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的夜空,星暈點點,穹幕透碧。
一彎暖月懸掛中天,仿佛處子笑靨的甜美。淺淺的月華浸漫大地,如煙如霧,似霜似銀。空靈,律動在浩淼而肅穆的張闔之間。天邊,一抹淡紫傾瀉而下,潑灑在山的剪影和湖的柔波里,萬籟俱寂。
這天地祥和、器宇非凡的瑞景,卻在我的眼前幻化出兩位唯有她們的美麗能與當下的自在相契合的可敬女性來。
三年前的某個夜晚,農民工夜校簡陋的工棚里,高院政研室年輕的女法官面對的是她的“學生”——一群圍坐在用磚頭搭成的臨時座凳上的進城務工者。望著他們蓬亂頭發上還來不及清洗的泥水和塵土,望著他們因努力勞作而布滿老繭的雙手,望著他們單薄的工裝、疲憊的臉龐、渴求的眼神以及身后鱗次櫛比的高樓,她,突然心疼得不能自已,痛哭失聲以致講課無法正常進行。
2008年初夏,汶川特大地震剛剛結束,一位智睿德馨的女領導在極重災區察看災情時,不顧眾人力阻,執意要在滾石橫飛、余震頻發的威脅中,穿越變形的鄉村土路,深入大山腹地。只因那里有家毀糧絕、饑寒交迫且處于極度驚恐之中的老人、婦女和兒童。
當地震遺孤依偎在她的懷里,我們分明看到她閃爍的淚光和無限的痛惜。
如同這淡淡的月光,在那晶瑩的淚花里,我們觸到了這個世界上最溫柔,同時也最具震撼力的一種情感,那就是——悲憫。
一位哲人說:“悲憫,是人性中最柔軟,最高貴的一種情感。”她燃燒著圣潔之火,閃現著智慧之光。
如同為人類盜取光明而被宙斯釘在阿爾卑斯山上終身受苦的普羅米修斯。
如同端坐蓮臺,靜聽凡音,時時為受災受難的人們普降甘霖的觀世音菩薩。
如同那位茅屋被怒號秋風所破,白發翻飛,衣衫襤褸,卻在凄苦中遐想天下寒士庇護之所的扶杖老者。
如同排空惡浪退卻過后,被囚涸在淺灘里命懸一線,而仍對同類以沫相濡的游魚……
有悲憫之心的人,無論身處窘境,還是富甲一方,他都能從自己的生命之花中慷慨分出一朵光焰,去溫暖和照亮別人。
有悲憫之心的人,往往能準確地感知他人細微的隱忍,從而完整地把別人的痛苦理解為痛苦,感同身受,懷揣感恩。對弱者,對窮人,對自己,對人類,對萬物均施以普遍的情感關懷。
有悲憫之心的人能自覺地紓解自私,淡化不平,坦蕩胸襟,磊落行事,嚴于律已,寬以待人。他能容人之短,幫人之需,成人之美,助人之急,且雁過無聲,雪落無痕。
有悲憫之心的人具有大智慧,他參透人生奧秘,悟盡世間滄桑,冷暖自知,剛柔相濟,處變不驚。他從容大氣,行道走理,尊禮明倫,在天地之間定位,擇古今之源尋根。
有悲憫之心的人是幸運的,他能在無垠的心湖中播撒愛的蓮蕾,特立獨行,全然無視旁人的誤解和嘲諷,張揚人性之光,博愛之美,做人之道,行善之尊。在滾滾人海中筑起亙古不變的馥郁,實現對自身痼疾的救贖。
有悲憫之心的人是快樂的,他能在喧囂的紅塵里點染曠世之風,手執一掛晶瑩剔透的圣水,從天而降,蕩濁濯污,留血脈相通的凈土,為自己靈魂的安放尋一方可以棲歇的綠洲。
有悲憫之心的人是富有的,他從“天使與野獸”的復合體中分解,沉淀,升華,于本質上讓人更加接近于大寫,從而凝聚和閃現出某些與天使相仿的品質和光輝。
悲憫不是以上對下的恩賜,不是強者對弱者的施舍,而是一顆心對另一顆心,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的體恤和認同。悲憫不是故作姿態的秀場,不是一時一事的嬌矜,而是與生俱來,不可復制的一份自我感動。
廣袤的原野,夜漸深沉,沐浴在瑩瑩月華之中,享受無邊的祥和與寧靜,卻悟得這樣一個道理:做人,須把心胸放大,把姿態放低,以真誠為伴,與善良結緣,高調做事,低調為人,背負使命去修煉,去行走,去頓悟,去找尋。
叩問歷史,凡有所成就者,無不身居陋室而心涵天下,環顧中外,凡真正偉大的人,通常都擁有一顆極為平常的悲憫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