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堂電影院》是意大利導演朱塞佩·多納托雷“成長三部曲”的第一部,也是新時期意大利電影向世界邁出的堅實一步。本文將從回憶視角的成長主題、畫里畫外的視覺感受、復雜交錯的心理呈現三方面來淺析多納托雷電影的藝術風格。
關鍵詞:朱塞佩·多納托雷;意式幽默;《天堂電影院》
意大利電影的發展經歷了從開始興盛時的無聲史詩片(主要改編自史詩文學作品)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的意大利電影的沉默(原因是美國電影的侵入);從墨索里尼期間的古裝片、音樂片、情節片、喜劇片以及紀錄片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書法派”電影(主要改編自古典文學作品)以及青年電影愛好者的“電影實驗中心”的創作(這為之后的意大利新現實主義電影奠定基礎);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的新現實主義電影(20世紀50年代末結束)到60年代意大利電影的新繁榮(關注上流人群以及工人的生活、以反法西斯為主題、意大利式喜劇片);從70年代意大利“政治電影”的出現到80年代意大利電影業的危機階段(經濟、政治以及信仰的改變,觀眾欣賞電影的口味以及熱情下降)。起起落落之后,在20世紀80年代末以至新世紀,意大利電影在費里尼和安東尼奧尼(分別于1992年和1994年獲奧斯卡終身成就獎)、朱塞佩·多納托雷(1989年《天堂電影院》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阿梅里奧(1992年《偷孩子的人》獲戛納電影節評委會特別獎)、那尼·莫萊提(1994年《親愛的日記》獲戛納電影節最佳導演獎和2001年《兒子的房間》獲戛納電影節最佳影片獎)等電影大師的努力下,濾除商業因素的純電影藝術范疇,創作出熠熠生輝的世界公認的優秀的意大利電影。意大利電影總是能讓人觸摸到現實,從新現實主義的《偷自行車的人》(1948)到后來的《美麗人生》(1997)以及《天堂電影院》,它們在給觀眾傳遞一種慢慢加重的感動。在《天堂電影院》中,當沙維多·迪維塔躺在床上,鏡頭由一線光束轉向了當年。這種倒敘的手法并不新鮮(據說2004年《放牛班的春天》也因襲了這種手法),然而,這種回憶的契機是主人公的故友艾弗特的去世,這其實就已經奠定了全片感傷的基調。
相對于費里尼電影中的詩意現實主義和安東尼奧尼電影中的理性隱喻主義來說,“朱塞佩·多納托雷是意大利寫實電影流派的新貴導演”[1]。出生于西西里島的他把自己的成長融入到對電影孜孜不倦的藝術追求中,完成了他的“成長三部曲”——《天堂電影院》、《海上鋼琴師》(1998)、《西西里的美麗傳說》(2000)。故事結構的完整性、視聽元素的完美性、主題意義的深刻性,讓觀眾沉迷于多納托雷濃郁的“西西里”味道的電影中,就像《天堂電影院》中的多多迷戀于電影神秘的片段畫面中;就像《海上鋼琴師》中的鋼琴師沉醉于悠遠的音樂旋律中;就像《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中的雷納多幻想于錯亂的性愛探尋中。多納托雷總是能把觀眾帶入記憶深處的神秘花園,回憶過去的純真年代。本文通過對《天堂電影院》的簡要分析來探尋多納托雷電影的敘事策略。
一、回憶視角的成長主題
在西西里島有個叫姜夫卡多的小鎮,人們的生活乏味枯燥。男主人公多多的父親也因參戰杳無音信,讓人感覺毫無希望。導演在呈現多多的童年時把悲傷和快樂相結合:悲傷是因為膠片連著照片一起被燒掉,父親終于被證實戰死,天堂影院被燒毀,艾弗特也被燒瞎了眼睛;快樂是因為多多的童年里還有克拉克·蓋博,還有偷看到的接吻鏡頭,還有讓·雷諾阿的《底層》(1936)、盧奇諾·維斯康蒂的《大地在波動》(1948)、弗里茲·朗的《狂怒》、約翰·福特的《關山飛渡》(1939),還有艾弗特的關愛以及電影在玻璃反射下呈現的神奇。并且,多多最終接替艾弗特,成了一名放映員。像一陣風一樣,多多的童年就這樣過去了。轉眼間在艾弗特的撫摸下多多成為了一個俊秀的青年,從他的眼神中觀眾可以感受到他的愛情即將到來。當多多身下的妓女說:“你簡直是頭公牛?!辩R頭變成了多多的小攝影機的鏡頭,拍攝一頭小牛被宰殺的過程。同樣是鏡頭,多多捕捉到了他一生的至愛——銀行家的女兒艾琳娜。然而兩個年輕人的激情就像半桶水,踉踉蹌蹌地隨時會潑灑出去。一方面說明他們的愛充滿激情,一方面說明他們的愛充滿困境。艾琳娜父親的阻撓,又或是艾弗特的隱瞞,更或是十天兵役和一年兵役,多多和艾琳娜的愛情最終在這些困難面前像一塊斷裂了的磁鐵,再也連不到一起,一切都沒有多多期望的“電影里的結局總是完美的”。多多在成為放映員之前,艾弗特曾對他說“它教人像個孤獨的奴隸”,然而多多最終還是成了放映員,因為“鎮上還有誰會放電影?沒有。”這就像童話中的渡船故事,只有等下一個乘船的人來,你才能和他交接,否則便是一輩子的等待。而艾弗特的目的,就是要多多擺脫這種狀態,所以即便是對于多多的初戀,他也沒有給予完全的肯定。
從以上的回憶可以明確地概括出整部影片的敘述線索,就是講述多多的成長歷程。從觀眾到放映員,再由放映員成為電影導演,多多慢慢地從一個觀賞者成為了電影的靈魂統帥。當他再次回到小鎮來參加艾弗特的葬禮,看著艾弗特把從前那些剪掉的若干接吻鏡頭重新拼接在一起,作為最后禮物送給他時,塵封的記憶又浮現在多多的眼前。至此,他也完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成長”。所以要對多納托雷電影的敘事主題進行概括,最為貼切的詞語就是“回憶”和“成長”。他的“成長三部曲”主要都是以“回憶”為敘事途徑。正是通過這些“回憶”,多納托雷讓我們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關于內心的“成長”的洗禮。還記得在《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中,12歲的雷納多一直希望自己能像成年人一樣擁有自行車、穿上長褲子(這些是男孩走向男人的標志),為的就是能夠跟蹤、追求美麗的瑪蓮娜??梢哉f,雷納多外在的成熟是受到朋友以及父親的影響,而雷納多的心智則是在瑪蓮娜的一舉一動以及小鎮人們對瑪蓮娜的態度導致瑪蓮娜的遭遇中成熟起來的。當瑪蓮娜在“羨慕嫉妒恨”的懲罰下痛苦地離開小鎮后,象征愛的幻想的唱片被雷納多扔向大海,也標志著雷納多恢復到正常男人應有的愛情、家庭中。這些小情節都表現出導演對“成長”意義的突出。
二、畫里畫外的視覺感受
多納托雷最初的職業是攝影師,他對畫面的角度、色彩、光線的運用都是非常精準的,追求一種如夢的唯美氛圍,觀眾總能聞到懷舊的氣息。在豐富的視聽語言中,光影的魅力能夠穿越時空,充滿情感色彩的圖像能夠駕馭濃厚的文學韻律,使得多納托雷的電影被稱為“藝術電影和商業電影結合的完美作品”。“朱塞佩·多納托雷也許是最善于將意大利藝術傳統精髓和文學的抒情性與新技術有機地融合在一起的導演?!盵2]
從鏡頭的景別運用上,多納托雷鐘愛特寫,正是因為在遠、全、中、近、特五級景別中,特寫相對于其他景別來說最能展示人物的內心情感。
在《天堂電影院》的結尾處,當多多打開艾弗特留給他的最后的禮物時,鏡頭切至多多的臉部特寫,沒有語言,“此時無聲勝有聲”。導演要傳達的就是多多的感情:對過去種種的釋懷,對電影深深的熱愛,還有對那段青春愛戀的深切緬懷……而這些情感又都是由在銀幕上不斷上演的破碎膠片的紛至沓來渲染而出。這些被禁放的膠片在兒時是那么的神秘、美好,時過境遷后人們才意識到它們其實就像生活一樣如此平凡??鞓贰⒈瘋?、感懷、憂郁、深情的接吻鏡頭使得事業有成的多多依然能夠清晰地回憶起艾琳娜的一顰一笑,我們也能理解一個人在電影院看這些鏡頭的多多哭泣的原因了。這是影片結尾處的神來之筆。
印象深刻的還有《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中開篇雷納多和朋友騎自行車追著偷看優雅而性感的瑪蓮娜的情景。大量的男孩眼神的特寫以及瑪蓮娜身體部位的放大特寫,加上瑪蓮娜在鏡頭后方、男孩在鏡頭前方等待觀看的景深遠景鏡頭的運用,都在突出未成年人向成年人轉變時對性的一種渴望而不可求的內心,也在強調瑪蓮娜將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在瑪蓮娜遭受鎮上男女老少的唾罵、毆打時,鏡頭采用瑪蓮娜的懇求的眼神特寫、身體部位被傷害的特寫以及人們嘴巴的特寫來說明瑪蓮娜的悲慘命運,也是突出強調戰爭背景之下人們的命運多舛。這些恐怖的特寫和影片開頭唯美的特寫相比,不禁讓觀眾為瑪蓮娜這樣命運的女人產生一種揪心的痛。
電影在剪輯方面很有特色,如開始鏡頭由光束轉接為多多做祭童時的模樣;神父手中的鈴鐺轉為大鐘;多多做愛的鏡頭轉為宰殺小牛的場面等。鏡頭不繁雜拖沓,恰到好處。蒙太奇手法運用得也很精彩,例如,和背景音樂配合共同渲染出多多去尋找艾琳娜的焦躁情緒和艾弗特對機器的敏感心態。
三、復雜交錯的心理呈現
從電影空間的安排上,多納托雷的影片側重于對“心靈空間”的塑造,表現出了獨特的電影特征。主人公錯綜復雜的想象、回憶、幻覺等,都是通過快速閃切或音樂先入為轉場方式。影片在某些細節上處理巧妙并讓人回味,把電影的現在時和過去式交替呈現。天堂影院有兩次被毀,第一次是膠片失火,而中了足彩的那不勒斯人奇奇歐重新修繕,“戲院為大家而開”。此時也標志著多多青年時代的開始,神父所謂的色情片段開始上映,“老天,他們在接吻!”第二次是天堂影院被炸掉,這是新舊時代的交替,電影院已成為過去式。
當艾弗特對他說:“不準回來,不準想我們,不準回頭,不準寫信,不準妥協,忘了我們。如果你辦不到回來了,我是不會讓你進我的屋子的,明白嗎?”他最終把多多推離了故鄉,也成就了多多。傷心的多多乘上去羅馬的列車,三十年沒有回到故鄉。三十年來他努力工作,成了著名導演。三十年后他要回來,因為艾弗特的死。而他也因此見到了已為人妻的艾琳娜,并消除了誤解。然而令人驚奇的是兩人的激情還如當年,他們在車中狂吻著對方,這是對三十年分離的彌補嗎?最后的天堂電影院在年輕人的歡笑和老人的凝視中轟然化作真正的瓦礫。過去的愛情鏡頭被剪斷之后再重新連接起來上演,這個令人懷想、沉思、感慨的主題顯得更加悠遠而有力。
注釋:
[1] 酈丹:《困境中的生機——最近十幾年的意大利電影》,《當代電影》2006年第2期。
[2] 潘軍:《緬懷,以詩情畫意的方式——關于朱塞佩·多納托雷的“回家三部曲”》,《山花》2003年第7期。
(作者單位:成都理工大學廣播影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