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殖民主義(postcolonialism)是20世紀70年代興起于西方學術界的一種具有強烈的政治性和文化批判色彩的學術思潮,是一種著眼于宗主國和前殖民地之間關系的話語。后殖民主義的特點就在于,它不是一種鐵板一塊的僵化的理論,自誕生之初它就常常變化,以適應不同的歷史時刻、地理區域、文化身份、政治境況、從屬關系以及閱讀實踐。
后殖民主義諸種理論,旨在考察昔日歐洲帝國殖民地的文化(包括文學、政治、歷史等),以及這些地區與其它各地的關系。其方法多樣,大多采用解構主義、女權主義、后現代主義的方法,揭露帝國主義對第三世界文化霸權的實質,探討“后”殖民時期東西方之間由對抗到對話的新型關系。
在西方話語中心者看來,東方的貧弱只是驗證西方強大神話的工具,與西方對立的東方文化視角的設定,是一種文化霸權的產物,是對西方理性文化的補充。于是這種被扭曲被肢解的“想象性東方”,成為驗證西方自身的“他者”,并將一種“虛構的東方”形象反過來強加于東方,使東方納入西方中心的權力結構,從而完成文化語言上被殖民的過程。
佳亞特里#8226;斯皮瓦克(Gayatri C. Spivak,1942- )出生于印度,她作為一位在美國任教的東方主義女性學者,面對三重壓力——面對西方時作為東方人的壓力,面對男權時的女性壓力,面對第一世界中心話語時的第三世界的邊緣壓力。她切身體會到處于“臣屬”語境中又不使自己完全進入帶有霸權主義性質的西方批評理論體系中去的“文化焦慮”。斯皮瓦克作為西方后殖民理論思潮的主要代表,意識到學術權威對意識形態的調整作用,將后殖民主義理論與她的女權主義、解構主義、西方馬克思主義、心理分析學理論緊密結合,并將自己的“邊緣”姿態和“權力”分析的策略施于當代理論和批判領域。
下面我就她的《底層人能說話么?》,論述下列問題。
一、屬下理論的提出和發展流變
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意大利,根據葛蘭西的實踐哲學,屬下指的是一種社會、政治和歷史的存在樣態,尤其是指意大利的南方農民。后途經五六十年代的英國,進入歷史學領域,成為一種新的歷史編纂學批判理論,成就新的歷史書寫方法論——草根歷史書寫。七十年代末取道印度,底層人研究小組和斯皮瓦克等人,將理論研究與社會批判結為同盟,成為一種反資本主義全球化、民族主義、性別等認同政治暴力現象的反認同的政治立場。八十年代中后期登陸美國并在全球范圍內傳播。
馬克思也在《路易#8226;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中說:“他們不能代表自己,他們只能被代表。”在《屬下能說話么?》中斯皮瓦克再次論證了屬下階層“不能代表或再現自我,他們只能被代表或再現。”并且她賦予屬下階層研究以明確的政治行動能量,彌合屬下階層研究與屬下階層政治的鴻溝。將純粹的理論研究改造成理論政治實踐,逆轉成人文學科引領下的獨特的知識分子的實踐倫理。
要強調的一點是,斯皮瓦克的“底層人”概念不同于福柯和德勒茲的定義(工廠工人,囚徒,精神病患者),她結合了西方女權主義者代言的“第三世界”婦女。按此擴展開去,“底層人”的定義便把婦女的解放斗爭和經驗也包括進來,在殖民地檔案和底層人起義的歷史記錄中她們充當“缺場”的角色。于是,斯皮瓦克重新規定了后殖民知識分子的任務:從當下的物質和政治語境中“恢復”過去被剝奪的權利,重現過去被壓抑的聲音。
二、斯皮瓦克有機知識分子概念的提出
薩義德在《知識分子論》中分析了在當前發達的媒介、政治與學術利益相交融的時代,知識分子的存在樣態。“知識分子不應該是沒有爭議的、安全的角色,以至于只是成為支屬的技術人員……在任何情況下,知識分子都應該為人所聽聞,實際上應該激起辯論,可能的話要挑起爭議。完全的沉寂或完全的反叛都不可取。”
繼賽義德的《知識分子論》,在斯皮瓦克《想象的地圖》前言中,提出了“有機知識分子”的概念,并且對其做了界定。她說“有機知識分子不是一個身份概念,而是主體發揮知識分子作用的焦點。”她進一步界定說,“當底層人為了被聽見而說話,進入了負責任(反應和被反應)的抵抗結構時,他或她就開始成為有機知識分子了”。有機知識分子在更多的意義上,用來形容那些描寫底層人奮起反抗的現象的前殖民地作家或者批評家,而斯皮瓦克作為一個譯者,某種程度上也是一個有機知識分子。
三、知識分子如何重新書寫歷史?
首先我們簡要介紹作為后殖民主義批評策略的解構主義。
斯皮瓦克提出不應該把底層人看作能夠掌控自身命運的、握有政治主權的主體,這樣的底層人主體只是民族主義精英編織的主導話語的產物,這種話語(或文本)錯綜復雜地與殖民地權力和知識結構糾纏在一起。換言之,底層人的政治意志是由主導話語建構起來的,并被置于資產階級民族解放的宏大敘事之中的。在印度這個“社會文本”中,位于社會底層的底層人群體是根據階級或社會主導階級的語言和利益來描述的。
認識到這一點,就等于完成解構閱讀的第一步。接下來就是把印度社會看成一個社會文本,一個階級斗爭的場所,一個連續的符號鏈,一個由無數蹤跡構成的網絡。而要深入探討這個文本,讀出隱藏在這個文本背后或之外的東西來,就必須首先顛覆這個社會文本,打破這個符號鏈,然后再將其重新連接起來。知識與權力的糾纏,知識分子的使命即是:打破或解構原來的話語結構,對話語進行重新的排列組合。這是解構的深層內涵,概言之就是德里達所說的蹤跡系統,或“普遍書寫”(德里達《文字學》)。
德里達的解構策略對后殖民主義文化理論的價值,在最淺的層次上說,要解構一個系統或者理論首先要找出這個理論或系統的核心術語,闡明它依賴以發生作用的等級制或者二元對立,繼而以解構主義的方法在結構上將其顛倒過來,通過與其反面的鏡像形成對比而破解這個等級制或中心論 。然而,顛倒二元對立并不是最終目的,最終目的是要徹底顛覆西方的“在場形而上學”。
四、后殖民主義者研究者從知識分子到教師的身份置換。
知識分子,怎樣避免復制帝國主義話語——用代言的方式使底層人沉默,斯皮瓦克在此做了努力,提出了作為策略的教育,前提是,我們承認溝通和理解是可能的,并且有效的。
《底層人能說話么?》一文中,斯皮瓦克最后得出的結論是:底層人不能說話。不能說話的原因中,很重要的一點是底層人沒有話語機制。斯皮瓦克在《底層人能說話么?》(清華講稿,2006)中,她說:“如果沒有有效的制度背景,抵抗就不會得到承認。”舉個例子,斯皮瓦克所講的“撒替”(寡婦殉夫制度),因為無法言語,只能用身體說話(死亡),也因為他們的聲音無法被聽到,所以,他們沉默的抵抗無效。“他們不能以自己的名義,通過議會或者慣例來維護他們的階級利益。”沒有契約保證,沒有制度,不能夠通過制度把他們想要說的話說出來。
作為知識分子,為了發掘那些不在場的聲音,除了理解之外,還有一個任務就是聆聽,去聽底層人說話。斯皮瓦克在論述了教育在現實中的失敗之后(大學教育,民族主義的教育,或原教旨主義的教育,《拆彈部隊》培育出來的人肉炸彈),她仍然把希望寄托于教育和啟蒙,“打造一個可能的基礎,以便不讓底層人把底層狀態作為正常狀態來接受”,“尋求一個非宗教主義作為社會公正的法律工具,使其接納底層人” 。
經濟全球化的發展讓這些問題從局部擴展到全球,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后殖民理論從文本和話語的解構走向全球化批判,后殖民主義文化批評已慢慢向理論政治轉變,由理論研究走向理論政治;向階級階層向性別轉化,走向道德批評,或者人性的形而上學。我們如果不能回歸民族主義和地方保護主義,那就必須努力實現一個不同的全球化。有鑒于此,文學敘事就必須講述新的故事,締結新的關系,描寫和闡述新的抵抗和新的主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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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曉娜:(1987— ),女,山東棗莊人,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2009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