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教禪宗看來,參禪打坐不是成佛的唯一途徑,是否真有一顆慈悲為懷的善念才是關鍵。賈寶玉悟到了生命的真諦,魯智深也看出了世事的虛無,他們的這一思想理念頗為相似,而外在表現卻又迥然不同。從現象到本質,才發現這兩位都是當世的孤獨者。
賈寶玉與魯智深,一個是赤瑕宮“神瑛侍者”,美貌多情;一個是被天師封殺的一百單八魔王中的“天孤星”,兇神惡煞。一個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管他江水何處流的“無事忙”;一個是天上星星參北斗,該出手時就出手的“花和尚”。一個是不知所終,恍惚要遁入空門尋求人生解脫之道的“準沙彌”;一個是看那錢塘江大浪起,遇潮信而圓寂的“成佛者”。 他們是如此的不同,又如此的神似。是什么,讓人生軌跡迥異的兩人卻在人生感悟上如此相通。
如果單看《紅樓夢》,真的以為古時候的女性好幸福,個個吟詩作對,觀花賞月暫且不說,還有一個賈府中最受寵的公子爺天天為了她們操碎了心。可是對比一看其他名著,《三國》中的女人不過是政治犧牲品,要么就是破了可以換的“衣服”;《西游》中的女人扮演的基本都是妖怪,《水滸》中的女人有幾個是正常的?當然不能全怪她們,社會體制,傳統禮教早已讓她們苦不堪言。對比了其他幾部名著,再來看《紅樓夢》,會覺得很了不得,那就是大大的提高了女性的地位。在那個時代,賈寶玉敢公然挑釁權威,以女兒為尊,男人為次,可見是多么驚世駭俗的理論,他不僅說了,而且也做到了。
賈府是詩禮簪纓之族,雖是武蔭出身,然而貴族的氣息是具備了的,那就是,要提高文化修養。我們且不說上層人物的素質,單看丫鬟掉書袋子,就可以看出賈府的教育是不錯的。香菱詠月吟出“影自娟娟魄自寒”,固然是因也曾是小姐出身,再加上林黛玉教導有方,可香菱那股鉆研勁可是感動了許多人的。
賈寶玉天生的情癡情種,再加上與她們朝夕相處,有共同語言,不用為稻粱者謀,不愿與國賊祿蠹為伍,他全心全意用在了姑娘們身上了。你看,他與黛玉的情投意合,與寶釵的恭敬客氣,與湘云的嬉戲打鬧,與襲人的溫柔纏綿,與晴雯的平等交往等等,還有為平兒理妝,香菱換裙后能盡自己心意而高興,也為金釧的死茜雪的逐小紅的走而嘆息過。活脫脫的一位“為之生,為之死,為之奮斗一輩子”的情天大圣。
賈寶玉喜歡女兒不假,那么魯智深又怎么和女兒扯上關系了?難不成花和尚也憐香惜玉?對,魯智深一樣的尊重女性,關心愛護她們。因為他的環境和自己的遭遇與賈寶玉不同,所以他的這點特征來的不那么明顯。可我們能從他僅有的表現中看出端倪。他與金氏父女是素不相識的,一見他們被欺負就咽不下那口氣,三拳解決了鎮關西。換做宋公明,他沒有這么爽快,索性就用點錢完事,如果是李逵就更不得了了,說不定斧頭一起,誤傷金家父女呢!宋江,李逵,心中就沒有一點尊重女性的意思。宋江可以把扈三娘嫁給王矮虎,他替人家著想了嗎?李逵可以把偷漢子的女人一斧劈死,請問這是人家內部矛盾,你那么風機火燎干嘛?但并不是魯智深就是那種尋花問柳之人,他對于女性的尊敬,不帶有輕薄之意,而是一種古道熱腸,性格使然。
賈寶玉聽不慣熱鬧戲文,在薛寶釵給他背了一段《寄生草》后,如獲至寶,簡直是遇見了知音。那段曲文唱的就是魯智深的故事。
我們可以發現,賈寶玉是不愛名利的,他沒有想過要當拯救天下蒼生的圣人明君,沒有想過要當擾亂社會反動人類的惡魔,他甚至沒有好好想過生命的意義,生活的價值。他不愛利,是因為他的富貴已經造極,他以為天然應該這么享受,金錢對于他來說還不如多來點清爽的待字閨中的女兒陪她玩耍來的痛快。為生計奔波的世人知道金錢的價值,所以追求,他不明白,還不如林黛玉平常還要算下賬,賈府入不敷出,該節約一下了。他不愛名,因為他不知名為何物,他沒有被八股文所洗腦,他讀書就不是為官做宰,出人頭地的。他讀書純粹是生活中的享受,是消遣,是提升智慧,而不是學會為人處事,應付人來客至的。
因為現實的規劃和他心意相差很遠,所以他自己也在不斷尋找生活的真諦。他年齡不大,可是理解人生卻很深刻,他喜歡莊子的文章,因為莊子的文章中那種逍遙,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氣魄深深打動了他。他喜歡《西廂記》,《牡丹亭》,因為那里面真正唱出了青春的解放,天性的呼喚。總之,他不愿意為世俗所桎梏,所牽絆,他追求的就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頑石想補天,卻沒有施展才華的機會,曹公對社會很是失望,他筆下的主角干脆不再為贏得生前身后名而勞碌奔波。他沒有面對社會,他面對的大觀園,現實中根本不存在,說是一場夢更透徹。他沒有出家,卻和六根清凈的出家人那么相似。
反觀魯智深的一生,因為避禍出家,卻一直沒有正襟危坐在佛堂,一輩子都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他的剃度純粹是表面意義,任何清規戒律對于他來說不過一紙空文。但是他在社會中是大義凜然的,他與林沖的友誼,他的耿直大度,足可見他本身就是一個好漢,除暴安良,行俠仗義。反觀宋公明哥哥,一直被所謂的“忠孝”壓著肩膀,喘不過氣來,傷了不知多少兄弟的心。魯智深不是靠參禪打坐修行,然而佛性極高。他的成佛,走的不是苦行僧路線,曾經釋迦牟尼佛也試過苦行,后來發現走不通。而唐玄奘走的就是苦行,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取回真經。魯智深留下的,不過是一腔熱血,是一種理念精神,而不是教義教規。
賈寶玉沒有出家,卻始終在參禪,看見杏花落了也要傷感一回。魯智深出家了,卻殺人放火,喝酒打架什么都要做。矛盾的人生,因為世道的黑暗,許多人找不到出路,心靈不知要歸屬何方。
賈寶玉是不作為,魯智深是作為。不管你是作為還是不作為,《金剛經》第一句告訴我們,一切如夢幻泡影之類的,瞬間就消失了。常流于世的不是肉體凡胎,而是一種思想,那么人類文明消亡之日,又留下什么呢?宇宙毀滅了,又能留下什么呢?把握這一瞬間吧!他稍縱即逝,一去再也不會復返了。
參考文獻:
1.十年砍柴.《閑看水滸》.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10.
(宋長豐:四川師范大學成都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