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畫速寫,尤其是旅行印章速寫,上海世博會讓我萌生了“周游”世界畫一本世博場館印章速寫的念頭。于是,我在家找了一本60k大小的速寫本。
沒想到的是,從此,我走向了一條通向“世博達人”的路。
萬事起頭 難
第一次去世博是應市公安局美術書畫組之邀,那天下雨,而且雨點很大。進入馬當路世博園入口時,我被洶涌的人流震住了。好不容易經過安檢,走進園區,跨上天橋,見到的第一個館是中國船舶館。先入為主,我顧不得下雨,在遮陽傘下開畫,無情的雨點潑在速寫本上,鋼筆線受水即化,只得草草幾根線勾出外形作罷。在船舶館出口處我蓋了第一個館章,非常精美,我認定速寫加印章是無與倫比的組合。記得四年前為紀念紅軍長征70周年,我重走長征路畫速寫,每到圣地,畫了速寫,即蓋郵戳,得到了美協同行的肯定。于是,我坐在出口處,遙望浦江對岸的中國館,畫起了第二幅速寫,但實在擋不住陣陣寒風和飄飄雨點的侵擾。
排隊過江后,我只能在亞洲片區小國館內畫速寫,無奈一撥撥“濕漉漉”的人群帶進的雨水還是灑在我的速寫本上,致使我難以下筆。第一天世博速寫因雨“流產”。
好多天后,我憑“世博大禮包”的平日票,與妻子在家門口坐6號世博專線到后灘,然后從8號口進入園區,躍入眼簾的就是“USA”館。這么好的位置,足以顯示超級大國的地位。我畫完美國館速寫,排了兩個多小時隊,結果是“本館無章”,好不傷感。超級大國果然“盛氣凌人”。走出美國館已是中午時分,我匆匆吃了帶去的面包、雞蛋和紅腸,便畫起美國館邊上的“城市之窗”和“天下一家”。一位姓朱的“小白菜”告訴我,這兩個館也沒有章,真是出師不利!我沮喪地走進C片區。突然我茅塞頓開,先問有無蓋章后畫速寫。這招真靈,我很快畫了阿根廷、南非、埃及、突尼斯……然后一一排隊進館敲章。但耗時過長,待我走出安哥拉館天已全黑。
敲章受阻 窘
那天已近黃昏,園區四周已開始亮燈,我拿著剛畫就的斯洛文尼亞館速寫與出口處的安保商量,請他舉手之勞,讓身后的小姐敲個章。嚴肅的他叫我排隊。于是我向敲章小姐示意。“如你將本子給她,她立即就會撕掉。”這句話是安保故意說給敲章的金發小姐聽的。我只得悻悻入隊,半小時后,才蓋到章。
俄羅斯是我向往的國家,這個地方有許多廣為人知的世界繪畫大師,俄羅斯館造型又是如此別致,我拉著妻子二話不說走到隊尾。只見立牌上寫著“三小時進館”,看到左側蛇形隊伍黑壓壓一片,我對妻子說:“你排我畫,到時一同進館參觀。”說著便跨出繩欄。當我畫完俄羅斯館,走到入口處,好久才接到妻子的手機。但是,由民警、武警、館內工作人員和小白菜組成的安保隊森嚴壁壘,我只得滿臉堆笑一一向他們訴說:“我是排在里面的,妻子還在隊伍中,因畫俄羅斯館才走出來的。”無奈得到的回答就是兩個字“排隊”,商量半小時未果后,一位年長的民警向我解釋道:“出隊必須持有臨時離開證,而且時間不得超過半小時,其實是提供排隊人上洗手間的時間,在這里排隊無商量。”我只得無奈地將速寫本遞與妻子,讓她代勞。
許多館對中國的“蓋章族”有偏見,要么“本館無章”要么“擇日蓋章”,還有就是“只蓋護照”,“蓋章族”中大部分是買的世博護照,但也不乏有拿著冊頁、紀念品、體恤衫等物蓋章的,我們這些有點創意的另類常常被拒,說理會把他們惹急走人。記得最初我在馬來西亞館就沒蓋上章,而且因為我磨蹭,他們竟丟下長隊拿起印章走了,搞得我十分窘迫。
排隊觀博 值
我開始感到蓋章走私沒門路,說服自己排隊觀博也是一種人生體驗,同時也考驗自己的決心與耐力,體驗時尚有趣的互動。我做過計算,每天觀博用去14個小時,從家來回園區2小時,排隊要耗費6—8小時(包括生活自理和趕路)。真正速寫也就是3小時左右。如要觀沙特、石油、日本等熱門館,則要做好整天淹在人海中的準備。人們都不愿意面對,但又無法回避排隊,只能既來之則安之。在隊伍中人人平等,不分國籍,不論貧富,不講地位,統統排隊向前挪動。直到走進場館被館內的布置和展示深深吸引,尤其超大立體屏幕放映4D電影和互動,讓所有的游客感到排隊不冤,值!于是在浩蕩的長隊中,人們用各種辦法度過漫長的時光:75歲以下的長者或說笑或埋怨;敲章發燒友互相攀比印章數量;青年情侶旁若無人相擁一起;先生女士看書玩手機;孩童則穿梭于護欄桿內外嬉鬧。我則做兩件事,一畫人群速寫,二背滬劇唱詞。恩師王盤聲的名作《陸雅臣》《庵堂認母》的唱詞我就在隊伍中背出。
這次世博速寫,我排了足有300小時的隊,從未聽到有人呼“丟了皮夾”或女青年驚喊“非禮”。這里只有和諧關懷,雖然互不相識,但數小時的排隊竟排成了“隊友”。我在西班牙館排隊時,就有那么一位熱情的胖阿姨向我出示了多張未使用完的七日聯票,叫我幫她在世博地圖上畫幾個速寫,她也要去蓋章留念。給我的回報即第二天一起入園時由她出票。
園區里出現了很多能應付各種氣候的“排隊高手”。我妻子就是名副其實的“高手”。她兩次單獨參觀世博,為我的中國、沙特、石油館速寫蓋章。她帶著傘、清涼油、世博凳、一個漢堡包、兩個雞蛋、一瓶水。她認真地說:為了減少出隊,她在隊伍中學會了“上甘嶺”的生活,傘可遮陽擋雨,累了坐凳,暈了涂油,餓了咬口漢堡包墊墊饑,渴了抿口礦泉水潤潤喉。
善解人意 真
吃辛吃苦進入場館,蓋章時還會遇到“NO”,我首次遭遇在非洲聯合館,一位黑人小姐冷冷地指著桌上手寫的“本館只蓋護照”的紙牌,拒絕在我速寫本上蓋章。我沒屈服,磨了十來分鐘嘴皮子,這位小姐可能煩了,也可能被我這個“黃人大叔”的執著感動了,終于破例蓋上了加蓬共和國館章。
有一次冒雨排了一小時隊,進入芬蘭館,我還特別仔細觀摩,直到隨著人流走到蓋章處,被大印在手的中國小姐擋住了,她一臉漠然:“不好意思,只蓋護照,對不起,下一位。”我據理力爭,她就叫來了一位像領班的上海小伙。他用上海話忽悠我:“這里有探頭,誰破例誰受罰。”并給我“支招”:可以將別人護照上的芬蘭章用電腦掃描到我的速寫本上。邊忽悠邊用力將我拉出敲章的長隊。我有點火了,正在僵持不下時,一位小巧的歐洲小姐走過來,見她胸牌知道她是芬蘭人,她聽了我的訴說,又看了我畫的碗狀芬蘭館速寫,笑吟吟說:“我幫你敲!”當她將速寫本交與我手上時,說了一句:“我被感動了。”我連連向她“thank you”,她打開速寫本,用她的相機拍了速寫又跟我合了影。妻子不失時機也拍下了這一動人的瞬間。
一天晚上,我進加拿大館觀摩時,找了一個角落坐在世博凳上速寫在投影前互動的人們,一位加籍姑娘前來勸阻,她見我埋頭作畫,頓時換了語氣:“坐,請坐!”說著她蹲下與我攀談,原來她是半個中國人,也喜歡畫畫,并遞上名片,還在我畫上用中英文簽上自己的名字。她臨別時說:“你有空,畫一畫加拿大館,出示我的名片你即可在出口處直接蓋章。”她叫黃婷佳。
一天下午天氣極好,我畫奧地利館,一位歐洲朋友饒有興趣看我畫完,然后對我連連“OK”!他用中文問我:“去過奧地利館?”“我這就去排隊。”見他掏出胸牌,方知他是奧地利館負責人。他盛邀我走進貴賓通道,還在速寫本上寫上:“謝謝你把奧地利館畫得如此美”。這是我唯一一次在世博園享受貴賓待遇。
更令人興奮的是,深夜在6線公交車上我坐在投幣箱邊看速寫,被一旁的小伙居高臨下“發現”,他好奇地看了我的速寫,見我還沒畫愛爾蘭館時,遞我一張名片:張繼晟——愛爾蘭國家館館長助理。他是上海人,留學愛爾蘭6年,這次被派遣到世博會。他當即承諾哪天我畫愛爾蘭館時和他通話。第三天他不但熱情接待了我,而且為我蓋了兩個不同館章,還贈送了一只可愛的愛爾蘭長毛絨吉祥狗給我妻子。數十天后我的速寫蓋章已積累一定的數量,部分還有館長簽名,眾多游客嘆為觀止,戲說幾千萬本同樣的世博護照抵不上這一本“速寫世博護照”。為此我和妻子十分珍視,每當我們離開一個館,妻子就提醒“速寫本放放好”,還用手摸一下我放速寫本的口袋。
誤為殘疾 趣
過了國慶,我終于帶著83歲的母親游世博,隨同而至的還有大妹妹和小妹夫。在后灘6線公交站巧遇我的經紀人正攜著她的86歲父親準備涌入入園的人流,我們兩家通過綠色通道很快就走進園區。在園區服務處我付了1000元押金,為老人租了兩輛輪椅車,然后分頭觀博。我推著86歲的老人,想從綠色通道進入阿聯酋館。這天人山人海,綠色通道不暢,老人憋在輪椅上足足兩小時才進館。看3D電影時,老人經受不住高分貝的音量,一出館就嚷著頭暈要回家。無奈輪椅車必須兩輛同時還,于是乎我只得推著空車到處轉,一到可畫的場館,干脆坐到輪椅上畫速寫。一個姑娘靜靜看我畫了很久,突然她對著迎面而來的同伴驚呼:“發現一個殘疾達人!”這幫年輕人呼的一下擁在我身邊,同伴拿出相機:“一、二,茄子!”更有趣的是,一個母親見狀便教導她跛腳的兒子:“你看,人家身殘志不殘,照樣能畫好畫,受到人們的尊重,你一定要向伯伯學習!”我哭笑不得,正想站起驗明正身,但念此母親的苦心,便在輪椅上跟孩子說:“腳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努力!”
感動中國 強
中國國家館、澳門館、香港館平列著,隔著天橋是臺灣館,我真佩服策展人的精妙安排,寓意不言而明。進入這四館都要預約,尤其中國國家館和臺灣館,我曾兩次清晨排隊遭落空,才知別人是凌晨甚至通宵才領的預約券。眼看我早早畫好的中國國家館、澳門館、香港館的速寫至今沒能蓋上章,顯得有點焦急。多蒙上天厚愛,好多天后的一場大雨,才讓我如愿以償進入澳門館與香港館并在閉館前蓋章成功!那天晚上回家,妻子興致正濃,表示明天由她單獨前往世博為我蓋中國館館章。果真,妻子深夜回家為我帶來了驚喜。我趕緊翻開速寫本,三個印章恰到好處地應對著三個場館。我自覺真是稀世珍品啊,禁不住摟著妻子親了一下。原來妻子在中國館的周邊轉悠了幾個小時,到處找工作人員訴說,終于讓她遇上了中國館的一位貴人,他看了這本蓋滿印章的速寫本,并得知已過花甲之年的我起了兩個早未曾領到預約券,而畫好的中國館下獨缺一個館章,他二話沒說,召來他的部下,安排專人特地為我蓋上了方形的鮮紅的中國國家館印章(閉幕式那天,我又蓋到一個圓形的中國館館章)。
速寫本的最后一頁我特地為臺灣館留著,也是閉幕式的前一天,我迎著寒風,在天橋上畫好臺灣館,好不容易找到臺灣館的媒體通道,希望能遇到我熟識的媒體人,無望之中,我憑感覺找臺灣人。終于一位西裝革履、掛著胸牌的先生愿意靜心聽完我的訴說,并細細看了這本速寫,只見他神采飛揚,但仍未出聲。情急之下,我從背包里掏出一本早已準備好的2010年10月號《CEO CLUB》,翻到P92-93,上面印有我的特寫照及我為紀念臺灣已故總統蔣經國先生一百周年畫的長卷,對他說:“我希望祖國早日統一,我用真情創作了蔣經國先生的畫,我愛臺灣,我實在沒力氣搞到臺灣館的預約券了……”先生沒等我說完,拿起速寫本叫我候在出口處,等了好長好長時間,不見先生出來。又是幾分鐘的等候,此刻對我來說簡直是度秒如年,我狠狠擰了一下大腿,痛斥自己輕信大意。正在我心急如焚、怕遇不測時,先生從人群中走來。他雙手將蓋了臺灣館章的速寫本鄭重遞給我:“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剛才我們看了你的畫,非常敬佩你的創舉,你這樣的人應該支持,同時感謝您畫了蔣經國先生,這是我第一次破例為他人蓋章。”還問我看過臺灣館沒有,我豈能得寸進尺,連連擺手:“不麻煩您了!”這位先生說世博會結束后臺灣館將遷至臺灣新竹,到時歡迎去新竹。我抬頭看了下“臺灣館”三個字,信心十足地說:“一定會去!”
目睹三個“六”
每逢星期六總是世博園的游客最高峰,我目睹了閉幕前的三個星期六。
10月16日未料竟有103.27萬游客,那是個極限客流數,連主辦方都沒有預料到。由于安保工作有序有節有力,這天雖人流密集,卻井然有序。盡管小館也人滿為患,敲章顯得十分艱難。但我仍為世博游客量沖向7000萬而高興,這天畫得并不多。
10月23日,主辦方預測有120萬客流,但老天開了個玩笑,刮風下雨,氣溫驟降。只見穿流在園區的人苦苦撐著雨傘,頂著寒風,蹣跚行走!我蜷縮在園內的大傘下,妻子又撐著小傘為我擋雨,我才勉強畫了幾幅場館速寫,但已渾身濕透。我們只得在開放暖氣的土庫曼斯坦館里逗留了數小時,才焐干衣衫。第二天得知,游客達81萬。
10月30日,售票處告知票已售罄,游客較前兩個星期六明顯減少。好在我的速寫本已畫滿,這幾天就是拾遺補缺了。
世博速寫本將見證上海世博會的成功、精彩、難忘,也會訴說世博速寫本完成帶來的艱辛、理解、支持。
難忘閉幕日
上視綜合新聞頻道在世博演藝中心附近采訪了我,也稱我是達人,并在29、30、31日上視新聞中滾動播出,我幾乎成了世博明星。當我在園區速寫時,許多人一下認出了我,他們走到我身邊:“哇!真是你啊。”“我們在電視上看到你了。”“你比電視上年輕。”當我在尼泊爾館對之前畫的速寫進行精加工時,兩位小姐迎面而來,對著我脫口喊出我在新聞中的稱呼“楊老伯”,她們是城市未來館的工作人員,一定要看我畫的城市未來館速寫,因圍觀的人多,我一下沒找到。姑娘不依不饒,堅持要看。待我找到時,兩位姑娘居然擁抱了我:“哇塞!好美啊!”于是拿起相機與我合影。下午,許多館開始不接客,搞慶祝活動。在舞動的香檳酒下只見他們噙淚相擁,難說再見!
想到園區場館會拆除消失,我貪婪地環顧四周各“國”門前的“余熱”。深夜十點,我和妻子才依依不舍離開園區。在車上無意中聽到,世博軸下一家特許商品旗艦店有蓋閉幕章。我立即下車反向步行到那里,只見數百人已排成不成形的隊伍在等候,六七個武警組成人墻堵住人們前行,中間還有許多警察在維持秩序,我不知情由也排進隊尾,不一會兒“尾巴”越拉越長,可見世博會雖已閉幕,游客仍熱情不減,鑒于“蓋章族”的過度要求,相關方面出于維護世博平安、保護群眾安全考慮,果斷停止蓋章。旗艦店頓時熄燈走人,但門口仍是人頭攢動!此刻手機顯示時間2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