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梁啟超是中國近代資產階級維新思想家、愛國翻譯家,其翻譯活動在中國文明開化和思想啟蒙運動中所建立的功勛是不可磨滅的。本文從翻譯價值觀的視角出發探討了梁啟超的翻譯活動,闡述了在近代中國特殊歷史背景下,梁啟超翻譯的社會價值、文化價值、語言價值、創造價值和歷史價值。
關鍵詞: 梁啟超 翻譯活動 本質價值
梁啟超是中國近代資產階級維新思想家、愛國翻譯家、中國最早用資產階級史學觀點和方法研究中國歷史的著名史學家,被中國學術界奉為“鴻儒”。其一生著述頗豐,涉及政治、經濟、哲學、歷史、宗教、文學、藝術、語言,達1500萬字,編為《飲冰室合集》,成為中國近代寶貴的文化遺產。[1]P37在中華民族處于危難之際,梁啟超在翻譯理論與實踐方面都取得了巨大成就,開啟了民智,促進了西方思想文化的傳播。在翻譯理論方面,梁啟超提出了“翻譯強國”思想、“翻譯文體革命”思想和翻譯小說理論。在翻譯實踐方面,梁啟超一生譯介的西書,有西方資產階級學說、馬克思主義著作和文學作品(主要是政治小說)。[1]P41
許鈞在《翻譯論》中把“翻譯”定義為:“以符號轉換為手段,意義再生為任務的領跨文化的交際活動。”并從五個方面指出了翻譯作用的本質,即翻譯的社會性重交流,翻譯的文化性重傳承,翻譯的符號轉換性重溝通,翻譯的創造性重創造,翻譯的歷史性重發展。本文按以上五個方面的價值標準對梁啟超的翻譯活動的本質價值加以分析。
1.翻譯的社會價值
翻譯的社會價值,是由翻譯活動的社會性所決定的,主要體現在它對社會交流與發展的強大推動作用。從源頭上講,翻譯所起的最為本質的作用之一,便是其基于交際的人類心靈的溝通。翻譯因人類的交際需要而生。在克服阻礙交流的語言差異的同時,翻譯為交流打開了通道。多虧翻譯,人類社會從相互阻隔走向相互交往,從封閉走向開放,從狹隘走向開闊。
翻譯之于社會的推動力,首先在于其交際性。翻譯開啟心靈,打開思想的疆界,交流是理解的基礎,而理解是世界各民族“從狹窄的地域史走向遼闊的心路歷程”的原動力之一。[2]P388近代外敵入侵不僅打開了中國的國門,而且打開了中國人的思想之門。鴉片戰爭之后,一大批有志之士開始把目光投向西方,開始睜眼看世界,并開始了救亡圖存、振興民族的艱辛探索。要了解西方,學習西方先進的軍事科技思想文化,首要的障礙便是語言,而突破這一障礙的途徑便是翻譯。作為維新運動推動者之一的梁啟超已經敏銳地洞察到了翻譯對國人了解西方,中西思想文化交流之重要性和緊迫性。梁啟超主張翻譯西書由日譯文轉譯以求速效便是一個很好的例證。在其《論學日本文之益》一文中,梁談到了轉譯日文的理由:“日本自維新三十年來,廣求知識于寰宇,其所譯所著有用之書,不下數干種,而尤詳于政治學、資生學(即經濟學)、智學(即哲學)、群學(即社會學),皆開民智,強國基之急務也。”此外,梁認為學日文比學西文要快一點,“欲讀西文政治,經濟、哲學等書,最速非五六年之功不能,若循級以上進,則尤非十余年不可”(梁啟超,《東籍月旦》);“而學日本文,數月而小成,日本之學已盡為我有矣”(梁啟超,《論學日本文之益》)。經維新派的提倡,以后譯自日文的書籍的確多于譯自英、法、德、俄文的書籍。[3]P365由此可見,在當時的特殊歷史條件下,梁啟超為國家的救亡圖存所做的這一積極有效的翻譯實踐。在中華民族處于危難之際,仁人志士為國家的命運苦苦探索的社會大背景下,梁啟超提出的這一翻譯策略,迎合了時代,順應了廣大民意,有力地提升了翻譯社會價值。梁啟超本人也是翻譯社會價值的積極創造者。甲午戰后至庚子年間(1895—1900),譯書之風大盛,各報館翻譯東西文報紙及書籍者三十余家。由梁啟超任主筆的上海《時務報》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1896年創刊,上海強學分會出版旬刊《時務報》,至1898年6月止,后改名《昌言報》。該報創辦后即申明:“一埃存款稍裕,即當譯印西書,推廣譯報。”不久便印行了《奧斯馬加國商辦鐵路條例》、《倫敦鐵路公司章程》、《法國印花稅章程》、《重譯富國策》等。梁啟超在任《時務報》主筆的一年多時間內,“每期報中論說四干余言歸其撰述,東西文各報二萬余言歸其潤色,一切奏陵告白等項歸其編排,全本報章歸其復校,十日一冊,每冊三萬字。其余蘇字字經目經心。六月酷暑,洋蠟皆交流質,獨居一小樓上揮汗執筆,日不逞食,夜不逞息。計當時一人所任之事,自去年以來,分七八人始乃任之”(梁啟超,《創辦時務報原委》)。[3]P366
許鈞認為,翻譯之于社會的推動力,還在于對社會重大政治運動和變革實踐的直接影響。梁啟超是系統譯介西方資產階級學說思想較早的學者。1899年,《清議報》較早刊載了他所譯的德國伯倫知理著的《國家論》,1902年又由廣智書局印行所譯《國家學綱領》。梁啟超以為,伯倫知理使國家主義“大興于世”,“使國民皆以愛國為第一之‘義務’,自今以往,此義愈益為各國之原力,無可疑也”,“伯氏立于十九世紀,而為二十世紀之母”(《論學術之勢力左右世界》)。后又撰寫了《蒙的斯鴻之學說》(通譯“孟德斯鴻”),這是中國人第一次系統介紹孟德斯鴻學說。[1]P42從整體上講翻譯對于近代社會的變革所起到了先鋒作用。康、梁領導的戊戌維新運動是中國民族資產階級走上政治舞臺,并試圖參與國家政權的第一次嘗試,它是在帝國主義列強瓜分中國,中華民族處于生死存亡的危難時刻,為挽救民族危亡,仿效西法,變法維新,救國圖強,而發動的一場政治改革運動。這場運動具有愛國和進步的性質,是近代中國人民反帝反封建的一次斗爭。梁啟超作為一位著名的維新思想家,其興西學,譯西籍,變法圖存的主張具有一定的思想解放意義。[1]P41更重要的是,正是由于梁啟超的這些譯介活動,近代國人才了解了西方的資產階級學說,也正是梁啟超的翻譯實踐構成了中國思想解放的源泉和基礎。梁啟超還積極介紹馬克思及其學說,成為迄今所知最早譯介馬克思的第一個中國人。1902年,梁啟超發表《進化論革命者頰德之學說》,他譯引英國進化論者頡德(BenjaminKidd)的思想說:“今日之德國,有最占勢力之二大思想,一曰麥喀士(即馬克思)之社會主義,二曰尼志埃(即尼采)之個人主義。”“麥喀士,日爾曼人,社會主義之泰斗也。”“麥喀士謂今日社會之弊端,在多數之弱者為少數之強者所壓伏。”翌年,又發表《二十世紀之巨靈托辣斯》一文,再次介紹:“麥喀士,社會主義之鼻祖,德國人,著書甚多。”1906年,他在《雜答某報》上甚至稱贊:“社會主義為將來世界最高尚美妙主義。”[1]P42這成為中國人了解馬克思、推動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的重要前奏。這一重要的譯介活動不僅對近代中國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而且在今天仍然具有不可替代的歷史地位。
由此可見,梁啟超的翻譯活動深刻體現了翻譯重交流的社會價值。
2.翻譯的文化價值
在談到翻譯的文化價值時,許鈞認為,尋求思想溝通,促進文化交流,便是翻譯的目的或任務之所在,并引述季羨林先生有關翻譯對中華文明發展作用的精辟闡述:“英國的湯因比說沒有任何文明是能永存的。我本人把文化(文明)的發展分為五個階段:誕生,成長,繁榮,衰竭,消逝。問題是,既然任何文化都不能永存,都是一個發展過程,那為什么中華文化競能成為例外呢?為什么中華文化競延續不斷一直存在到今天呢?我想,這里面是因為翻譯在起作用。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說過,若拿河流來作比較,中華文化這一條長河,有水滿的時候,也有水少的時候,但卻從未枯竭。原因就是有新水注入。注入的次數大大小小是頗多的,最大的有兩次,一次是從印度來的水,一次是從西方來的水。而這兩次的大注入依靠的都是翻譯。中華文化之所以能長蕉青春,萬應靈藥就是翻譯。翻譯之為用大矣哉!”[2]P384從季羨林的這段話可以看出“從西方來的水”就是鴉片戰爭之后通過翻譯引進的西方的思想文化。翻譯實踐在表面上是一種語言轉換,然而就其本質而言,是一種交流活動。[8]P119而在這眾多的翻譯家中梁啟超的功績不容忽視。梁啟超為中華民族的文化繁榮和中西文化交流作出了重要貢獻。
梁啟超的翻譯實踐活動,主要集中在1898年至1903年,并始終以介紹西方政治、思想、文化,“開啟民智”,進行思想啟蒙活動為目的。就其翻譯內容而言,梁啟超真正意義上的翻譯實踐活動始于政治小說。梁啟超流亡日本的十四年是學習西方先進文化的十四年,是介紹傳播西方政治社會思想理論的十四年。梁啟超以日本為媒介,從天文、地理、生物等自然科學,到政治、法律、經濟、社會文化等各個領域,都向中國作了“無限制的盡量輸入”。可以說,梁啟超在中國文明開化和思想啟蒙運動中所建立的功勛是不可磨滅的。[7]P135
3.翻譯的語言價值
許鈞認為,翻譯語言價值觀從根本上來說,就是如何認識翻譯活動對語言的產生的作用和影響問題。翻譯就其形式而言是一種符號轉換活動。符號的轉換性則是翻譯活動的特性之一。梁啟超是對翻譯問題有著深刻思考的學者之一,在《翻譯文學與佛典》一文中,他從詞語的吸收與創造、語法、文化之變化等方而,討論了佛經翻譯文學對漢語的直接影響,并提出了許多重要觀點。梁啟超認為:“初期譯家,除固有名詞對音轉譯外,其抽象話多襲舊名。吾命之曰‘支謙流’之用字法。蓋對于所謂術語音,未甚經意,此在啟蒙草創時,固應然也。及所研治日益深入,則覺舊語與新義,斷不能適相吻合,而襲用之必不免于籠統失真。于是共努力從事于新語之創造。”梁啟超在此所論,涉及到語言轉換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出發語中表達新事物、新觀念的名詞,若目的語中不存在相應的詞語,譯家有可能采取兩種方法:一是襲用舊名,二是創造新語。而襲用舊名,有可能籠統失真,舊語與新義不相吻合,起不到翻譯之用,于是創造新語便成了譯家努力之方向。正是靠了翻譯,漢語在不斷的創新中得到了豐富與發展。梁啟超還以唐玄奘譯過的《阿毗縣八牡度論》中的一些譯例為分析對象,指出了翻譯的特殊功用:“蓋我國自漢以后,學者唯古是祟。不敢有所創作,雖值一新觀念發生,亦必印嵌以古字,而此新觀念遂隨沒于團固變質之中,一切學術,俱帶灰色,職此之由佛學既昌,新語雜陳;學者對于梵義,不肯回國放過;搜尋語源,力求真是。其勢不得不出于大膽的創造。創造之途既開,則益為分析的進化。此國語內容所以日趨于擴大也。”梁啟超在此指出了一個值得深刻思考的問題,即以舊語譯新觀念、新觀念必變質,而在對佛經的翻譯中,面對大量的新觀念、新事物,若固守舊語,翻譯的可能性必大打折扣,且又違背了翻譯的初女,故“不得不出于大膽的創造”,創造新語譯新觀念,既擴大了語言的實質內容,又引進了新觀念,新思路。[2]P388梁所提出的這一重要理論,對于解決翻譯中出現的語言問題及豐富漢語有著積極的現實意義。
4.翻譯的創造價值
從社會的角度看,任何社會活動都必須以交流為基礎,交流有利于思想疆界的拓展,而思想的解放,又構成了創造的基礎。從文化角度看,翻譯中導入的任何“異質”因素,都是激活目的語文化的因子,具有創新的作用。從語言角度看,為了真正導入新的事物、新的觀念、新的思路,翻譯界就不可避免地要像梁啟超所說,進行大膽的創造。[2:391]因此,翻譯也就成了思想文化創造的一個重要源泉。
5.翻譯的歷史價值
許鈞認為,樹立翻譯的歷史價值觀,要充分認識翻譯對于人類歷史的發展所作的實際貢獻,季羨林就翻譯在中華文明發展中所作的貢獻所說的那段話,是深刻而精辟的。考察人類文明發展史,我們發現歷史的每一次重大進步與發展,都離不開翻譯。每一次重大的文化復興,都伴隨著翻譯的高潮,如古希臘、古羅馬文化的復興,往往以翻譯為先鋒。“如發生在9世紀的加洛林王朝的古典文化的復興,發生在12世紀的所謂的原始文化復興,以及15至16世紀的文藝復興,翻譯起著不可替代的推動作用。因此,可以說,近代中國出現的第三次翻譯高潮,極大地推動了中國歷史的發展,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而作為這一時期的重要翻譯家,翻譯理論家,梁啟超的功績不容忽視”。[2]P393
總之,無論在理論方面還是在翻譯實踐中,梁啟超這位偉大的愛國翻譯思想家翻譯活動都全方位地體現出其翻譯的社會價值、文化價值、語言價值、創造價值和歷史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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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南京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