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天使

愛是莎翁永恒的主題，作為愛的天使，女性是莎翁筆下的寧馨兒。本文以女性對“愛”的信仰和行動為中心，著手從女性性格中的軟弱、理智和感情調整的不足，以及善惡交織的生命這3個方面分析莎翁悲劇中6位女性形象，力圖再現這6位女性鮮明的性格特征。

女性在莎士比亞的悲劇中都有著鮮明的性格特征，朱麗葉為愛獻身，苔絲狄蒙娜以貞潔為信仰并堅守著愛，柔弱的奧菲利亞在哭泣中歌唱，喬特魯在感情和理智里掙扎，代表圣神之愛的科迪莉婭，“雙性同體”的麥克白夫人。盡管這六位女性性格不一，經歷各異，但“愛”是她們生存的支撐，信仰的所在。

二、“愛真的可以超越一切 ，包括越不過去的死亡的鴻溝” （1）

（一）朱麗葉：“要是他已經結過婚，那么墳墓便是我的婚床?！?（2）

維吉爾說過愛能征服一切。人，尤其是以愛情為生命的女人，生來便具有理想至上的傾向，以及為完美而不顧一切的沖動。

朱麗葉不單是一位女子，已成為整個愛情的象征，她為了愛情而生，絢麗、瘋狂、短暫。正如海涅所說“這出戲的主人翁并不是提到名字的那對情人，而是愛情本身。我們這里看到愛情年輕氣盛地出場了，抗拒著一切敵對關系，戰勝著一切……因為她不害怕在偉大的斗爭中求助于最可怖、但也最可靠地同盟者，死亡?！保?）羅密歐說:“我的生死現在操在我的仇人的手里了!”朱麗葉則說: “要是他已經結過婚，那么墳墓便是我的婚床?！保?）當朱麗葉說“你現在站在下面，我仿佛看見你像一具墳墓低下的尸骸”（p229 第三幕第五場）時她已經清清楚楚地看見了死神。但這種認識絲毫沒有使她畏縮，她那高貴的心使她從來就將愛情看得高于自己的生命。

死亡這位最高法官，宣告了雙方愛情的純粹與忠貞。當羅密歐與朱麗葉在面對愛人的死亡時，他們都將死亡內化為自身的必然命運，從而自由地選擇了自殺。他們那超越陰暗墓室，超越陰暗時代的愛情，在莎士比亞的洞悉下成了值得每個時代的青年男女以生命來追求的東西！

（二）苔絲狄蒙娜：“我的主，我是您的妻子，您的忠心不二的妻子?！?5）

苔絲狄蒙娜以忠貞作為信仰和行事的依據，就注定了這位溫柔賢惠，善良，沉靜，勇敢的女性不可避免的悲劇。苔絲狄蒙娜在爭取愛情抗拒父親和眾人時說“盡我的名分”，“把靈魂和命運呈現給他”業已暗示苔絲狄蒙娜對愛情的忠貞和順服，她忠實于自己的丈夫，甚至把生命托付于他。但“誰也沒有干；是我自己。再會吧；替我向我仁慈的丈夫致意。啊，再會吧！” （p132第五幕第二場）如海涅所說“朱麗葉愛著，思考著，行動著，苔絲狄蒙娜愛著，感覺著，聽從著，不是聽從自己的意志，而是聽從更強有力的刺激。她的過人之處在于，惡對于她高尚的天性不能像善一樣施加任何強制力。”（6）她忠于自己的靈魂，忠于愛人，說道“我對天下跪，要是在思想上行動上，我曾經有意背棄他的愛情；要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或是我的任何感覺，曾經對別人發生愛悅；要是我在過去、現在和將來，不是那樣始終深深地愛著他，即使他把我棄如敝屣，也不因此而改變我對他的忠誠?！保?）

三、“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8）

上帝創造女人用的是太軟的泥土，軟弱本就是女人的天性?！白⒁庵祟悙耗畹哪Ч韨?，你們這些殺人的助手，你們無形的軀體散滿在空間，到處尋找為非作惡的機會，進入我婦人的胸中”(《李爾王》)。在悲劇中莎翁突出了女子精神上的軟弱，對外無法抵御強大惡勢力的壓迫、誘惑，對內又有自身私欲的涌動，女性人性的弱點暴露得一覽無余。

（一）奧菲利亞：“父親我不知道我怎樣想才好。” （p29 第一幕第三場）

這位善良純真的丹麥姑娘在擁有造物主的恩賜外同時接受了順從 、柔弱 、缺乏主見的性格。 在戀人和父親之間 ，她甚至沒有選擇的力量。面對父親的詢問，她是知無不言。她沒有苔絲狄蒙娜的勇氣和對愛人的堅守。面對情郎的發狂，她洞察不得其中的原因，更無力回答情郎蘊含深意的提問，她所能感受到的僅僅是哈姆雷特 瘋話的表層，所能做的也只是祈禱“天上的神明啊，讓他清醒過來吧”，以及感嘆今朝愛情的變 遷“?。∥液每?，誰料過去的繁華，變作今朝的泥土”（p75第三幕第一場)。面對接踵而至的不幸，仿佛一切不幸、痛苦 、驚慌和哀傷一夜間都降臨在這弱小的少女身上，本已遭受愛情重創她這時猶如一只白鴿折斷了雙翼，認不清方向，也無力飛翔。奧菲利亞瘋了，高貴優雅般的瘋了，唱著歌 ，折著花?！磅r花紅似雨；花上盈盈有淚痕，伴郎墳墓去?！?p117第四幕第五場）為父親歌唱，為情郎的負心而唱，這位單純的姑娘似乎還是沒有弄明白“怎樣想才好”。脆弱的內心與理智的不足使這位優雅純潔女性的從楊柳枝上墜落下來，帶著凄楚的回憶和思念唱著歌在花瓣的陪伴下安眠水下。

（二）喬特魯：“我該怎么做” （ p102第三幕第四場）

“你知道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活者的人誰都要死去”(p18第一幕第二場） 這時的喬特魯把國王的死看做“一件很普通的事”，在她看來有生就有死，天命所在，凡人所能做的只是順其自然。很顯然她并不知道國王的真正死因，對國王的死也沒有絲毫的懷疑。一個意志薄弱的女人在面對重大災禍的時候她行動的依據較多的是感性的導向而非理智的判斷。如哈姆雷特說道“你的行為可以使貞潔蒙污，使美德得到了偽善的名稱；使婚姻的盟約變成博徒的誓言一樣虛偽?！蓖鹾蟮幕卮饏s是“哎！究竟是什么極惡重罪，你把它說得這樣驚人呢？”王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檢點，自己的失貞，使得兒子和丈夫已把自己看做奸淫之人。她為自己丈夫的突然離世而哭泣，接著另嫁他人，對此事與其說是性欲的促成，到不說是感情的需要更為恰當。直到哈姆雷特喊出“嘿！你有眼睛嗎？你不能說那是愛情，因為在你的年紀，熱情已經冷淡下來，它必須等候理智的判斷”，喬特魯這時才用自己的理智去審判自己的行為，“啊，哈姆雷特不要說下去了！你使我的眼睛看進了我自己靈魂的深處，看見我靈魂里那些洗拭不去的黑色的污點。”“啊，哈姆雷特！你把我心劈為兩半了”矛盾掙扎的慘果，一半傾向于理智上的罪過，一半依賴自己感情的安慰?！拔以撛趺醋觯俊?(17）既是問題也是糾結后的答案。

理性復蘇的喬魯特已經開始面對理智的責罰，向哈姆萊特承諾道：\"你放心吧，要是言語是從呼吸里吐出來的，我決不會讓我的呼吸泄露了你對我所說的話\"。(p103第三幕第四場）“我要喝的，陛下，請您原諒我” (p152第五幕第二場），飲下毒酒，已是必然。一個自我麻痹過久的人，一朝醒來，對自己行為反思的結果不免是贖罪和自我懲罰。但這時的喬魯特才是真真實實存在著的，而不是一個木偶麻木盲目的生活著。

（三）科迪莉婭：“科迪莉婭該怎么說呢，只好默默地愛著吧?！?（9）

在莎翁的悲劇女角中，科迪莉婭的性格前后表現出不一致，表現為理智的逐漸讓位，情感逐漸升級。但這種轉變并不沖突，正是順應其性格發展脈絡，是其內部發條運動的結果，因為她的立足點都是對神圣之愛的維護。

前期的科迪莉婭把理智和情感協調的很恰當，如莎士比亞在劇中所說“而她（他）又是一個幸福的人，因為她（他）把理智和情感調整的那么恰當?！?(p79 第三幕第二場）在尊嚴與夾雜著權力和金錢威逼的愛發生沖突時，科迪莉婭恪守自己的人格尊嚴，“默默地愛著”，放棄權力和地位，黯然離去，沒有辯駁、祈求、反抗，“可嘆我不會把我的心事從嘴里說出來；我愛您只是按照我的義務，一分不多，一分不少?！?p168d第一幕第一場）科迪莉婭得知老父喪失權利，受到姐姐們的虐待被驅逐進暴風雨中時，眼淚默默地從晶瑩的眼睛中滾落出。她愛的沉重而寬宏。揮師而來，意欲用她的愛心拯救老父親?？频侠驄I此時不僅是肉體和尊嚴意義上對父親的拯救，更是在精神和信仰上拯救父親。如她所說“我們出師，并非懷著什么非分的野心，只有一片真情，熱烈的真情，要替我的父王主持正義?！?(p260第四幕第四場）她希望用真情去挽救老父，感動兩位姐姐。然而戰爭依賴計謀和手段，需要理智的謀劃和策略。沉浸在巨大悲哀中的科迪莉婭，一心只愿用真情拯救父王，理智相對缺失，自然難敵殘酷的戰爭。 不過她代表的真情與博愛沒有倒下，人性最終戰勝獸性，人類的靈魂得到救治。

德國著名詩人海涅這樣描寫科迪利婭的真情和博愛：“真正的愛卻非常羞怯，并厭惡一切冗言贅語；她只知哭泣和瀝血。她非常柔和地對她偽善的姐姐們發出痛苦的悲怨，充分體現出愛的大師，這位福音書的主角身上流露出的那種嘲弄的特色?！?10) 在《李爾王》風狂雨驟的世界里，科迪莉婭象一輪皎潔的明月照耀著黑暗陰沉的荒原。但這位神圣之愛的承擔者，純潔無暇的化身注定不屬于人間，只能屬于天堂。

四、“人生就象一匹用善惡的絲線交織成的布” （11）

麥克白夫人：“雙性同體”

麥克白夫人說:“解除我女性的柔弱，用最兇惡的殘忍自頂至踵貫注我的身，凝結我的血液，不要讓憐憫鉆入我的心頭，不要讓天性中的惻隱動搖我的狠毒的決意!” （12）她主動拋棄了自己女性本應有的柔弱與內斂的本質，直截了當地表達出她的貪欲與陰狠，表現出相當的男性化，甚至獸性化。

但若仔細分析不難發現正是由于對丈夫的愛她才表現出如此的男性化和獸性化。“你希望做一個偉大的人物，你不是沒有野心，可是你卻缺少和那種野心相聯屬的奸惡;你的欲望很大，但又希望只用正當的手段;一方面不愿玩弄機詐，一方面卻又要作非分的攫奪”那么“讓我把我的精神力量傾注在你的耳中；命運和玄奇的力量分明已經準備把黃金的寶冠罩在你的頭上，讓我用舌尖的勇氣，把那阻止你得到那項王冠的一切障礙驅掃一空吧”。（p320第一幕第五場）這正對應了麥克白的：“沒有一種力量可以鞭策我實現自己的意圖，可是我躍躍欲試野心卻不顧一切，促使我不顧一切” （p325第一幕第七場）

人生就是一個獻身的過程，男人獻身給一個抽象的東西，王位或權利，女人獻身的則是具體的物象，在麥克白夫人看來自己應該獻身的就是自己的丈夫。讓心愛的丈夫強大起來，“做一個偉大的人物”。所以說麥克白夫人的悲劇與其說是對權力和地位的貪婪而帶來的，不如說是女性的悲劇，愛的悲劇。麥克白夫人最后的崩潰就有著替丈夫贖罪的意味，為愛人獻祭自己。因愛做下惡事，又因愛為所作所為贖罪，在反省中獻祭。孰善孰惡已難以分辨，早就交織一起。

主要參考文獻

（1）《莎士比亞文集》【英】莎士比亞著，朱生豪譯，漓江出版社，2004年

（2）《莎士比亞筆下的少女和婦人》，《海涅選集》【德】海涅著，劉半九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年版

（3）《莎士比亞研究》，張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