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美小說分析

論德萊塞在《嘉莉妹妹》中的道德觀

■ 鄧曉宇謝秋恩

自從德萊塞的處女作《嘉莉妹妹》出版以來，德萊塞就已成為美國文學史上備受爭議的人物。德萊塞和《嘉莉妹妹》一道引起了轟動，這是因為德萊塞在《嘉莉妹妹》中體現出的道德觀的確讓人震撼。初出茅廬的德萊塞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韙是眾人皆知卻不愿明確表達出來的事實——“男男女女違背了社會傳統道德準則而未受到懲罰”——融合在《嘉莉妹妹》中淋漓盡致地展示出來：《嘉莉妹妹》中的道德觀震撼了同時代的讀者及其評論家。首先德萊塞選擇了有創新意義的主題：“ 《嘉莉妹妹》的主題體現了拋棄的家庭，高樓林立的城市，與貧困的抗爭，對財富的期盼，機會的幻想，人的欲望與傳統習俗的沖突，宇宙和社會力量對無知人的操縱，人性的大潮涌向一個神秘未知的彼岸”。其次，《嘉莉妹妹》中對于違背道德規范的行為沒有體現出對人物命運的必要的懲罰，也沒有建議應該怎樣去做。讓讀者再次吃驚的是德萊塞對性的人性化。“傳統中的美國從未讓性人性化，或者神圣化或者庸俗化。”可以看出傳統中的美國把性當成一大禁忌。正是德萊塞撕毀了這個偽裝的面具，并冒險拋開一切與美國社會現實不符的東西。

達爾文、斯賓塞等人的進化論打破了傳統哲學與神學對神及人類的理想主義概念，產生了新自然哲學。在新自然哲學中，人不再是上帝的創造物，而是漫長的自然進化的結果。人類與一般動物一樣，都是生活環境的產物。個人的特點是通過周圍的環境發展形成的。遺傳對人有重大的影響，而環境也具有相同的重要性，因為人不是孤立的而是生活在社會中。這正是所謂的“適者生存”。德萊賽的道德觀正是從進化論演化而得到的進化道德觀。在“適者生存”的美國大都市里，唯有生存和發展才是重要的，才是判斷人的行為的唯一準則，才是人的唯一動機。人在這樣的環境不能根據自己的意愿進行自由選擇，控制人的命運和人的活動是人的動物本性和社會經濟條件。所以人對自己的道德行為是不負任何責任的。

在《嘉莉妹妹》中，德萊塞構造了三種道德模式：其一是傳統的道德觀。這種道德觀在每個人身上都有細微的體現，卻始終不能影響人的行為。德萊賽通過嘉莉為環境所逼，先后淪為兩個男人的情婦的這個故事，來揭露資產階級道德的虛偽。張合珍就對德萊賽的這種道德觀做出了極高的評價，“實際上是對傳統道德的蔑視”，也正是這一點構成了十九世紀后半葉對傳統道德反抗的核心。

其二從斯賓塞的進化論演化而來的進化道德觀。在“適者生存”的社會大叢林中，惟有生存和發展才是最重要的，是人的行為動機，也是判斷人行為正確與否的唯一標準。人生活在這種環境中，不能根據自己的意愿自由選擇。控制人的命運是人的本能欲望和社會環境，因為人對自己的道德行為是不負責的，只有人在自己的自由意志的支配下才對其道德行為負責任。在生存和發展的前提下，德萊塞信奉的進化道德觀取消了傳統道德觀的譴責作用。

其三是美感道德觀。它與進化道德觀既有呼應又有不同之處。德萊塞認為美感道德觀才是評判道德的最高準則，是美對情感進行反映的行為。在與命運抗爭的人生道路上，沿著美指引的方向，嘉莉妹妹逐步實現了由物質到精神質變的追求，從而賦予了小說的現代意義。

這三種道德模式交替出現在《嘉莉妹妹》的各個部分。傳統的道德觀雖然微弱，卻體現在每個人身上。嘉莉的姐姐敏妮和夫漢生責備從農村來的嘉莉妹妹不甘心掙辛苦錢。而當嘉莉不合常規，并和杜洛埃過上舒服日子時，“她從良心上感到了另一種聲音，她和這種聲音爭了起來，向它請求，請它諒解。總之，這良心也不是正直而有見解的顧問，只是一般的渺小良心，一種世俗的見解，是對她過去的生活環境，習慣和風俗混合的反映。”正是這種良心發現的傳統使嘉莉對杜洛埃和赫斯渥提出結婚的心里隱患。在杜洛埃這個花哨華麗的推銷員身上也能找到傳統習俗的痕跡。有一次杜洛埃短途出差回來，碰見了一個穿著入時的女友邀她一起吃飯。這情景恰巧被赫斯渥看到。當時杜洛埃不知所措，擔心赫斯渥在心里怎樣想他。“他第一次感到心煩意亂，這是道德上的一個復雜問題，是一個他永遠弄不清的問題。赫斯渥會笑他的朝三暮四……這里多多少少有臟點，但不完全是他的錯。”而赫斯渥在偷竊后，在逃亡的火車上不斷受到良心的譴責。他不想要他偷來的會帶來災難的巨款，更不想成為竊賊。

進化的道德觀解脫了人們因違反傳統所遭受的懲罰。《嘉莉妹妹》著力描寫了人在社會環境和遺傳力的控制之下，缺乏理智和思想，想“隨風兜旋的羽毛”一樣，不能操縱自己的命運。嘉莉本能的擺脫貧困的欲望使她意識到杜洛埃象征著芝加哥的富有的生活，于是不顧事實上行為的不軌，她選擇了和杜洛埃同居。嘉莉的本能追求使人聯想起餓虎食人。

在那種“適者生存”的社會環境下，進化的道德觀暗示不僅嘉莉，大多數人在社會的發展中都可以求生存而無視傳統的顧忌。同樣赫斯渥自身的行為早已違背了傳統的道德觀念：拋棄他的家庭，與嘉莉私奔，在工人的罷工中為了糊口當工賊。赫斯渥和嘉莉一樣都沒有遵循傳統的習俗沒有直接關系。從赫斯渥的每況愈下到嘉莉的青云直上完全否定了傳統的道德觀存在的必要性。在社會的進化發展過程中，善與惡之間不存在清晰的分界限，只存在強者和弱者的分界限。善不一定有善報，惡也不一定有惡報。在《嘉莉妹妹》中，德萊塞否定了傳統的道德觀在命運起伏中的決定性作用。而建立在人性基礎上的進化的道德觀成為衡量人的道德行為的重要標準，也就是說，符合人性的行為就是人的道德行為，反之，就是非道德的行為。這種反傳統觀點集中體現在《嘉莉妹妹》中。

從傳統的道德觀的微弱力量到進化道德觀的在“適者生存”的前提下對其行為的不負責任，二者結合一起還不足以解釋《嘉莉妹妹》中人物的所有行為，在這里德萊塞發展了另一種道德觀念——美感道德觀。在《嘉莉妹妹》后半部，讀者明顯感到嘉莉不再是以前的單純、與貧困抗爭的女孩，而發展成為有頭腦的女孩。她追求精神的充實，把有高尚思想的艾姆斯的理想主義作為自己的目標，沿著美指引的方向，實現了由物質到精神質的飛躍，讓讀者感受到更高層次的一種美感。

嘉莉和杜洛埃、赫斯渥、艾姆斯的關系如同梯子上的橫階，由下到上，每一個人都代表著嘉莉不同層次的追求。嘉莉處在貧寒交迫、走投無路的情形下被動地接受了杜洛埃。可見這是嘉莉在生存危機和被迫返回家鄉進退兩難時無奈的選擇，杜洛埃解決了嘉莉的生存問題。這時以世俗的觀點來看嘉莉已過起了衣食無憂的生活。當溫文爾雅、風度迷人、見多識廣的酒店經理赫斯渥出現在嘉莉面前時，嘉莉意識到他無論在財富上還是在能力上都比杜洛埃優越得多，是一個比杜洛埃聰明一百倍的人。相比之下，只解決嘉莉衣食無憂的杜洛埃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越來越低。在嘉莉的潛意識里她要和赫斯渥一起走向梯子上更高的橫階，她的本能直覺推動她，促使她接受別人為她做的更好的安排。赫斯渥和她的私奔沒有遭到她強烈的反抗。對她來說這關鍵的一步代表著新生活的開始，她滿懷希望地憧憬著，幻想著。赫斯渥從芝加哥的有著顯赫地位的成功人士落魄到紐約大世界的一個無名小卒。

嘉莉妹妹又一次面臨著生存危機。她沒有坐以待斃，而是投入到冷酷無情的社會上“適者生存”，最后獲得巨大的物質回報。嘉莉已經達到了最初似乎想達到的人生目標。如今，她滿可以炫耀其服飾、馬車、家具以及銀行存款。眾星捧月、朋友成群、掌聲不斷、贊美不斷。一切全都成功了。她得到了期望以久的鮮花、掌聲、高薪和華宅，也贏得眾多的傾慕者。嘉莉認為追求她的那些男人淺薄虛榮，簡直令人難以忍受。與此相比，艾姆斯與眾不同。在嘉莉眼里，艾姆斯是一個思想高尚的年輕知識分子。他的財富本身不能代表幸福的觀點對嘉莉來說更是聞所未聞。艾姆斯對戲劇的關注和鼓勵給嘉莉打開了新的一扇門，并引導她充分發揮自己的表演能力，這樣所產生的社會價值才能使之永恒。艾姆斯的高尚思想賦予他獨特的魅力，也深深地震撼了嘉莉。她逐漸意識到物質上的富足不能帶來內心的幸福，應該有更高一層的精神追求。

從嘉莉的發展來看，她主要生活在將來，她那夢想的天性象征著她對現實的不滿和對未來的憧憬。在小說中多次出現的搖頭椅象征著她有能力創造自己的未來。嘉莉妹妹憑借自己出色的表演才能獲得物質上的成功，她并未滿足于此，而覺得“離美好的事物還很長一段路要走”。顯然，這美好的事物是指嘉莉追求的精神目標。“艾姆斯曾經給她指明更高一層的境界，但還要繼續上升，上升。如果這一步成功，前面還有下一步呢。這樣永遠是愉快的追求，追求那遠處放射著光芒的世界山峰。”在小說的末尾，德萊塞肯定了嘉莉妹妹由物質到精神的追求跨越，同時也完善了在進化的道德觀基礎上發展而來的美感道德觀。

概括而言，世界上既沒有道德也沒有真理和善良，整個世界充滿了虛偽；在社會上，人性的背后潛藏著欲望和沖動，它是驅使人們行為的內在力量，既強大又不可控制，并且總是與道德的力量互相沖突，從而成為人類悲劇的因素；人們可以分為強者和弱者，而不是善良者和邪惡者。“應該”和“不應該”不存在，好心不一定有好報，邪惡也不一定都能得到懲罰。

德萊塞從自己的生活經歷、家庭變故和現實環境中得出一個結論：生活意味著不斷的追求，追求財富、社會地位，自身的欲望和舒適的生活，生活就是黑暗的沒有人性的殘酷無情的斗爭，人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滿足各種沒有盡頭的欲望。

這些欲望包括兩方面：一方面是生存的需要，為了滿足最基本的日常生活的需要；另一方面是放松和享受，為了滿足來自于感官和精神需求的高層次欲望。

德萊塞認為，傳統的道德標準對人們的行為沒有任何的影響。善良和美德不能改變人的命運，因為人類總是根據天生的沖動來行事，竭力地滿足自己的欲望。所以，世界上不存在“應該”和“不應該”，好與壞、對與錯也沒有明顯的界線。這就是德萊塞的邏輯結論。這表明德萊塞的道德觀是建立在人性、欲望和人的自然的本能的基礎上的。這也是他理解和解釋人類行為的根據。

鄧曉宇，女，1977年生于江西南昌，現為江西理工大學外語外貿學院教師。

謝秋恩，男，1979年生于江西井岡山，現為江西理工大學外語外貿學院教師。

強悍的“瘋女人”與反叛的“新女性”

——管窺《呼嘯山莊》中的

“雙性同體”寫作策略

■ 張永懷

艾米莉·勃朗的傳世經典《呼嘯山莊》一直被視作英國、乃至世界文學寶庫中的一朵奇葩。 該書出版于1847年，但當時并未引起太多關注，反而遭到批評界的強烈譴責，有論者甚至稱它是“恐怖的、可怕的、令人作嘔的小說，應該改名為《枯萎山莊》才對。”19世紀后期，人們才認識了它的藝術性與思想性，以其野性的、感人肺腑的美征服了英國文壇。在男權文化意識形態主導下的維多利亞時代，艾米莉以其卓著的創作實踐，讓世人聽到了女性的“自我言說”。她超越了性別二元對立，巧妙地采用了女性寫作策略，通過對傳統性別的解構與顛覆，成功塑造了強悍男人外表遮蔽下的“瘋女人”希克厲（以下簡稱 “希”）以及兼具男女兩性氣質“新女性”卡瑟琳（以下簡稱為“卡”）， 賦予了男女主人公“雙性同體”文學意義，從而在男權制的虎視眈眈下，實現與讀者的交流，獲得了一定的女性話語權。

“雙性同體”作為一種文化價值觀，“用來指涉一或多種綜合了傳統意義上的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的新型文化性別”，同時也被用來表達對兩性平等的追求與和睦相處的愿望。按照伍爾芙的解釋，“雙性同體”即是“睿智的頭腦是雙性同體的”。她設想了這樣一個理想的藍圖，“在我們之中每個人都有兩個力量支配一切，一個男性的力量，一個女性的力量。最正常，最適宜的境況就是在這兩種力量一起和諧地生活、精誠合作的時候。”伍爾芙本著男女平等的思想，探究了處于男權制度下女性獨特的存在，并在自己的創作實踐中對其進行批判與解構。伍爾芙的“雙性同體”觀的提出對于消解男權中心、促進兩性獨立完整人格的形成、實現男女兩性平等交流以及和諧共處具有指導意義。

艾米莉完美地詮釋了上述觀點。《勃朗特姐妹的世界》中寫道：“艾米莉是一個孤獨、神秘的幻想家，一個同性戀。她應當是一名男子——一個偉大的領航員……她堅強地、專斷地意志絕不曾因反抗或困難而退卻……在艾米莉身上，剛強的魄力和質樸的性格似乎匯合在一起了。在她天真無邪的情……和坦白率真的態度中間，隱藏著一股魄力，一團烈火——那是足以激勵英雄頭腦，使勇士熱血沸騰。”正是因為艾米莉擁有這種神奇的“雙性同體”文學創造力，她才得以賦予希和卡獨特藝術魅力。

19世紀男權文學傳統塑造了大量內斂、溫柔、無私的天使形象，而在天使外衣的遮蔽下則藏匿著惡魔般的“瘋女人”，即那些“不甘于無私的女人……簡而言之，正是那些拒絕了父系家長制為她準備好的屈從角色的女人”。波伏娃說:“一個女人之所以為女人，與其說是天生的，不如說是造就的。”當時大多女作家采用了“再生羊皮紙卷式”的寫作策略，即在表面上塑造出天使形象，但是“每個善良、溫順的女主人公都直接間接地拖著一條癲狂的影子”，這是女作家把她們的憤懣投射在恐懼的形象之中，發出的“雙重聲音”，維多利亞時期是一個十分保守的男權文化社會，對海外進行殖民擴張，文學創作中反映男權壓迫與殖民統治主題的也不在少數，許多作品中出現遭受男權與殖民主義雙重壓迫的女性形象，在多重壓迫之下，具有反抗意識的女子必然由正常變為瘋癲，或由天使變為 “瘋女人”。為什么男主人公希身后也隱藏著癲狂的“瘋女人”呢？這與他所處的社會文化環境、性格，更與作者的寫作策略息息相關。

小說以廣闊浩渺的荒原為背景，呼嘯山莊隱喻男權與殖民統治，以老歐肖及其子亨德萊為代表。一次老歐肖在利物浦撿回一個“黑黝黝的，就像從地獄里出來的”小孩，他的介入打破了原有的平靜。被人收養注定其“他者”的身份，酷似吉普賽人的長相表明了他完全不同于主流社會白種人家庭的種族，他身份卑賤，預示著被壓迫與被殖民的處境。他“嘴里只管嘰嘰咕咕地反復說著幾句沒人能懂的話”，恰是一元主義文化霸權壓制了他的聲音，沒人愿意傾聽“他者”的自我言說。老歐肖用心良苦，竭力阻止亨德萊與希的沖突，但結果適得其反: 希對受到的寵愛無動于衷，亨德萊則將父親看做是一個迫害者，認為希是“篡奪他父親的愛心，侵占他特權的人”。背地里，亨德萊與仆人們一起折磨希。老歐肖的死幾乎讓希夫失去了一切。亨德萊作為合法的繼承人理所當然掌握了最高話語權，剝奪了希的一切權利，包括受教育權，使其成為粗俗的鄉下佬。

至此，老歐肖構建兩種文明的和諧的良好愿望注定要破滅。而“一個白與黑、善與惡、優與劣、文明與野蠻、理智與情感、理性與感性、自我與他人、主體與客體之間的對立領域”在希一出現在呼嘯山莊就凸現出來，他從小就與女性一樣遭遇多重壓迫，始終處于“他者”的屈從地位，喪失話語權。這一切壓抑、扭曲著其靈魂，給其內心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人如其名，他果真像長滿石楠的荒原那般迎著狂風而不屈不撓，像陡峭的山崖那般傲然屹立。他病重卻像一只小羔羊似的從不訴苦抱怨，這是由于倔強而不是出于溫馴。倔強的他內心潛伏著一個“瘋女人”，因壓抑而扭曲、掙扎。

小說描寫希與卡的關系時運用了大量的隱喻。呼嘯山莊猶如森嚴的堡壘，各個出口都被“男權統治”、“殖民壓迫”把持，只有通往荒原的出口對他們敞開：在那里他們得到純凈而自由的呼吸，摒棄多重壓迫下的“他者”身份，真正成為“自我”。他們在盡情玩樂時不經意闖入畫眉山莊林敦家，這成為一個轉折點——畫眉山莊的門將希關在外面，而將卡留在里面，她呆了五周。畫眉山莊隱喻了世俗的力量，卡接受世俗的價值觀，外表與舉止發生了改變，讓蓬頭垢面的希羞愧地躲開了，而亨德萊對他的奚落使得他愈加羞愧，自尊心大傷，接著卡同他握手，卻時刻小心自己的衣服會讓他的手指弄臟，希惱羞成怒，一頭沖出屋外。不經意間，“文明”與“野蠻”的對立悄然顯現于曾經親密無間的兩人之間，這正是男權文化的巨大破壞力，最終導致其人格的分裂，走向瘋狂，而她的一句話：“現在我嫁給希克厲，那可辱沒了自己；因此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是怎樣地愛他”，使他邁出改變自己身份的瘋狂的第一步：懷著憤怒走出象征男權與殖民統治的堡壘。艾米莉深知“瘋女人”更是無法出走的，即使如此也逃不了自我毀滅的宿命。

卡的背叛隱喻了推崇身份第一，金錢至上殘酷社會現實。縱使卡對希的愛至真至誠，仍然無法擺脫世俗的束縛，這就注定了希人性的泯滅與瘋癲，與卡的分離就像自我的丟失。因為希有著對愛情的獨特見解，他的出走、重返、復仇無不是為了心中的卡。他對卡的瘋狂與癡情正是19世紀遭受男權制壓迫下無數女性對愛情的憧憬，他是女性愛情理想的化身，作者賦予希狂野的激情與似水的柔情，使其展現出強悍與溫柔、粗獷與細膩、瘋狂與癡情的“雙性同體”特質，從而使之擔負起實現女性在男權社會中自身無法實現夢想的使命，這正是作者在強大的男權文化制度下所采用的一個巧妙的女性主義寫作策略。

《呼嘯山莊》著力表現了男女兩性力量的相互影響，顛覆了傳統性別角色。傳統小說中，女性大都漂亮、賢淑，具備作為女性應有的氣質，而卡卻一反常態：一個肆無忌憚的“鄉下女王”，孩提時，她是個小淘氣，喜歡裝扮成小主婦，操控小同伴。她并不順從家庭里的每一個人，她偏要做父親最討厭的事情，老歐肖對此及其不滿，因為她的行為背離自當時社會規定的女性角色。卡在生活中積極主動，無所畏懼，這無疑表露了她的男性特征，她迫切需要自己的另一個存在，幫助她爭取因性別缺陷而無法完成的愿望，那就是希。

童年的她盡管頑劣不羈，喜歡耍心眼，為此她父親曾多次暗示不喜歡她，但是卡仍會去親他的手并唱歌使他入睡；當她的哥哥亨德萊把希趕到傭人中間去，剝奪他從牧師那兒受教育的機會、并強迫他跟莊園里其他的小伙子們一樣在野地里勞作的時候，卡總會主動地把自己所學的知識教給他，并且經常一塊兒和他在田間干活、玩耍，“起初他倒還能忍得住氣，因為卡茜把她所讀的都教給他，還陪她在田里一塊玩兒。”在林敦到訪呼嘯山莊期間，亨德萊曾把希鎖在小房子里，那時卡再也沒有心情參加宴會了，而是尋找機會偷偷溜走和他呆在一起。所有這一切都充分顯現了她作為女性特有的溫順、富有同情心和多情善感等顯著特征。

另一方面，在六歲不到時，她把馬棚里所有的馬騎了個遍，還常常光著腳丫兒和希賽跑，一口氣從山莊的頂端跑到下面的莊園里。有一次，希把熱蘋果醬潑到林敦的臉上，林敦立刻嚎啕大哭起來，這時卡輕蔑地勸他：“得啦，別哭啦！……你又沒給人殺死。”這些行為顯示了她的男孩子氣。從她堅強有力的話語中我們還可以看到她男性特征的一面。“我也從沒見過她這么任性的姑娘，她一天里也不止五十次地把我們一個個招惹得按捺不住……她的精神總像潮水那樣高漲……唱著、笑著……是個又野又壞的小東西”由于從希那兒汲取了反叛的能量，山莊在幼小的卡的眼里簡直就是一個天堂。

有一天，老歐肖打算去利物浦，就問卡想要什么禮物，出乎父親的意料，她要了一條馬鞭子。在問道要什么禮物時，孩子的回答最能體現其潛意識里的渴求，結合卡在游戲中熱衷于扮演小主婦對同伴發號施令的故事情節，我們可以相信：“這是一種想要操縱自己命運的潛意識的‘權力饑渴’……馬鞭，隱喻的正是所有權與控制力。”吉爾伯特指出：“卡瑟琳作為一個被父權制剝奪了一切權力的小女兒，潛意識中有一種想要抗拒她那將成為未來家長的兄長的渴望，并希望有個第三力量出現來作為同盟，幫助她從兄長的壓力下解放出來。”希恰好在這個意義上成為她內心深處真正向往的“馬鞭”的化身。身為女性的卡和身為“他者”的希從小就共同承受著來自男權的壓迫。作為新家長，亨德萊有著操控他們一切的權利，讓他們喪失自由平等，處于從屬地位。

因此，他們同病相憐，卡曾說：“我在這個世上最大的苦惱，就是希克利的苦惱；他的每一個苦惱，從剛開頭，我就覺察到了，切身感受著了。我生命中最大的思念就是他。即使其他的一切都毀滅了，獨有他留下來，我依然還是我。假使其他一切都留下來，獨有他給毀滅了，那整個宇宙就變成一個巨大的陌生人，我不再像是它的一部分了。”在共同反抗來自象征男權的亨德萊的壓迫中，他們結成了聯盟。維多利亞時代傳統的女性往往被描繪成天使，服侍家庭男性成員，缺乏個體身份。

可見，在男權重壓下，女性個體殘缺。而艾米莉卻與這一傳統背道而馳，在卡身上賦予了更多的反抗男權，尋求自我的特征，卡無所畏懼地對抗著這個社會，讓眾人聽到她的“言說”。一天，她的父親責備道：“卡茜，你為什么不永遠做一個好姑娘呀？”“爸爸，那你為什么不能永遠做一個好男人呀？”她揚起臉來大笑著回答。她總是露出一副大膽的神情，以機敏的話語對抗，展現出對父權制蔑視。讀到此，我們發現卡永遠擁有“真我”，也未喪失“自我”，與自然息息相通，煥發著男女兩性結合所擁有的生命的強大生命能量。此外，對希的愛情，她不加掩飾地大膽表白，從不矜持，對希的愛恰似 “永恒巖石”。至此，她的積極主動，堅強無畏已讓她的男性特征表露無疑。我們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卡的吶喊到：“我就是希克厲！”這一形象在一定意義上顛覆了男權制，激勵著眾多女性沖破男權文化的重重藩籬，實現男女平等與女性自我追求。

綜合以上分析，希一方面有著女人長期遭受壓抑后的癲狂以及愛戀與復仇的瘋狂，另一方面有著男性的強悍與智謀。艾米莉賦予處于重重壓迫與困境中的希內心的“瘋女人”以一個強悍的男性外形與智謀，從而使之擔負起實現女性自身在男權社會無法實現夢想的使命：反抗男權文化與殖民主義的壓迫，執著于愛情理想；卡完全不同于男權中心主義所規定的被動的、消極的弱女子形象，而是具有了男性一樣的主體性和主動性，融合了女性的溫柔善良和男性的獨立剛強的特征，成為男權文化背景下的新女性，它反映了艾米莉對建立理想、和諧女性人格的渴望和探索，這一形象是女權主義者挑戰男權文化對女性壓迫現實的有力嘗試，在很大程度上瓦解 “男根邏各斯中心主義”。這兩個形象體現了艾米莉巧妙的女性主義“雙性同體”寫作策略，在19世紀保守的男權文化社會背景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張永懷，男，出生于1980年代，甘肅禮縣籍，現任教于黃山學院外語系，已發表英美文學評論《愛倫·坡短篇小說的精神心理分析》等數篇。

《老人與海》創作手法及寓意賞析

■ 張懿

美國小說家歐內斯特·海明威 （l899～1961)，一向以文壇硬漢著稱，是美利堅民族的精神豐碑，1954年度憑借《老人與海》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海明威在其文學作品中塑造了一系列拳擊師、斗牛士、獵人等“硬漢”形象，他們百折不撓、堅強不屈，敢于面對暴力和死亡，《老人與海》中的老人圣地亞哥的形象就是這種性格的發展與升華。《老人與海》描寫了一場人與自然搏斗的驚心動魄的悲劇。小說中的大海和鯊魚象征著與人作對的社會與自然力量，而老人在與之進行的殊死搏斗中，表現了無與倫比的力量和勇氣，表現出生命的可敬與可畏。《老人與海》這部小說是海明威幾十年觀察社會、思考人生的一個總結。這個骨頭里留有幾百塊彈片的硬漢作家，恰當地寫出了生命的強度，告訴我們怎么去面對生、老、病、死，告訴我們心應以如大海般寬大的胸懷看待世事，以鷹擊長空的姿態挑戰命運，何時何地都不應輕言放棄。

《老人與海》這部小說源于一個真實的故事。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海明威在古巴認識了老漁民格雷戈里奧·富恩特斯，他在1930年的一次暴風雨中搭救了海明威。從此，二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并經常一起出海捕魚。1936年，富恩特斯出海很遠捕到了一條大魚，但由于這條魚太大，在海上拖了很長時間，結果在歸程中被鯊魚襲擊，回來時只剩下了一副骨架。當時這件事就給了海明威很深的觸動，1950年圣誕節后不久，海明威產生了極強的創作欲念，在古巴開始動筆創作《老人與海》。

海明威曾將自己的創作經驗形象地總結為“冰山原理”，認為“冰山之所以威嚴，是因為它有八分之七藏在水下面”，并試圖根據冰山的原理去寫作。這正是海明威在文學創作上所苦苦追求的刪繁就簡、領新標異，“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藝術化境。《老人與海》則充分體現了“冰山理論”的創作原則，老人圣地亞哥與孩子馬諾林是水面之上“八分之一”的最佳體現者，而隱藏于水面之下的“八分之七”，則由馬林魚、鯊魚以及獅子等意象組成。透過水面之上“八分之一”的冰山一隅，讀者可以探索豐富多彩的水下世界，從而獲得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海明威通過對老漁夫和馬林魚、鯊魚搏斗的“八分之一”的描寫，在字里行間傳達了他對人類那種堅不可摧的精神力量的熱情謳歌。

在小說中，海明威省略了大量的時空背景及其相關描寫，把它們作為冰山的“八分之七”統統隱藏在了水面之下。要想解讀“冰山的水面以下的部分是什么”，就要研究《老人與海》的象征藝術。表面看來，《老人與海》采用寫實的手法，敘述了一個老漁夫海上的冒險經歷；實際上作品中的形象，都是經過作家高度藝術概括后的產物，具有非常濃的象征意味，給讀者以深刻的啟示。

老人圣地亞哥是海明威塑造的最后一位悲劇英雄，同時也是硬漢形象的最后總結。上天注定了圣地亞哥失敗的命運，但圣地亞哥卻以硬漢精神坦然面對，他熱愛生命，尊重生命，有所求而又無所求，在重壓下始終保持著優雅的風度，在平凡的外表下彰顯著人性的至善、至真、至美，圣地亞哥是硬漢形象的最佳體現者；而孩子馬諾林是圣地亞哥表現其優雅風度的載體和對象，使得圣地亞哥的硬漢形象更為豐滿，使整篇文章的意境更為深遠；小說中反復提到的馬林魚則是美好前途的象征，雖然圣地亞哥成功地捕獲了馬林魚，但它與圣地亞哥進行的頑強較量，讓馬林魚的死充滿了悲壯色彩；鯊魚代表著惡勢力，與群鯊的抗爭，也是向無法擺脫的命運抗爭；獅子在小說中曾多次提到，象征了圣地亞哥的勇氣和堅韌，獅子和圣地亞哥的硬漢精神是相通的，使圣地亞哥的硬漢精神得以提高和升華。

海明威在自己的作品中，形成了一種簡潔、清新、干凈的散文體。他避免使用華麗的詞藻，盡量采用直截了當的敘述和生動鮮明的對話，通過這樣的敘述文體，他把事件、景物、人物的行動、語言活生生地擺在讀者面前，使人仿佛置身于此情此景中。《老人與海》的語言看似簡潔自然，其實包含了作者的精心揣摩和潤色加工。小說簡潔自然的語言背后隱藏了深刻的意義和感情，具有作者獨特的創作方法和藝術風格。例如海明威在描寫人物、景物和魚類時充分展示了他細膩、精湛、巧妙的語言修辭藝術和獨特的寫作技巧。通過比喻，折射出許多豐富生動的形象和深層的意蘊，增強了語言在小說中的表意功能，突出了主題。一個簡單的故事，使用的是最為樸實無華的語言，卻在文學史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諾貝爾文學獎評委會在給海明威的頒獎詞中指出：“他精通于敘事藝術，突出地表現在他的近著《老人與海》之中”。在這部小說中，海明威獨特的敘事藝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作品的成功得力于他那高度簡練的敘事技巧和那簡約、含蓄的語言風格。

《老人與海》通過使用第三人稱敘述事情發生的經過，通過老人內心的意識來反映事件，進而流露出作者本人的價值觀和世界觀。從敘述學的角度講，海明威大量采用對話，盡量降低文本與讀者的審美距離，盡可能給讀者以客觀的真實面目，還之以生活的原生態。直接對話主要出現在出海前和返回后的老人和孩子之間。這些對話看似直白，卻蘊含著作者的良苦用心，道出了老人對孩子的關愛和他自己樂觀堅定的人生態度。除了直接對話表達思想意識外，還有自由間接思想和直接思想的交叉輪流運用。在對自己進行鼓勵、說服，增長信心以及表達對大魚的贊嘆、對小鳥的愛憐、對鯊魚的憎恨時，作者多用直接思想，而在表達老人的潛意識、失望、沮喪時，多用自由間接思想。“他想”、“他說”的大量運用有助于區分主人公的意識活動和作者對事態發展的客觀描述。時而是敘述者的聲音，時而是人物的聲音，敘述者的聲音和人物的聲音此起彼伏，很好地傳達了富有魅力的敘述聲音。

完美的照應。整個故事在時間、地點、人物及用具等等方面形成了照應關系，有頭有尾，產生一種完滿的美感。這種首尾完全相呼應的照應并不是簡單的重復，看起來似乎沒有什么驚奇的變化，但這里已蘊藏了不同的內容，引導人們去思考。

巧妙的暗示。例如書中寫到老人的日常用品時說：除了一張床，一張飯桌，一把椅子外，就剩一條舊軍毯了。舊軍毯是戰爭的產物，這就使人想到在那殘酷的戰爭歲月，老人年輕時可能去打過仗，參加過戰爭，這也許是戰爭給他的紀念品，他的幸福生活也許是因為戰爭而被葬送了。盡管書中沒有正面描寫愛情、戰爭，但我們可以想到這些，這不能不說是暗示的作用。

繪畫手法的運用。作者取深暗色作巨幅的底色，取明亮的暖色涂抹著大海，一方面，尊重了客觀事實，描繪出大海的本色；另一方面，這種色彩與老人捕魚的艱難格調形成了和諧的統一，起到了強烈的渲染作用，主客體達到完美統一，顯示了老人柔中剛，剛中韌的性格特征。

攝影手法的運用。《老人與海》產生的視覺形象，畫面感很強，這與作者有效地運用部分電影化手法是分不開的。蒙太奇的剪接手法得以恰當運用，在老人非常疲倦時，為了使自己增加信心，回想起他年輕時與一個力氣最大的黑人碼頭腳夫在一家酒館里比賽抵手勝利的情景，這種剪接非常自然妥帖。

《老人與海》塑造了一個經典的硬漢形象，“我和你奉陪到死”——這個硬漢面對挑戰如是說。“人，可以被毀滅，卻不能被打敗!”是海明威對圣地亞哥形象的最佳詮釋。它極為形象地向我們昭示出了人性中的高貴與強悍，昭示出了人類共同的命運的某個方面。人性是強悍的，人類本身有自己的限度，但正是因為有了圣地亞哥這樣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向限度挑戰，超越它們，這個限度才一次次擴大，一次次把更大的挑戰擺在了人類面前。敢于在認清自己的限度以后仍然鍥而不舍地戰斗，進行自己限度以外的搏戰(即使他最終失敗)，也仍然是英雄，是強者，甚至我們可以說，他是更高意義上的英雄與強者。在這個意義上，圣地亞哥這樣的英雄，不管他們挑戰限度或極限是成功還是失敗，都是值得我們永遠敬重的，因為，他帶給我們的是人類最為高貴的自信。

在與大馬哈魚搏斗的過程中，老人的心態是復雜的。他對大魚是有感情的，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懷有同情的惻隱之心。可是出于職業習慣和自尊心，他又不得不殺死大魚。兩種彼此矛盾的心態源于圣地亞哥一人——一種出于人的本性，另一方面則是人的社會性。隨著故事的發展，老人戰勝大魚，這在更深層次上暗示著人的社會性最終征服了本性。其實，博愛是一種本能的發自內心的對人類社會的關愛，它能超越時空成為一種永衡的力量。海明威在小說中正是表現了這種愛，老人自身所散發出來的精神或者在與對手、與環境相處中所表現出來的人格魅力，都在踐行著海明威式的愛。在當今社會，博愛更顯得彌足珍貴，國與國之間需要理解與尊重，人與人、人與環境之問也需要和諧相處。我們重溫《老人與海》這部小說，仍能感受到作者對人類對未來的關注與希望。

老人在捕魚的過程中，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有藍天、碧海、白云、小鳥、野鴨、馬林魚、飛魚……它們與老人一起構成了一幅幅美麗動人的畫面。雖然只有老人一人，但他并不覺得自己孤單，因為在海上有值得他留戀的美景，有他熱愛的“朋友”，老人與這些精靈進行高級的精神交流，似乎在冥冥之中，天人合一。我們不難看出，《老人與海》呈現給我們的假定性情景是一個人與環境、人與其他生命相互依存、相互制約的世界。人類對于其他生命，應當像對待自己的同類一樣；人類對于環境，必須具有一種倫理道德意識；人類與自然是一種互動關系，即人與自然之間既非征服亦非簡單的順應或崇敬，而是一種相生相息的關系。隨著環境危機的日益加劇，人們已不能為所欲為地向大自然索取，而是逐漸學會與自然環境和諧“相處”。在《老人與海》中，海明威對美麗的大自然進行了贊美，對人與自然的關系進行了思考，形成了回歸自然、返璞歸真的思想。他從關注自然的價值到關注自然本體。實現從自然價值論到自然本體論的飛躍，體現出其鮮明的環境倫理意識。

張懿，男，1972年生于天津人，現為東北林業大學外國語學院公共外語部大學教師。

海斯特女權意識研究

■ 賴守忠童小艷

從古至今，無論在哪個國家，哪個時間段，都會存在女性受到男性壓迫的現象，而且女性在社會中總是以弱勢群體的身份出現。在霍桑所處的時代，女性的工作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婦女被男性看做是很弱小的，應該被保護起來的，而且很多女性也是這樣認為的，因此，她們就被要求在家帶孩子，而社會上存在的教育家，政治家，醫生，政府官員等這些職位都不包含她們。當然，她們就沒有獨立的經濟地位，只好依附于男人生活，時間一長也就喪失了家庭地位，不公平的待遇就接踵而至。霍桑筆下的海斯特非常勇敢和堅強，她很有主見，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同時，她也很寬容，也很有能耐（比如她的針線活堪稱一流），對待別人的冷眼惡語，她能一直盡自己所能來幫助和接濟他們，以德報怨，最終海斯特贏得了人們的認同。通過海斯特，女性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在社會上為人處事，怎樣贏得男性的尊重和認同，從而改變男性對女性的錯誤認識，從而改變女性的地位和讓女性充分地發展。

文章中寫道：“小珍珠穿的可不是那些土里土氣的衣服，海斯特買來市場上最華麗的衣料，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裁制和修飾孩子在大庭廣眾之前所穿的服裝。” 那么，海斯特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在人們心中，小珍珠就是一個紅色標記，它與海斯特胸前配戴的紅字有著密切的聯系。這也是海斯特竭力打造的，她想把小珍珠打造成那個紅色標記，并且讓這個紅色標記流光溢彩，鮮艷奪目，美輪美奐。海斯特的內心是不平靜的，她不想一直默默承受別人施加給她的罪行，事實上，海斯特不承認自己的愛情選擇是個錯誤，她也絕不承認珍珠是恥辱的象征，反而她覺得珍珠是一個靈物，她應該比誰都美麗，她的愛情沒有錯，珍珠的出世更沒有錯。珍珠是她的心肝寶貝，盡管海斯特因為她的出生受盡委屈和恥辱。海斯特故意把珍珠裝扮得漂漂亮亮的，以此來表明她對自己的遭遇感到不滿，她認為她的愛情是偉大的，珍珠是她和她深愛的那個男人的愛情結晶，她的小珍珠應該過上幸福的生活。

在清教當權者要從海斯特手中奪走她對小珍珠的撫養權時，海斯特大聲喊道：“我可以用我從這個紅字所學到的東西來教導我的小珍珠。這個標記教導了我，——它天天都在教導我，——此刻它還在教導我，——由于有它的教導，我的孩子會變得更聰明、更好。” 海斯特認為，小珍珠是上帝賜給她的禮物，是為了補償清教統治者以及其教徒們對她非人待遇的一種補償。小珍珠是海斯特的一切，女兒既是她的苦難，又是她的幸福。海斯特愛小珍珠，小珍珠是她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最大動力。因此，海斯特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女兒——她生存的希望。盡管海斯特是一個忍耐性很好的人，她可以忍受外界對她的欺凌、侮辱和百般折磨，但是當世人想霸占她最珍貴的東西時，她不再沉默了，她爆發了，這是她作為一個人所具備的頑強的反抗力，人的忍耐是有極限的。她寧愿去死，也絕對不會讓他們把小珍珠帶走。海斯特很有主見，知道自己的內心真正需要的是什么，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捍衛自己的權利，她明白哪些是她應該放棄的，哪些是她絕不能放棄的。海斯特是很獨立而且很有能力的女性，她相信憑借她自己完全可以養活她的女兒，無論是從物質上，還是從精神上。她具有反抗的資本，在這幾年的獨立生活中，海斯特逐漸成長為一個思索者，她對很多事物都有敏銳的洞察力，她甚至比丁梅斯代爾還要堅強，加在她身上的苦難卻帶給了她精神上的收獲，她的肉體是不自由的，可是她可以在自己的精神草原上任意馳騁。海斯特是反叛的，但是她是在自己遇到最不能容忍的情況下才這樣的，她其實并不是一個十足的女權主義戰士。

小珍珠的性格怪異，這孩子對產生于她的心靈的所有對象都抱有敵視的感情，還有，她經常大笑，而且那笑聲特別響亮，好像她是個不知人間有悲哀、也不解人間有悲哀的沒心沒肺的東西。這些都是從海斯特心里繼承來的，海斯特在懷孕期間，心里就充滿了躁動與不安。再加上海斯特給她帶來的那個獨特的生存環境，共同造就了珍珠古怪的性格。既然少不更事的小孩子都受到了如此大的影響，那已懂人事的海斯特的身心受到的摧殘更是可想而知。但海斯特還是挺下來了，她沒有向命運低頭，沒有向腐朽的清教教條低頭，她頑強地活了下來，并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存在是正確的，自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給人們帶來幸福。

當小珍珠問海斯特自己是怎么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海斯特回答說：“是天父送你來的。” 當調皮的小珍珠大聲嚷到自己不是天父送來的時候，海斯特很生氣而且有一絲痛苦，于是苦口婆心地對女兒說：“我們大家都是天父送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即使是我，你的媽媽，也是他送來的，更不用說你了。” 由此可見，海斯特從骨子里是信上帝的，她是虔誠的清教徒，這與她從小就出生于虔誠的家庭有關。她的思想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對自己的悲慘遭遇感到不滿；另一方面內心又充滿了深深的負罪感。她想讓自己得到別人的尊重與理解，她不甘于現狀，她不想始終被別人唾棄和鄙視，她希望改變人們對她的態度，但她認為：只有通過她不斷地祈禱，不斷地自責，在人世間受苦，以此來得到上帝的寬容，最終由她的天父來挽救她的靈魂。海斯特相信以后一定會出現奇跡，出現一個可以容納她的世界，但是她認為這個世界只能由上帝來創造。所以，海斯特的女權意識并不成熟。她看到了清教統治下的黑暗，她想改變，但她還是期望通過清教教義中的上帝來改變，這就是用清教徒的矛來攻清教徒的盾，現狀是不可能徹底改好的。同樣，海斯特最終也不能得到世人的認可。

海斯特在波斯頓住了大約不到兩年，可她沒有收到她的丈夫的任何音訊，于是海斯特就和丁梅斯代爾在一起了，而且還生了孩子。鎮上的人們都覺得海斯特是個不知廉恥、下賤的女人，竟然背著自己的丈夫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人們從此以后就特別地痛恨她、鄙視她、欺負她。大家想想，海斯特明明從小就在清教教義的影響下成長，她應該知道通奸意味著什么，但是她還是做了，這是為什么呢？海斯特作為一位女性，她有自己的生理和心理需求，而且她知道怎樣的生活是她所向往的，怎樣的愛情是她所追求的，她明明知道這是一個罪惡的深淵，但她還是選擇了往下跳。如果說海斯特此時是感情一時沖昏了頭腦才做出了這樣的舉動，那么后來當海斯特清醒后，為什么還要把孩子生下來呢？這說明海斯特是自愿這樣做的。海斯特在遵守法律的思想和自己的人性思想的抉擇上，海斯特選擇了后者，這種明知故犯的“錯誤”真的是那么不可饒恕嗎？女性知道自己的丈夫遇難而且杳無音訊時，再去尋求新的愛情很正常啊！難道非得規定女性只能為丈夫守寡或陪同丈夫一起去死才叫好嗎？那多么殘忍啊！難道女人在丈夫死后，就只能永遠地活在抑郁中嗎？就不可以去尋求自己的快樂了嗎？女人難道就是為了自己的丈夫而生，為自己的丈夫而死的嗎？女人難道就不可以或者說沒有權利為自己而活，為自己的理想和幸福而活著嗎？而一輩子只能為了那塊“貞潔牌坊”而活著才叫女人最優價值的體現嗎？海斯特認為不是，她選擇了為自己而活，她是極其具有女性思想和人格魅力的。她有愛別人的權利，也有權利被別人愛。

當海斯特在一天晚上得知丁梅斯代爾的身心正在遭受巨大的摧殘，而且她的前夫就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時，海斯特決定將這個秘密——齊靈窩斯是她的前夫——告訴她深愛的丁梅斯代爾。海斯特愛丁梅斯代爾，她要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她不怕她的前夫的威脅，她明白自己該怎樣處理這件事。她具有獨立的思想和人格。海斯特認為丁梅斯代爾必須看清齊靈窩斯的真面目，盡管這可能意味著正如齊靈窩斯所說的“丁梅斯代爾會聲名狼藉，地位不保，或許他的生命也將因此完結”。海斯特的思想其實是慢慢成長的，起初她害怕齊靈窩斯會對她深愛的丁梅斯代爾實施報復，會讓丁梅斯代爾當場示眾、名譽掃地，甚至性命不保，于是她保持緘默。后來，當她知道丁梅斯代爾在這些年里一直受到精神上的困擾，而且因此而疲憊不堪時，她毅然決然地要向丁梅斯代爾說明真相。她從一個害怕別人威脅的人逐漸成長為一個具有獨立思想、無所畏懼的女性。她知道什么是對，什么是錯。她知道丁梅斯代爾的不幸與她有很大的聯系，她要對這件事負責，她要挽救丁梅斯代爾的靈魂。由此可見，海斯特還是一個勇于承擔責任，勇于承認錯誤的人。最后，海斯特勸丁梅斯代爾與她離開此地，去尋求他們全新的幸福的生活。雖然她并未如愿，但足以見得海斯特還是很有思想，具有一定遠見的。

當海斯特第一次被執法官押出監獄，并將她送到示眾臺時，她灼紅著臉，傲然一笑，然后便向四周的人坦然地掠了一眼。“她的前胸上戴了一個字母A，這個字以細紅布作底，四面圍以精美的刺繡和奇特的金線花邊，是煞費苦心、用無比豐富瑰麗的想象制作出來的，對她所穿的衣服具有畫龍點睛的裝飾作用。按照那個時代的眼光，這件飾品堪稱華美絕倫，但大大超出了殖民地禁止奢侈靡費規定的許可范圍。” 在大家認為海斯特的行為比較可恥的時候，在大家都準備對她惡語相擊，蔑視和侮辱的公眾場合，海斯特竟然把她掛在胸前的、象征恥辱的A字繡得如此漂亮，并且對著公眾傲然一笑，她這么做是為了什么呢？海斯特認為自己并沒有大家想的那么可恥，這種結果都是因為自己對愛情的追求造成的。她不后悔，她認為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如果她認為自己錯了，就不會生下小珍珠了，也就不會有今天的場面了。在海斯特的心里面，其實早就料想到了如果生下小珍珠就會帶來不好的后果，只不過她沒有想到會這么嚴重。海斯特骨子里一開始就產生了一定的叛逆思想，她一直對自己的婚姻表示不滿，她一直想追求自己完美的愛情。她知道自己最需要什么，我認為，海斯特之所以在以后的7年里能夠好好地生存下來，與她在懷孕期間的思想是有一定聯系的，或許她在懷孕時就想到了自己有一天會受到懲罰的，于是，在示眾臺上，她才會顯得那么從容，還會把象征恥辱的紅字繡得精美絕倫。海斯特內心對愛情的渴望與清教的思想發生了嚴重的沖突，海斯特選擇了自己的本心。她不愿泯滅自己的人性而去恪守清教的古板的教條。她從內心里對某些嚴酷的清教教條表示不滿。

本文以女主人公海斯特為線索，再現了她的行為和思想，從她的內心深處探索她的女權主義意識。筆者認為，女權意識不僅僅體現在女性與男性在社會地位上的平等，我們要借助女權意識的研究來使得女性的人身價值和社會價值達到最優化。要讓女性認識自身的優勢與弱勢，充分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讓女性在社會上能夠充分展示自己，與男性一起，共同創造我們人類美好的家園。

[責任編輯吳曼]

賴守忠，1971年生于湖北廣水，現為三峽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

童小艷，1987年生于湖北宜昌，現為三峽大學外國語學院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