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萬億元財政收入的多與少

財政收入(以稅收為主)是一個價格，是老百姓向政府購買服務的價格，價格高不高，要看購買的東西好不好。不說東西好壞，光說價格，沒有任何意義

關心經濟，少不得看看經濟數據，算算賬，但只要一算賬就容易打嘴仗，這已成為當下的一個流行現象。每每政府權威部門公布重要的經濟數據，總能引來質疑聲一片，而政府的解釋往往又很難取信于公眾。

最近由經濟數據引發的口水仗還真不少，包括CPI(居民消費價格指數)的高與低，GDP(國內生產總值)所含水分的多與少，等等。其中關于國家財政收入的最新數據，更是引起了國內外輿論的高度關注。

統計數據顯示，今年1～5月，我國的財政收入為3.5萬億元，比去年同期增長30.8%。據此保守估計，今年全年財政收入將輕松突破8萬億元。而一旦實現這個數字，我國將超過日本、緊隨美國，成為全球第二大財政收入經濟體。

國家越來越富有，乍一看，當然是好事;可很多人細一想，發現不對了。

用時下流行的“切蛋糕”作比，政府、企業、民眾共切GDP這塊大蛋糕，政府切走的越多，給企業和民眾留下的部分自然就越少。我們看到，這幾年政府財政收入連年增收，而居民收入占國民總收入的比重卻呈連年下降趨勢。數據顯示，1996～2007年，我國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從69.3%下降到57.5%，累計下降11.8個百分點。這在一定程度是犧牲了百姓的收入，而成全了國家財政收入的高速增長。從這個意義講，政府是在與民爭利。

我們知道，政府本身并不創造利潤，支持其運轉的費用大部分只能靠稅收。問題是，政府從GDP這塊大蛋糕中切走多少合適?

賈康所長網上“挨板磚”

8萬億元算不算多?

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所長賈康認為不多，他近日對媒體表示:“預估的8萬億元是絕對數，全面考量財政收入問題，更重要的指標是相對數。中國財政收入占GDP比重在20%左右，這在發展中國家屬于中等偏低水平，并且明顯低于經合組織國家平均水平。即使按全口徑財政收入比較，中國政府集中財力相對數在發展中國家中也不超過中等水平。”

賈康進一步解釋說，2007年到2009年，中國財政收入占GDP比重分別為19.9%、19.5%和20.4%。若按全口徑財政收入計算，也就是公共財政加上政府性基金收入、國有資本經營預算收入和社會保險基金收入，三年來中國政府收入占GDP比重分別為27.6%、27.9%和30.0%。而據統計，財政收入占GDP比重的世界平均水平為40%，即使是發展中國家，這一比重的平均水平也達35%。

賈所長的上述一席話可謂是激起了眾怒，在網上沒少挨“板磚”。網友紛紛發表評論:“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所長賈康暴露了自己收房產稅的真實目的，多搶錢，多收益，反正錢進的都是財政部”、“‘據統計，財政收入占GDP比重的世界平均水平為40%，即使是發展中國家，這一比重的平均水平也達35%。’但目前中國的社會福利保障體系如何呢?別拿這種片面的數據來忽悠”、“80萬億又怎么了?老百姓還是窮光蛋”……

單看數值，賈所長說的可能并沒有錯，畢竟人家是有數據為證的。但對統計數據，若以國內經驗論，大可不必太認真。在國內，不同部門就同一指標發布的數據沖突是常有的事，地方政府與中央政府的統計數據也常常有出入。事關國際社會，情況就更加復雜了。事實上，僅憑公開數據是很難準確衡量各國財政收入占GDP比重的情況的，因為各國財政體制差異很大，稅率各異，國家財政收入來源也存在多樣性，而且統計方式也是千差萬別，不同的統計方式就可能得出不同的統計結果。

關于財政收入與GDP的占比情況，經濟學家陳志武教授也給出過一組數據。陳志武指出，近年來，中國的財政收入已占到GDP的20%以上，而2007年，美國財政收入占GDP比例為18%;日本國家財政收入占GDP比例則低于10%。與歐洲比較，2007 年德國聯邦及地方政府財政收入大約占GDP的23%。目前中國的這一比例，已高于美、日，略低于德國。以今年上半年財政收入增速來看，今年我國的這一比例可能將達到24%。

看了這組數據，還能說我國財政收入占GDP的比重偏低嗎?

所以說，我們對所謂的統計數據不必太較真。況且，財政收入占GDP的比重應該是多少，并沒有明確的標準。但是，對數字背后所涉及到的一些問題，必須較真，而且，怎么較真都不過分。這里的核心問題是:龐大的財政收入是怎么來的，又花到了哪些地方?收得是不是在理，花得又是不是合理?

美國:預算方案不通過 政府機構關門歇業

先說政府應該怎么收錢。

來看美國的一個小故事。

我們聽說過店鋪企業因為財務問題關門歇業的，卻很少聽說政府機構因為財政問題而關門歇業的，但，這事在美國就發生過。

2006年7月1日，美國新澤西州州長簽署了一個行政令，下令該州政府所有“非基本的”辦公機構暫時關門。所謂“非基本的”部門包括:機動車輛管理處、公園、彩票部門、教育局、部分司法機構，等等。雖然“基本的”政府部門，比如警察、消防隊、監獄等，還保持運轉狀態，但這個小小的行政令還是讓約4.5萬人臨時下了崗，占新澤西公務人員的一半以上。

美國州長為何大筆一揮，讓幾萬人暫時下崗?問題就出在財政預算方面。根據新澤西州的州法，每年新的預算在州議會批準通過之前，政府不應當有新的花銷。當年的州預算批準截止日期是7月1日，但新澤西州議會沒能在7月1日之前通過新的年度預算。

州議會之所以沒能通過州政府的預算提案，原因是州政府欲提高消費稅。當時，新澤西州政府面臨45億美元的赤字，為了填補這個赤字，州長提出了一系列開源節流的做法。其中，最重大的建議，就是要求將新澤西州的消費稅從6%提高到7%，期望以此每年獲得11億美元的進賬。但這個提議遭到州議會的反對。一方堅決反對提高這1%的消費稅，一方堅持這是填補赤字最有效的方法，雙方僵持不下，最后錯過了預算批準的截止日期。州長一怒之下簽署了行政令，臨時關閉政府部分機構。州長既是“依法”辦事，同時也是借此要挾州議會。

當然，無論是州長，還是州議會，都得罪不起選民。增加稅收會得罪選民，但一部分公共服務長期被關閉同樣會惹惱選民。于是，雙方開始了馬不停蹄的談判，連美國的國慶假日都沒有休息。經過幾天緊急磋商，雙方達成妥協，州議會表示愿意接受消費稅從6%增加到7%，但是要求增稅所得收入，其中有一半必須用于緩解由于高不動產稅對老年人口造成的壓力(新澤西的不動產稅全美最高)。換句話說，這邊拔了羊毛，那邊至少得部分地補回羊身上。至此，新澤西這場“預算戰役”才平息下來，被關閉的政府機構才又重新開張。

這個真實的小故事，讓我們了解到美國政府是如何向老百姓收錢的。首先，政府收錢必須有清晰的財政預算方案，所有的稅收調整都必須有據可循。其次，議會不是政府的擺設，它切切實實地審查、質疑政府提出的預算方案。在涉及到“掏老百姓口袋里的錢”的問題上，議會就是一個審查關口。哪怕只是1%的消費稅，也不是某個領導一拍腦袋說了算。

相比之下，我們政府收錢就太容易了。稅，想開征就開征;稅率，想提高就提高。而我們的政協委員、人大代表為了“不添亂”，往往“都是投贊同票”。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們還不曾聽說過人民代表大會否決過政府提出的預算草案。難道是我們的政府預算能力比美國還強，所有預算草案都合理得無懈可擊?可能嗎?

人往往是這樣:錢如果來得太容易，花錢又沒有約束，就不懂得珍惜，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政府又何嘗不是?

英國:最致富的救濟

說另一個問題，政府收了錢應該怎么花?

從英國的一個案例說起。

基斯?麥克唐是英國的一名未婚爸爸，他先后與8個女人生育了8個孩子，但自己沒掏過一分養育費，都由國家負擔。因為無業，基斯和女友們及其子女全部依靠救濟金生活。每個孩子每周可領到救濟金20英鎊，他們的無業母親可獲得64.3英鎊。此外，他們還可獲得住房津貼、地方議會稅津貼、學校免費午餐、免費處方等多種優惠。如果基斯及其女友們的無業狀態持續到子女長大成人，這8個子女所接受的救濟金將高達130多萬英鎊。

英國政府公布的數據顯示，英國每年為失業者提供的主要福利約為300億英鎊;一半以上單身父母的大部分收入來自國家救濟金。

有人戲稱英國的救濟是“最致富的救濟”，因為失業在家可能比辛苦工作掙得還多。在英國，每年有10萬戶家庭領取比社會平均工資更高的福利金，數額高達30899英鎊，折合人民幣33萬多元。英國有近70萬戶家庭每年在靠領取福利金度日，近200萬名兒童的父母沒有出門工作。

以英國為代表的歐洲有著強大的福利網，輻射到社會各個層面。

無論是失業、生病，還是生小孩，大多數歐洲人都能享受到良好的社會福利。失業多久，失業救濟金就可以領多久。大多數歐洲人享有全民醫保，看病基本免費。手術免費，藥品免費或低價，住院免費，門診服務也免費。如果是長期病患者或者終身殘疾，他們將長期獲得國家資助，一直到離開的那一天。歐洲人可以享受很好的福利教育，通常是免費的，就算收費，費用也非常低。在歐洲國家，退休人員享有豐厚的退休金。在歐洲各國，養老金的支出一般占到政府總支出的10%。

當然，也有人對歐洲如此慷慨的福利政策提出了批評，說，這是在“養懶人”。福利制度可能產生的副作用，這里不作討論。我們要說的是，政府的真金白銀都花到了什么地方，在歐洲國家，百姓看得到，也享受到了。在《福布斯》“2009年全球稅負痛苦指數排行榜”上，法國高居榜首，總體來看，歐盟十五個原成員國稅負痛苦指數都較高。盡管歐洲國家的稅負較重，但民眾卻沒有怨聲載道，原因大抵就在這里。

值得一提的是，在上述排行榜上，緊隨法國位居第二位的是中國，但我們的社會福利水平又如何?

衡量政府收費高低，得看其服務質量的好壞

說回到中國，中國政府花錢存在什么問題?

獨立經濟學家謝國忠認為，中國政府在花錢方面存在的主要問題是:不該花錢的花了不少，該花錢的沒有花到位，還有相當一部分錢作為“灰色收入”漏掉了。

謝國忠說:“中國現在是政府控制經濟，政府在花錢。去年貸款貸出來的錢，大部分不是被國企拿走，就是被地方政府融資融走了。不管是稅收來的錢，還是銀行貸出來的錢，都是政府在花。我們看到，政府低效益的投資行為是比較普遍的，而且近年來越來越嚴重。政府投資，開始的時候，容易形成規模效應，這是好的一面，但是，長期來看，效益是下降的。很多投資該不該由政府去做?這是一個應該討論的話題了，政府應該重視。”

該花的錢沒有花到位，主要是指政府在社會福利方面的投入太少。“在北歐，失業救濟是正常工資的80%，你可以很久不工作，都可以拿到這個錢。他們到醫院看病基本不要錢，而且醫療設施還是全球最好的，他們的綠化環境是全球最好的，你看世界上幸福指數最高的10個國家里面，大部分都在那邊，雖然他們的稅率可能高達50%，但老百姓都支持。中國呢?作為政府，應該考慮的，不是說你拿多少錢的事，而是你拿了錢怎么花的問題。如果你花錢卻達不到效果，你就別收這個錢。”謝國忠說。

“什么叫高，什么叫低?高和低，都可能有道理。關鍵是要明白花錢花在哪里。”謝國忠指出，中國政府花錢缺乏透明的預算。他說:“政府權力是無限的，定個花錢計劃，就可以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段來弄錢，也能大手筆砸錢。這一‘弄’一‘砸’兩個字特別能反映我們政府花錢的效益問題。”說白了，中國政府還很缺乏科學的“花錢觀”——收錢，是一筆爛賬;花錢，更是一筆糊涂賬——這讓民眾很揪心。

到底該如何衡量財政收入的高低，著名經濟學家茅于軾對《新財經》記者是這么說的:“財政收入(主要指稅收)是一個價格，是老百姓向政府購買服務的價格，價格高不高，要看購買的這個東西好不好。你不說東西好壞，光說價格，一點意義都沒有。所以，你要比較一個國家的稅收高不高，要同時看它政府對老百姓的服務怎么樣，兩個問題同時看，才能看出問題。”

茅老表示目前中國政府對老百姓的服務質量是“肯定不行的”。他說:“政府花了好多冤枉錢。首先是公款吃喝消費幾千個億，非正常的招待、考察、出國，基本上是沒有限制的。靠政府自己限制自己，老百姓作為出錢的人卻沒有權力限制，那能有什么用?如果政府收錢都花在老百姓身上，再高都可以。”

采訪最后，茅老強調說:“要認識到老百姓是政府的主人，而不是政府領導老百姓，是老百姓雇傭的政府，這個關系要搞清楚，但現在，我們把整個關系顛倒了。”

何謂財政收入

財政收入，是指政府為履行其職能、實施公共政策和提供公共物品與服務需要的一切資金的總和。財政收入表現為政府部門在一定時期內(一般為一個財政年度)所取得的貨幣收入。財政收入是衡量一國政府財力的重要指標，政府在經濟社會活動中提供公共物品和服務的范圍和數量，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于財政收入的充裕狀況。

國家財政收入一般包括稅收收入、國有資產收益、國債收入和收費收入以及其他收入等，其中，稅收收入是國家財政收入的主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