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公司+農戶”型產業化經營模式的制度缺失、嚴重自然災害的發生、市場供求環境的波動以及自然風險、市場風險和契約風險的傳遞性,更加凸顯了該模式的制度缺陷,從而迫使資陽市政府探索比兩方合作機制更為有效地防范產業化經營風險的創新型制度——六方合作機制。①
關鍵詞:兩方合作機制;資陽市;六方合作機制
中圖分類號:F127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0)34-0140-04
一、兩方合作機制的制度缺失②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的推行,重新恢復了農戶在農村經濟中的微觀經濟主體地位;農產品流通體制改革,強化了農產品的商品化程度,大大促進了農產品市場經濟的發展,資陽市的農業產業化進程則始端于2003年。兩方合作前公司與農戶的規模經營程度、利潤獲取與風險防范在各自的場域OA、OB進行(見下頁圖1);兩方合作后,雙方獲利空間明顯變化,OA→OAF、OB→OBF。兩方合作不僅為農業結構調整提供了一種強有力的市場“牽引力”和資金支持,還將外部交易成本內部化,并把農業生產與經營的自然風險和市場風險調整在可控范圍內,但仍然存在諸多問題。
1.逆向選擇(adverse selection)。杰克·赫什雷弗(Jack Hirshleifer)和約翰·G.賴利(John G.Riley)曾分析了人們在立即采取最終行動或先獲取信息以作出更好的最終決策時表明,接收到任何一條特定信息m,一般都會導致對概率信念作出修改,然后再決定最終行動。信息的價值是從對最優行動的修正案中得到的期望收益,即從信息服務中得到的期望效用。因此,每個人都會選擇有最高期望效用的行動x:③
MaxU(x)≡∑v(Cxs)
(x)s
X =(1,…,x)表示一組可供選擇的最終行動,S =(1,…,s)表示一組現實狀態,V(c)表示基本效用或偏好比例函數,Cxs表示個人選擇和自然的狀態選擇相互作用形成的結果。
對于確立了自主地位并步入市場的農戶來說,因其在種植經驗、勞動力、土地等生產要素上的資產專用性以及其自利性的本質特性和農副產品廣闊的外部交易市場必將引發大量的機會主義行為,如山東萊陽的“牛蒡大戰”和壽光的“大蔥風波”。生豬產業化經營模式下,雙方均利用在自己領域的信息優勢而實施逆向選擇行為,加劇契約風險發生概率,尤其是在自然風險和市場風險疊加作用后更傾向于逆向選擇,使契約風險進一步放大,直接加劇了兩方合作的制度困境。
2.非合作博弈(non-cooperation game)。公司與農戶在合作伊始產生的勢位差極有可能使合作過程中的非合作行為發生,尤其是當市場價格波動幅度較大,或因自然風險傳遞引起市場風險同步發生時,雙方都將比較合作與不合作的機會成本與邊際收益,然后決定合作態度。企業作為理性經濟人投資農業首先追逐企業利潤最大化,當市場價格低于事先約定價格時,龍頭企業更傾向于違反合約從市場上收購,獨自獲取O’F左邊部分的全部增值收益(如下頁圖1)。
圖1兩方合作后
當市場價格高于雙方在契約中事先規定的價格時,農戶存在著把農副產品轉售給市場的強烈動機,期望獲取O’F以下部分的全部增值收益。圖中的原點O’是一個活動的圓點,O’A’、O’B’兩條坐標線圍繞原點O’左右、上下自由波動,也就是說,以契約為聯結紐帶的兩方合作制度對企業和農戶的約束力較低。企業和農戶不同的合作目標導致雙方在不同的主客觀環境作用下采取不同的博弈取向,人為地增加了契約風險概率。
3.風險分擔不均衡(allocation of risks Imbalance)。許多學者從不同角度闡述了“公司+農戶”中的“+”僅僅是一個符號,并沒有發揮其聯結作用。當市場價格Pm隨機變化并超過均衡價格P時,即Pm>[P+△P1/2(市場價格波動幅度),農戶就要實施逆向選擇。企業一旦能夠按約收到高質量的農產品,其支付給農戶的價格雖高于市場均衡價格10%~20%,但仍低于從高質量產品中獲取的準租金△P1/2,這時企業會遵守合約;如果△P1/2<[P+P*(10%~20%)]且加工后的增值利潤較低甚至為負,那么企業將選擇違約或提供劣質服務以降低損失。由此可以看出,兩方合作的風險依然存在,農戶是風險的主要承擔者。
從理論上講,“公司+農戶”模式對資陽市生豬產業化的集約化、規模化養殖起到了較好的推動作用,但雙方的合作僅僅是基于訂單的合作,即農戶與企業存在一種隱性的雇傭關系。盡管兩方合作模式延長了生豬產業鏈,但各個企業獨立與養殖戶簽訂協議,各享利潤增值部分。在遭遇市場風險或發生合作矛盾時,公司利用其博弈優勢把風險轉嫁給養殖戶,“利益共享、風險共擔”的利益分配機制并沒真正在企業和農戶中間形成,這也是全國各地頻繁爆發兩方合作問題的原因所在。
4.契約不完備(contract imperfection)。隨著其他農戶及更多關聯農業企業的加入,農業產業化組織規模越大,契約的制定和執行就越取決于市場的完備性,由于現實中的市場本身不完備,因而契約不完備性的出現就在所難免了。這種系統外生的不確定性既可能給經濟行為人帶來獲益機會,也可能給經濟行為人帶來收益上的損失。而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理性經濟人也有知識的不完備性、預見未來的困難性、備選行為范圍的有限性,以及其出于機會主義考慮故意在簽約時漏掉一些重要條款,正是因為經濟人的有限理性和自利行為使其難以窮盡契約備選方案和作出“最優決策”。
農業產業化組織系統內外的不確定性因素使契約本身存在許多不完善的地方,合約的不完全性將影響合約雙方事先對剩余的分割,而在事后的分割中,專用性投資會降低投資者討價還價的地位。盡管資陽市有如此多的企業與農戶開展生豬養殖合作,但大多以契約為紐帶,以價差為吸引力,多數沒有合同或合法的合同,人豬鏈球菌感染疫病的出現使口頭協議和不完備性合約如同一紙空文,它為企業拒收提供了理由。
二、嚴重自然災害的發生
1.“人—豬鏈球菌感染”疫情。2005年6月24日,資陽市第三人民醫院收到第一例“人—豬鏈球菌感染”患者并死亡,隨后又有多名同樣癥狀的農民患者到該醫院就診,死亡率仍然較高,并在當年7月22日達到發病高峰。經過當地政府相關部門以及醫務工作者的調查了解發現,導致這種病癥的直接因素是宰殺和加工病死豬。絕大部分患者在感染前均與病死豬有過接觸,養殖戶感染者全部發生在農村養殖條件較差的散戶中,大型的、規模化的養殖場卻沒有發現類似病例。
盡管衛生部、疾控中心將之定性為人感染的是生豬的鏈球菌且不具傳染性,但依然“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受疫情影響,當地群眾不敢購買和食用豬肉,導致原種場的仔豬無人購買,商品豬價格下跌、銷量銳減,生豬養殖戶不僅遭受了自然風險還要獨自承擔市場風險,蒙受了巨大的經濟損失。在這種情況下,一些大型的生豬飼料企業、畜產品加工企業也未能幸免。總部設在四川省資陽市的國家級農業產業化經營重點龍頭企業四海集團,在香港等地的年銷售額達到2 400萬美元的豬肉產品被全部撤柜,銷售量驟降八成。
2.高致病性豬藍耳病疫情。2006年春夏之交,一種以發病急、傳播快、死亡率高為特征的高致病性豬藍耳病疫情在中國南方部分地區爆發。由于養殖戶對該病不了解,傳統防治功效又較差,使豬農產生了極大的恐慌,生豬養殖積極性明顯下降。“人—豬鏈球菌感染”疫情在資陽市還沒有煙消云散,高致病性藍耳病又在全國流行,資陽的毛豬價格暴跌至5元/公斤,農民養豬虧本,紛紛拋售仔豬,甚至大量宰殺母豬,養殖積極性被嚴重挫傷。
從兩次疫情來看,表面上是非法經營者漠視國家法律的非法行為、傳統養殖模式、部分從業者的不良生活習慣所致,但其深層次原因卻在于動物衛生組織體系制度的不健全。比如,“人—豬鏈球菌”疫情,在2005年6月20日已經出現,6月24日發現人的不明原因疾病,7月25日初步診斷為人感染豬鏈球菌病,再通過人的疫情返查到一個月前的生豬疫情。如果我們具備了健全的基層動物衛生組織體系,那么就能及時發現生豬疫情,從而將嚴重的“人—豬鏈球菌”疫情遏制,也不會給生豬產業鏈上的各方造成巨大的直接經濟損失和對當地生豬產業造成毀滅性打擊。
三、市場供求環境的波動
1.生豬行情低迷。由于生豬市場行情在2004年和2005年陷入波谷期,養殖戶開始大量減少生豬存欄量。2005年發生的“人—豬鏈球菌”疫病以及2006年發生的高致病性藍耳病疫情,造成母豬流產、育肥豬和仔豬大量死亡,使生豬供應量激劇下滑,極大地挫傷了養殖戶的養豬積極性。然而,這期間的飼料價格卻不斷攀升,多數養殖戶減少養殖數量甚至停養,轉而尋求其他投入風險較小的行業,使豬肉供給緊張狀況雪上加霜。
供需矛盾導致2007年和2008年豬肉制品價格的迅速攀升,極大地偏離了均衡價格,并達到歷史最高點26元/公斤。在完全競爭市場條件下,生豬養殖規模和出欄量均迅速提高,生豬價格將再次跌入波谷,并2009年初時,一度降低到豬糧價比的警戒線以下。顯然,盡管某些地方形成了“公司+農戶”型的生豬產業化經營模式,但龍頭企業綜合實力不夠,市場影響能力較弱,當市場行情出現較大波動時各自為政,依然不能形成共同抵抗市場風險的力量。
2.企業市場范圍拓展。推行農業產業化經營模式后,資陽市的生豬產業龍頭企業開始了跨越式發展,涌現出了四海集團、七環等國家級和省級龍頭企業。這些龍頭企業憑借其較為完善的生豬產業鏈和資金、技術、管理等與養殖戶在種豬、飼料和技術等方面開展合作,企業低價銷售原料并高價收購優質訂單生豬,既為企業的發展儲備了原料,又保證了養殖戶的利潤。
資陽市國家級龍頭企業四海集團從2002年起,生豬加工產品的國際銷售市場以香港為主,并擴展到俄羅斯等歐洲國家。出口創匯額從2001年的177萬美元增加到2004年的2 500萬美元。隨著企業市場銷售半徑的不斷拓展,商品豬需求量大幅增加。此時,資陽市全市生豬出欄量逐年增加,2003年有400多萬頭,2004年有500多萬頭,但優質的LY、YL母豬存欄僅萬余頭,年產DLY仔豬不足100萬頭,與公司所需優質商品豬數量162萬頭還有很大的差距。雖然,省外調運能夠解決企業加工能力過剩問題,卻加大了企業的運營成本,制約著企業的發展。
3.生豬國際市場變化莫測。隨著城鄉居民收入水平的不斷提高和人們對健康問題關注程度的提高,國際國內市場對動物食品質量安全的要求越來越高,對進口農產品的檢驗檢疫標準越來越苛刻,這對剛剛與世界經濟接軌的中國企業來說市場風險也更大。2004年9月,俄羅斯對中國動物源性產品實行“綠色封關”,中國豬制品在俄羅斯的出口受到限制;2005年3—5月,四川少數企業的出口農產品農殘超標,導致港澳地區停止了內陸地區相關農產品的進口,包括豬肉制品。這兩起事件對生豬生產大市資陽市造成較大打擊,也表明有出口業務的企業所遭遇的市場風險不僅僅來源于生豬市場價格的不穩定,還與其他國家的貿易政策和策略緊密相關。
2005年的“人—豬鏈球菌感染”疫情,使養殖戶停養,原種場仔豬滯銷,加工企業生產和銷售陷于停滯。四海集團在疫情期的加工量僅為正常時期的1/2(實際數字更低),鮮肉產品在當地農貿市場、超市的銷售量都明顯下降,凍豬肉及其他副產品在省際間的銷售以及對所有國家和地區的出口均全部停止,“點對點收購”又產生了大批的庫存,公司資金流面臨斷裂。生豬養殖的相關企業在資陽市發展現代畜牧業的政策背景和該行業發展困境的共同推動下共謀風險分擔,主動與市委市政府接觸,促成了“六方合作+保險”的風險防范機制誕生。
四、風險的圈層結構與傳遞性
農業產業化經營過程中的自然風險、市場風險、契約風險并不是單一發生作用,通常情況下,具有一定的結構性與傳遞性,疊加后放大風險損失。自然風險處于圈層最外部,市場風險居中,契約風險是核心。其原因在于不同風險的發生原因及可能對農業產業化經營造成的影響具有差異性,而三類風險發生的先后順序和對其他風險的傳遞影響大小也不同。
自然風險的發生是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難以防范的,而且自然風險帶來的后果既可能是有害的又可能是有益的,即使對公司和農戶造成了損失也并不一定引起農產品市場價格的波動,除非全國性的自然災害同時發生。如果自然風險沒有使農產品的市場價格發生變化,那么契約風險就不一定發生。因而,自然風險就不是農業產業化經營中的核心風險。
處于中間圈層的是市場風險。雖然農業產業化經營解決了“小農戶”進入“大市場”交易成本過高的問題,但它并不能完全防止或解決市場價格波動問題。一方面,農產品仍然會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使其產量與價格陷入周期性波動中。另一方面,較為嚴重的自然災害事件發生后,農產品產量減少,特別是那些產品種植地域性極強而銷路較廣的農產品來說,自然風險對價格的影響極大。市場風險的不可避免,在一定程度上又會加劇契約風險。
位于核心圈層的是契約風險。契約是聯系公司和農戶的紐帶,它使原本具有市場交易關系的企業和農戶變為內部合作關系,外生交易成本降低。因此,沒有契約關系,就沒有農業產業化經營。另外,公司與農戶并不會因為結成“風險共擔、利益共享”的農業產業化經營模式而放棄機會主義策略,尤其是當訂單產品價格與市場價格發生較大背離時,各主體更容易實施逆向選擇行為。當契約風險發生后,不僅“合作剩余”消失,此前所發生的談判成本、簽約成本等通通成為沉沒成本。
自然風險發生,導致某種農產品供求關系的劇烈變化;一旦該種農產品供求關系失衡比較大,其價格就會劇烈波動,市場風險加大;市場價格波動會作用于政策的制定,而制度變遷能否符合客觀需求的不確定性會增強制度風險,如我們糧食流通體制的反復便是在糧價波動下催生的;一旦該種農產品價格波動超過公司或者農戶的忍耐線,公司或者農戶就會違約,導致契約風險產生。農業產業經營風險的圈層傳遞不僅僅是由外向內進行單層傳遞,還會由內往外進行反向傳遞。龍頭企業和農戶因各種原因進行逆向選擇或直接違約,將會使區域性的農產品① 價格發生波動,甚至發生第三者責任險即消費者險,如三鹿奶粉對消費者的生命健康形成的威脅。也剛好部分地解釋了2006—2008年生豬市場行情發生巨大變化的原因。
正是基于上述背景,資陽市委、市政府統籌考慮畜牧產業鏈上各方主體需求,與生豬產業鏈各方共同探索并不斷完善了“六方合作”新機制,并配套了農業保險等保障體系,為有效防范全市生豬產業化經營風險、實現全市現代畜牧業的持續快速發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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