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告別60退休

歐洲的主權危機仍在繼續，延遲退休年齡是大勢所趨。

6月16日，法國政府在退休制度改革問題上，與在野黨和工會力量經過了長達兩個月的激烈論戰之后，終于出臺了以勞動部長韋爾特名字命名的退休制度改革方案，決意將法定退休年齡從60歲延長至62歲。

雖然政府方案還需經歷議會審核才能施行，尚未定論，但工會方面已經宣布將組織大規模示威游行，反對黨社會黨方面也發出了更嚴厲的批評聲音。盡管反對派從感情上無法接受更晚的退休年齡，但不論是為了解決法國自身的財政問題，還是順應歐洲改革趨勢，多勞多得的選擇都正在得到越來越多人的理解。

當“明珠”變成負擔

經由密特朗政府在上世紀80年代修改之后的慷慨退休制度，一直是讓法國人引以為豪的重要社會福利。把原本65歲法定退休年齡降至60歲，被當時執政的社會黨視為巨大政績，具有歷史意義，是法國高福利社會的一顆“明珠”。

不過，近30年來，法國人平均壽命延長了6年，而經濟增長不見起色，人口老齡化也越來越嚴重，2007年法國總統薩科齊上任之初就對國民工作時間太短表示不滿。經濟危機之后，歐洲各國高漲的財政赤字成為最明顯表征，法國也為此傷透腦筋。

根據經濟發展與合作組織(經合組織)的統計，法國公共債務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率將在今年年底沖向90%的高點，而財政赤字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率也將在同期超過8%，再不改革，法國財政赤字將在未來30年再攀升5個百分點。

面對危機，政府決定臥薪嘗膽。法國總理菲永6月12日宣布，將在未來3年內減少450億歐元公共開支，計劃把財政赤字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在2013年降至3%。

在這樣的背景下，每年都要消耗數百億歐元的現行退休制度成為重點修理對象，因此政府改革方案從一開始就定下目標:在十年之內給國庫增加300億歐元儲備。

同時，與大部分歐洲人至少工作到62歲、甚至65歲相比，到60歲就安享養老金的法國人尤其顯得“不識時務”。目前，歐洲各國都在考慮繼續延長工作時間，推遲享受養老金已經成為老齡化歐洲的整體趨勢。

據法國全國退休指導委員統計，目前法國1550萬退休人員約占全國人口的23.8%，這一數字將在2030年達到1800萬，而2010年國家養老金赤字已經達到320億歐元，估計在2030年會升至800億歐元。即使最樂觀的情況下，即到2024年失業率降到4.5%，勞動生產率以每年1.8%的速度上升，2050年政府退休金赤字將為700億歐元。

僅僅是供養退休人員，法國政府已經不堪重負。薩科齊早就宣布，國庫已經沒錢支付退休金。為了保證赤字當頭的退休系統能夠持續運轉，同時避免國家評級機構降低法國主權債務的3A級別，從退休制度中擠壓經費成為不得已的選擇。

逐步告別高福利時代

法國政府目前敲定的韋爾特改革方案中有10多項提議，其中主要包括:逐步將法定退休年齡在2018年延長至62歲，在2012年之前將養老金繳納年限從40年延至41.5年，并且將公共部門工作人員的養老金繳納率提高到與私營行業工作人員持平，另外還對富裕階層增稅。

雖然沒有像社會黨要求的那樣保留60歲退休年齡，但法國政府也清楚，涉及各方利益的改革不可能一刀切，因此在很多細則上留下了調整空間。例如，需要經常熬夜的醫護從業人員可以在60歲退休，火車司機能夠在50歲退休，而在2017年之前退休的國家電網工作人員不受改革影響。為了減少公眾阻力，法勞動部長韋爾特明確表示改革會以循序漸進的方式進行。

其實法國高齡勞動力資源可謂富礦，目前55～65歲人口的就業率僅為37.4%，不但處于歐洲最低水平，也低于經合組織31個成員國48%的平均水平。

另外法國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私營行業工作人員通常會在60歲之后繼續工作，而公共部門員工平均退休年齡僅為57歲;私營部門的養老金繳納率為10.55%，而公共部門只需要7.85%，因此縮小公共部門和私營部門員工在養老體系中的差別待遇也有很大活動余地。

改革方案中將收入所得稅稅率提升至41%以及增收資產稅的提議雖然會影響到約35萬戶富裕家庭，但由于這一階層原本就工作時間長，而且普遍會主動購買額外的社會保險，所以政府的改革方案對他們幾乎沒有什么影響。

危機后，面對一串串接近警戒線的經濟數字，大部分法國人逐漸認同現行退休制度正在把公共財政的窟窿越撐越大，而最近兩個月來，政府大刀闊斧整頓財政的“憂患宣傳法”也起到一些積極作用。

國際勞動節期間的傳統五一大游行原本是工會組織起來專門反對政府改革退休制度的，但最后全國各地僅有35萬人參與，與2009年120萬人大游行相比，黯然失色。隨后5月27日的全國大罷工也只有39.5萬人參加，遠沒有實現宣傳口號中的百萬人參與規模。法國媒體注意到這一細微變化，認為薩科齊政府在退休制度改革進程中已經跨越了“第一道路障”。

新一輪較量拉開序幕

在罵罵咧咧聲中漸行漸穩的法國退休制度改革如今已經出臺具體方案，但這不過是右派執政黨和左派反對黨之間、縮緊褲腰帶的政府和捍衛社會福利的民眾之間新一輪較量的開始。

民意壓力主要來自收入較低的工薪階層和公共部門工作人員。不愿延遲退休，反對政府以犧牲民眾福利來充盈國庫的工會在韋爾特法案宣布的第二天就吹響了“戰斗號角”，宣布要在6月24日發起全國罷工，號召所有工人、教師、醫護人員等上街游行，而且在7月中還將舉行大規模抗議示威活動。

法國全國總工會秘書長拜爾巴德?蒂博指責這項“野蠻法案”是“前所未有的社會倒退”;法國勞動人民力量的負責人讓?克洛德?邁利抱怨說:“我們將用更多的工作換取更少的報酬”，這對薩科齊的競選口號“多勞多得”無疑是極大的嘲諷。

而社會黨的前總理洛朗?法比尤斯則說改革方案既無益于“社會公平”也無益于“公共財政”，簡直就是一無是處?，F任社會黨總書記瑪蒂娜?奧布里甚至表示，如果社會黨在2012年總統選舉中獲勝，將恢復60歲的法定退休年齡規定。

右派同僚不過卻是薩科齊勁敵的前法國總理多米尼克?德維爾潘在19日舉行的新黨成立大會上也把退休改革當成了靶子，批評政府沒有好好利用養老金繳納機制，并預言退休制度在2020年會再次變動。

在韋特爾法案公布前兩天曝光的前政府高官享受雙重退休金的丑聞為改革進程投上陰影。據法國媒體報道，法國前住房部長兼議員克里斯蒂娜?布坦因為負責起草薩科齊分派的全球化工作小組的報告，在每月9500歐元工資之外，還享有17500歐元的部長和議員退休金，福利之高令普通人咋舌，更讓反對黨大逞口舌之快。

不過，政府采取迅速反應以掩蓋不和諧音?？偫砀ダ仕魍?菲永第二天即成功說服布坦放棄9500歐元收入。韋爾特改革方案出臺之后，六位與布坦有類似境遇的內閣部長中有四位宣布放棄每月6000歐元的議員退休金，盡管與每月14000歐元的部長退休金相比，不過是丟卒保車。

為了樹立政府正面形象，菲永和國民議會議長貝爾納?阿夸耶都表示，議會成員在職22年半即可享受全額退休金與普通人需要繳納至少40年養老金才可享受全額退休金的制度相比太不平等，需要進行改正。

法國總統薩科齊已經將退休制度改革作為其任內的一次重大戰役，親自參與改革方案的制定;而全國總工會秘書長拜爾巴德?蒂博則強調在7月13日內閣會議正式審核改革方案之前，民眾的反對意見還有機會扭轉局勢，“關鍵看政府公共部門工作人員的反應是否足夠強烈”。

這場涉及經濟問題的社會改革不僅將決定法國人未來退休生活，對于法國2012年總統大選，也將起到左右人心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