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詐騙罪“非法占有目的”的理論解讀

摘 要 詐騙罪在社會生活和司法實踐中是一種發案率極高、社會危害十分嚴重、影響面較大的財產性犯罪。由于現行刑法對詐騙罪的規定過于簡單，刑法理論對詐騙罪構成的主客觀要件的認識仍然不一，導致司法實踐在適用過程中，對某些事實相同的案件往往作出不同的處理意見。這一現象的存在不僅困擾著司法人員對詐騙犯罪案件的定罪量刑，而且影響了社會公眾對司法公正性的信賴。因此如何在理論上進一步解讀詐騙罪的構成要件，分析司法實踐中的各種疑難案例，對于刑法理論的發展與對司法實踐的指，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 詐騙罪 非法占有目的 不法占有 理論解讀

中圖分類號:D920.5文獻標識碼:A

一、詐騙罪“非法占有目的”的刑法法理分析

我國《刑法》第266條規定，“詐騙公私財物，數額較大的”，就構成詐騙罪。刑法條文對詐騙罪采用簡單罪狀的立法形式，對詐騙罪的主觀要件未作明確規定。在刑法的規定中，詐騙罪雖然并沒有明文規定要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的內容，但在與詐騙罪相似的金融詐騙罪中除集資詐騙罪外都規定了“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的構成要件。這就在刑法理論與實踐中產生不同的看法，刑法沒有明確規定的內容，在解讀、理解時能否附上非法占有的目的的內容?如何看待這一問題?筆者認為，應當從詐騙罪的屬于故意犯罪性質的角度去破解。從刑法理論的通說和司法實踐的情況來看，詐騙罪無疑是一種直接故意犯罪，那么，根據《刑法》第14條的規定，其犯罪的主觀罪過就是行為人明知自己的行為會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并且希望這一結果發生的主觀心理狀態。既然有希望，所以詐騙罪的行為人在主觀上必定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

二、“非法占有目的”的理論解讀

刑法分則對有些財產性犯罪、經濟性犯罪，明文規定了“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的主觀要件，也有一些條文沒有明文規定這一要件，詐騙罪就是其中之一。但我國刑法理論界一直認為，盜竊罪、詐騙罪的主觀要件包括非法占有目的。 因為，人人都知道詐騙罪的行為人就是希望通過詐騙行為實現不勞而獲的目的，于是，對詐騙罪的規定，刑法條文就省略了關于“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的規定。所以中國的刑事立法從未對詐騙罪的犯罪目的作出過明確的界定，但這并不妨礙人們對詐騙罪必須要以非法占有目的的認可。

如何理解刑法中的“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直接關系到罪與非罪、此罪與彼罪的界限。刑法教科書對非法占有目的的闡釋是:“行為人意圖非法改變公私財產的所有權。” 這種觀點精確地概括了非法占有的含義，指出了非法占有目的的實質在于獲取公私財物，其內在的科學性受到學術界和司法實踐部門的廣泛認同。馬克昌教授也指出:“……將不法占有理解為不法所有，才是各種金融詐騙罪中‘以不法占有為目的’的真正含義。”在這里，非法占有目的中的“占有”與民法上的占有實際上是一個相同的概念，它是指行為與財物的一種相互關系，也就是指他人對財物進行事實上的控制和支配。但對于詐騙罪的行為人來說，他已經明知這是通過不合法的方式而加以實現的，是一種沒有法律支持的行為，而且這種占有并不僅僅是一時的占有，對于行為人來、說更主要的是通過占有最重要實現非法的所有。由于財物的所有權是一個合法的權能，是一種法律的確認，對于犯罪所得物而言在法律上永遠無法得到合法的確認，所以在刑法理論上僅僅以非法占有作為表述的形式。具體地說，非法占有(不法所有)目的，是指行為人針對原財物的事實占有人，通過非法的行為將他人的財務轉移至自己控制之下作為自己的所有物，并具有進行利用、處分的主觀心理活動。這表明:首先，詐騙罪的成立要求行為人主觀上具有排斥財物在事實上的占有人、將他人的財物作為自己的所有物進行占有的意思活動;其次，行為人還具有將他人的財物進行永久占有進而實現非法所有的意思活動;最后，行為人還具有將他人的財物作為自己的財物進行利用、處分的意思延伸。

三、 “非法占有目的”的法理評價

由于非法占有的目的直接涉及占有行為是否能構成詐騙罪，對此應如何認識與理解?筆者認為，刑法理論上強調詐騙犯罪在主觀上必須具有非法占有目的，實際上只是起到一種主觀評價時的提示作用。而在實踐中，行為人有沒有“非法占有目的”，必須通過行為人的非法占有行為來加以佐證:

1、刑法上的“非法”實際上是指一種行為的非法，也就是說，從法律的意義上只有行為的非法，而沒有單純的主觀意識和思想的非法。因為刑法是不承認思想犯罪的。所以“非法占有的目的”之說并不是很嚴謹的。

2、行為人主觀上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目的”，如果不通過行為人的進一步行為表現出來，那么，他人則看不見也摸不著，又何以能被人認定。在道德意義上的好人還是壞人不過是在于其內心善惡之間的選擇，在法律上是不是犯罪則在于其行為是否觸犯了法律的禁止性規定。因此，不去強調行為的非法占有，而去論證目的的非法占有，往往缺乏實證的說服力。

3、在人類社會生活中，一切的社會行為都是人為的，對于這種人為行為的認識和評價也是人為的。因此，保證評價人的公正性，生活經歷和經驗的豐富性，正確地理解法律規定，準確地認識和評價行為人的客觀行為，比我們揣摩行為人在主觀上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目的”是一個更為重要的理論問題和實踐問題。所以行為人只要在精神正常的條件下，實施通過虛構事實和隱瞞真相的欺騙行為，致使他人陷入錯誤認識后“自愿”交付財物而加以“接受”，其本身就是一種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行為，此時就可以推定行為人已經具備了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目的。

四、“非法占有目的”的實踐認定

非法占有目的作為一種主觀心理狀態存在于行為人的內心世界，如果不通過其行為表現出來，他人是不知道的，因此，這就涉及到如何實證的問題。

一方面，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目的，這屬于行為人內心世界的活動，它需要行為人通過行為加以表現出來;另一方面，行為人的目的如何被他人所認識，則需要通過一定的推定和評判才能確定。這是因為，一個人有某種目的，在沒有告訴他人之前，他人是無法知曉的。除了人的行為(如眼神、身體動作等)，我們憑什么去認識人的“目的”呢?如果僅僅以人的行為去推導人是否已認識，則一旦發生了行為與目的的偏離，就會掉進純客觀主義的泥潭里。

行為人自己的心理事實，對于其本人來說當然再清楚不過了，然而對于他人來說未必就如此簡單。這里我們不得不借助經驗的規范評價這一中介活動。經驗，既有人類個體的經驗，又有人類整體的經驗。整體的經驗一旦形成，就會轉化為一種規范。通過這種規范在對個體經驗進行評價，就產生了規范評價。

從刑法的規范性角度來說，任何人只要達到刑法規定的可以承擔刑事責任的年齡以后 ，除經法定程序鑒定確認的，都屬于“聰明人”，無一例外。如果說現代心理學的研究成果為我們進行規范評價提供了事實判斷依據，那么刑法的規定就為我們進行規范評價提供了經驗評價依據。行為人的自我辯解可以作為參考，行為的沉默緘言也無礙大局，盡管認識的心理活動屬于主觀的精神范疇，但仍可以通過心理活動的外部表現加以認識和評價，這一評價的活動方式就是人們依據經驗體會和規范要求而進行的。

在刑法理論上，犯罪的目的所在就是行為人的希望所在，目的的內容就是希望的內容。 那么，在司法實踐中如何去認定非法占有目的呢 ?筆者認為，對于非法占有目的的實踐認定，應當遵循以下原則:

(一)非法占有目的的形式判斷。

非法占有目的作為行為人的一種心理活動，不通過外在的行為表現，他人是無法知曉的。而希望一旦通過外在的行為表現出來，就轉化為行為的追求。

但是，外在的行為追求，僅僅表明行為的方向、行為的進程和行為可能導致的結果。它們屬于客觀事物的組成部分，客觀的事物無法直接回答主觀的性質問題，主觀的心理性質應當由主觀的心理事實來回答。行為人如能據實道來，一切問題可以迎刃而解。然而，在司法實踐中任何一個被指控犯罪的行為人，都會自覺或不自覺地避重就輕，這并不足為怪。于是，外在的客觀行為不能回答，內在的主觀心態不肯回答，這勢必給我們認識和認定客觀事實造成困難。有鑒于此，筆者認為應該從以下兩方面來理清事實判斷和價值判斷的思路:

1、實踐是認識的基礎，人的外在行為是我們認識和判斷目的的基礎。人的外在客觀行為不能直接回答行為人內在的主觀意志性質，但它卻反映了行為人內在的主觀意志活動。正如馬克思所說:“除了行為的內容和形式，試問還有什么客觀標準來衡量意圖呢?” 行為人的客觀外在行為不但是行為人認識因素和意志因素交互作用的產物，同時又是他人認識和判斷的事實來源。人作為有意識、有意志的社會人，任何行為的實施不是無緣無故的，客觀行為為我們進行事實判斷提供了認識基礎。如果行為人虛構事實和隱瞞真相，騙取他人“自愿”交付財物后不想歸還或不想以相等價值的貨物作為補償，就可認為行為人已具有了非法占有的目的。

2、實踐是經驗的基礎，又是經驗的延伸。人的外在行為中經驗成分是我們認定的和判斷客觀事實的標準。經驗是實踐的抽象。人們理性認識的獲得，很大程度上是反復證明有效的經驗結晶。在經驗之中，本身蘊含著一個客觀規律性的東西。即使中間也會因個別現象的特殊性，而出現判斷失誤，但其錯誤的概率不會很高。

(二)非法占有目的的內容認定。

目的作為行為人的一種心理活動，充滿著行為人的意志內容。個人的心理活動性是由自然和文化、物質和精神的需要所引起的，并且具有目的方向性。這種積極性體現在各種各樣的行動中，人借助這些行動實現對周圍環境的改造。希望的意志是即使是一種有目的的心理活動，正是這種目的促使行為人通過實施犯罪行為追求某種結果。由此，我們可以確定，目的就是希望意志的全部內容，沒有目的的內容意志就不可能是希望的意志因素。

(三)非法占有目的的實證推斷。

根據刑法原理結合司法實踐，詐騙罪的非法占有目的應當是指行為人主觀上希望通過虛構事實和隱瞞真相的詐騙行為達到非法控制或者支配他人的財物，并使被害人失去對該財物的控制或者支配的心理態度。在司法實踐中，有相當多的詐騙犯罪行為人往往辯解自己并無侵吞對方當事人財物的故意，只是想借用一段時間后歸還的。那么，這是否意味著非法占用也是非法占有的一種表現形式?對于這個問題，筆者認為行為人騙取他人財物后在發生爭議時，拒不返還其所騙取的財物，也沒有償還責任承擔的任何保證，而是將所騙渠道的財物用于揮霍，就可以認定其主觀上具有非法占有目的。而行為人關于用較長一段時間后還要歸還的辯解，與上述非法占有的客觀事實不符，也沒有任何事實依據，故不能輕信其不存在非法占有的辯解。

(作者:文山州委黨校法學教研室講師)

注釋:

蘇惠漁主編.刑法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7年(修訂版)，第659、664頁;高銘暄，馬克昌主編.刑法學.(下編).中國法制出版社，1999年版，第900、906頁.

蘇惠漁主編.刑法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7年(修訂版)第644頁.

馬克昌.金融詐騙罪若干問題研究.人民檢察，2001年第1期，第6頁.

劉憲權.刑法學專題理論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7月第1版.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3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