的情結。
施曉頡:盡管我沒有這種情結,但是通過閱讀歷史材料,也可以喚起對那些革命戰爭歲月的某種感情。比如說,部隊作家王樹增寫的《長征》,就很令人感動。
施大畏:長征題材,我非常喜歡畫。長征是中國人家喻戶曉的事件,而美國人評價其不單單是英雄主義,更是民族統一意志的象征。長征被評為1000年來中國影響世界的三大事件之一。第一大事件是火藥的發明,結束了冷兵器時代;第二大事件是成吉思汗橫掃歐洲大陸,使歐洲人開始反思中世紀的落后,被認為是上帝的鞭子;第三大事件就是長征,告訴人類,人類為了生存所以要向極限挑戰,并獲得成功。
施曉頡:這恐怕不僅是對某一歷史事件的感情,而且還是對人類實踐意義的反思。《永生—1941年1月14日皖南》的創作,在構思上也體現了這種思考。
施大畏:最開始我沒有那樣清楚的想法,只是覺得感動我,要表現。創作過程中我的意識慢慢豐富起來。比如說,新四軍政治部主任袁國平,是一位文人,棄筆從戎后,成為我軍的優秀指揮員。在皖南事變爆發的當天,犧牲在皖南事變的戰場上。
施曉頡:這是一個鮮明的英雄形象,如果僅僅在畫面上塑造他的肖像,總覺得還不夠。如何能讓袁國平的個性用一種象征的藝術形象語言來表達,是值得思考的問題,袁國平是喜愛文學藝術的我軍指揮員,應該通過這個個性來表達。通過描繪心中一匹奔向勝利的白馬,正適合表現其身份和從安慶得知事變爆發后立刻返回戰場的決策,展現共產主義戰士勇敢無私的胸懷和氣概。用一匹出自兒童之手繪畫出的夸張單純的小白馬,在一幅具象的作品中,產生一種不和諧的構成,使觀者能夠在一個不和諧的繪畫形象面前作一些思考,希望觀者能在繪畫作品中得到更多對史料的解讀。另外,新四軍的軍隊中有著眾多的知識分子,也是這支部隊與其他部隊的區別。為了能體現這一個特點,我在畫面的左下角特意放了一把小提琴這個象征語言,同時在整個畫面中出現很多飛翔著的白鴿。由此可以呈現部隊的特點,表現暴力、死亡與文明、生存的反差。從對歷史題材的故事性描述轉向感情性的表達,這正是當代藝術創作的一種趨勢。
施大畏:象征主義的手法能夠得到足夠的理解與應用,可能為繪畫創作帶來更多的內涵。歷史畫的創作,有特定的要求,就像音樂作品中交響樂的創作一樣,交響樂創作規律不能破,必須有四個樂章,少了章節只能稱之為“未完成交響樂”。歷史畫創作也應該在史料的研究、繪畫形式的完整、制作的嚴謹上下工夫,不能用小品制作的方法來完成歷史畫的創作。我想,在今后的創作中,應該建立相應的創作要求,不能只用一種技術形式來衡量所有的藝術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