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與羅馬后期雕塑

內容摘要：在三世紀之前，羅馬帝國的美術仍然遵循著希臘化藝術的傳統，遵循古典的造型手法，盡管有各種表現風格，但是仍舊是以表現個性為出發點，表現真實的人物。然而，到公元300年左右，羅馬帝國遭遇了自帝國建立以來最大的危機，寫實美術的生存土壤遭到破壞，藝術面貌出現了重大轉折，整體上呈現出了抽象化的藝術面貌。

關鍵詞：基督教 羅馬 抽象

三世紀之后，羅馬帝國的整體藝術面貌和風格特征出現了很大的變化，在肖像雕刻領域，三世紀最后的30年間，傳統肖像幾乎完全解體，人物面部已經處于抽搐與痙攣狀態，肌肉表現和個性特征已經不重要了，人像不是以自然主義手法塑造的，而是秉承簡練的、抽象的藝術手法，用團塊和簡練的線條勾勒出大致輪廓。到君士坦丁時代，雕像上豐富的光影變化以及臉部肌肉的生動表現幾乎全部消失了，人物面部表情猶如面具，眼睛被上下兩道弧線框住，更顯得突出，好像盯著某個遠處的物體。這種“精神面具”的超然凝視，是該時代肖像雕刻最顯著的特點。羅馬雕塑藝術的這一變化有著其深刻的歷史和社會原因，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基督教的興起以及其在羅馬帝國中地位的強化。基督教改變了羅馬人的思想，基督教的教義開始影響羅馬社會的方方面面，羅馬的傳統藝術觀念也開始受其影響，逐漸改觀。

基督教的地位變化及其影響

在三世紀以前，基督教雖然已經擁有了廣大的信徒，但是由于其信徒主要是處于社會底層的貧苦百姓，因此并沒有很大的社會影響力。三世紀之后，大量奴隸主、商人、王室成員等社會上層人士介入了教會，并逐漸取得了領導地位，使基督教的性質逐漸發生變化。到公元313年君士坦丁頒布“米蘭敕令”時，基督教已經完成了由代表貧下中農的宗教團體向代表貴族等統治階級利益的宗教團體的轉變。

當基督徒們要求重點從羅馬皇帝的光輝和彌賽亞式的承諾轉移到一個天上王中之王的榮光和拯救上時，他們自然盡可能地把帝國的觀念、儀式、祭祀、象征、法衣、藝術和建筑形式中一切可以為基督教所用的東西都繼承下來，因為他們是向習慣了帝國式視覺化神圣性的公眾闡明其信仰的精神意義的惟一可以理解的途徑。全帝國的總的教會組織在公元3世紀完成了。主教成為公社的首腦，他管理所有的其他公職人員。帝國大城市中的主教在教會中開始起到主導作用，出現了教會的等級制度，這一等級制度是根據君主制度的原則建立起來的。在三世紀末和四世紀初，擔任教會高級職位的是富有的大地主、商人和高利貸者。在基督教徒中間，我們看到了帝國官僚的大代表人物，元首家族的成員，基督教貴族化了。基督教地位和性質的轉變被君士坦丁善加利用，成為他維系帝國安定的又一有效工具。

至此，基督教的影響開始正式進入羅馬帝國統治的高層，開始影響和改變帝國的方方面面，開始控制歐洲人的思想，并逐漸成為歐洲人日常生活的最主要組成部分。君士坦丁時期，作為基督教的代表性建筑物，雖然教堂還沒有完全普及，但是已經開始代替傳統的神廟和世俗性建筑成為美術的主要載體。君士坦丁之后，羅馬藝術的功能由為政治服務逐漸轉向榮耀上帝，直至中世紀完全籠罩歐洲大地。

最早的基督教藝術反對直接描繪基督的形象，而是采用一種象征性形象。在君士坦丁大帝將基督教作為羅馬帝國的官方宗教之前，以及整個四世紀中，基督教的圖像藝術沒有發展出新的藝術風格，只是將古典的異教風格加以調整以表現他自己的觀念。基督教在西方世界中從受排擠、受迫害到發展成為最強的精神信仰文化和與世俗政權抗衡的政治力量，圣父、圣子、圣靈的“三位一體”及“道成肉身”教義，使信仰者的精神獲得拯救的同時也將全部生命獻給上帝，與古希臘信仰文化將健美人體比附于神性在凡人肉體上的表現的觀念徹底相反，肉體在基督教中是墮落的重要誘因。因此也就自然而然地拋棄了自古希臘以來建立完善的古典體系，轉而向一種全新的表現。基督教摒棄了古典的美的理想和人體的高貴性，注重其圖像的象征意義，而不重視視覺的美和技術的完善。這一全新的神學或說美學觀念逐漸成為藝術家進行藝術創作的指導思想。

后期羅馬美術概況

三世紀危機以來，羅馬的美術像當時的政治狀況一樣處于復雜的博弈階段，帝國存在著多種多樣的藝術樣式。總的說來，當時的羅馬美術主要是兩種文化、兩種思想的爭斗，這就是羅馬傳統文化或說羅馬傳統宗教與新興的基督教文化之間的斗爭。雖然說此時美術的整體水準出現了很大的滑坡，但是由于這種文化交鋒的存在，反而使得后期帝國的藝術顯得豐富多彩。

實際上，由于復雜的政治局勢和社會環境，早在三世紀危機時，羅馬的美術風格就開始了轉變。在戴克里先統治帝國的時期，雕塑藝術就已經開始背離傳統的古典雕塑手法，抽象風格已經非常明顯。可以說，在基督教成為羅馬社會的正統之前，那種利用藝術表現超驗品格、絕對觀念，表現超人、神性、絕對的理念已經開始孕育、發展。到君士坦丁時期，基督教文化逐漸開始占據上風，并代替政治成為藝術的主宰。

在君士坦丁改宗之后，皇帝就不再與古代神祗相聯系，而是與基督教聯系。而這種聯系典型的表現有：象征著圣靈的鴿子飛翔于皇帝之上，給他以神靈的啟示；基督或天使授予皇帝寶杖，使他成為基督在帝國的代理人；天使以基督的名義給皇帝帶上皇冠，等等。巨型的君士坦丁頭像創造了該時代的“英雄類型”，它莊重而神圣，呈現出類似于古代埃及雕塑的神性的正面律，他表情冷漠，形體厚重，是該時代肖像雕刻的代表，人像睜著大眼睛對無限空間凝視，具有高度張力，令人過目不忘。

基督教教義所要求的那種圖解式的美術表現方法逐漸成為這一時期的主流，雖然說仍然有一定的古典手法存在，并繼續繼承著古代的榮光，但是很快就被中世紀的神所掩蓋住了。受到基督教觀念的影響，在這一時期，羅馬形成了一種新的圖畫風格，它與最早的基督教建筑一起發展起來，其主要功能是宣傳教義。對偶像崇拜的恐懼使早期基督教藝術家們遠離二世紀的輕松而生動的古典藝術形式，他們追求一種概括性的人物圖像，避免描繪自然主義的人體解剖細節，更強調圖像所暗示的精神含義。

在君士坦丁凱旋門上的浮雕中，我們也可以看到與前代不同的表現，人物并未組織成自然生動的群像，而是排列成整齊的隊列，對稱的位于皇帝的兩邊，他們被動地適合于局促的建筑框框。在狄奧多西豎立在君士坦丁堡競賽場的埃及方尖碑底座上的浮雕中，我們看到甚至是最細微的細節，如頭發和服飾、水和石頭都是以機械式排列的手法刻畫的。在《狄奧多西及其廷臣觀看戰車比賽》這一浮雕片斷中，都已經看不到古典的絲毫影子了，擁擠的令人窒息的空間，模糊而麻木的面部表情都彰顯著這段浮雕創作者的美學觀念。而作為表現皇帝的雕塑來說，這種手法的運用無疑向我們說明了基督教的地位，基督教已經分享了皇帝的世俗權力。

公元476年，西羅馬帝國被日耳曼人滅亡，一個輝煌的時代隨之落幕。雖然此時在東方還存在著拜占庭帝國，并且一直存在至1453年，但是它已經迅速地轉向了封建社會，羅馬賴以生存的奴隸制制度覆滅，歐洲的奴隸制社會正式結束。羅馬帝國覆滅之后，雖然存在著眾多由蠻族建立的國家，但是隨著基督教影響力的不斷加強，基督教作為精神上的皇帝統治了廣袤的羅馬屬地，歐洲進入了中世紀，基督教的美學思想統治了這一時期的人們。

中世紀是古典思想的墳墓，雖然古希臘、羅馬的古典文化并沒有徹底滅亡，但是卻遭到了殘酷的打壓，基督教在占據了統治地位之后逐漸露出了猙獰的面貌，西歐和東歐的破壞偶像運動使得珍貴的古典藝術遺產遭受到了極大的破壞。在整個中世紀不同風格的藝術作品中，我們都幾乎看不到古典藝術的影子，世俗的美已經徹底讓位于虛幻的上帝的美，藝術徹底轉向了人們認為更有價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