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女兒一起吃東西,遇到最好的,總忍不住揀出來遞給她。吃柿子時,挑那個最大、最軟的給她;吃栗子時,剝到那個最圓、最潤的給她;就連吃一條魚,都要挑出最鮮香嫩滑的魚下巴,循循善誘地哄著不愛吃魚的她:“吃魚聰明,乖孩子,來,就一點點,這可是魚身上最好吃的一部分!”懂事的女兒每每推辭:“我這有我這有,媽媽你自己吃!”老公也批評我:“你就自己吃了唄,這不還有這么多魚嘛!”
“有這么多”確實不假。可是我的潛意識里永遠認為,最精華的一部分理該是給孩子的,若自己吃了,總莫名地覺得有點不應當,若是孩子沒在家的時候私自吃掉,就更過意不去。“簡,我們中午吃烤平魚和杏鮑菇吧?”那天老公不用上班,熱心地張羅午飯。“別啊,閨女最愛吃杏鮑菇,等她放學回來,晚上一塊兒吃吧!”我不假思索地答。他笑:“滿滿兩大盒呢,什么都要等孩子回來一起吃,咱們這父母做得啊,可真是低到塵埃里去了啊!”
不是不知道這樣做的沒必要,所以,我時常不好意思地為自己開脫:天下所有的母親,都是這個樣子的吧。老公說,這是貧窮人家的母親經過了物質匱乏的生活之后,在心理上留下的后遺癥。真是如此嗎?我仔細想了想,也不盡然。
比如兒時認識的一個姐妹阿瑤,目前已經歸堆兒富婆。這主兒是個小家碧玉,從小被父母嬌生慣養,向來衣食無憂,不知節儉為何物;嫁得一個金龜婿后越發地豐衣足食,花起錢來更是如流水,最大的樂子,就是四處淘換心儀的寶貝。有一回她去南非旅行,回來弄到了一顆粉紅鉆,捧在手上如獲至寶,忙不迭地召集要好的姐妹吃飯,分享,炫耀。“大愛啊!恨不得抱著睡!”說起她的粉鉆,阿瑤美得瘋瘋癲癲,夸張地抬起手,把油汪汪的一張嘴湊上去,“叭叭叭”地一梭子熱吻。我們集體大笑,鄙視她“得瑟”,她卻絲毫不以為然:“粉紅鉆耶!我都惦記好多年了!大老遠淘到這么一寶貝,我容易嗎我!”
既是這樣讓人癡迷的珍寶,慧眼識鉆的,自然也不止她一個人。據說這枚粉紅鉆在阿瑤的手上還沒等溫熱,就江山易主了,再見到它時,已經戴在了她家女兒的手上。阿瑤的此番割愛,自然是經過一番思想斗爭的,“寧可傾城與傾國啊,粉鉆難再得!”她撫著胸口仰天長嘆,“可是,實在耐不住那丫頭的一次次‘借用’,更要命的是,那東西戴在人家的小白手上,也確實比咱好看——得啦!自古寶劍贈英雄,更別說這‘英雄’,還是咱自己的心肝寶貝,索性無期借戴啦!”
我笑。說起她那亭亭玉立的寶貝閨女,阿瑤那滿心歡喜、一臉擰巴的假招子,用膝蓋都能看出是在美得冒泡泡。人吶!有哪個母親,自己的好東西沒被兒女惦記過?可是,哪個母親被‘掠奪’后,不是喜眉笑眼,津津樂道的?女人的這種“低到塵埃”,跟貧富沒有必然的聯系——只要她是一個深愛孩子的母親,她要留給孩子的東西,就永遠省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