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永搖下車窗,向排隊的人招呼免費搭車的時候,迎來的往往是冷漠甚至白眼。甚至有人等他剛過去,就在后頭大聲說:“真有病,開個奔馳臭顯擺什么?”
13年的堅持
清晨6點50分,北京城正在慢慢蘇醒中,居住在回龍觀的王永已洗漱完畢,穿著整潔的襯衫,發動自己的奔馳座駕出門。他沒有直接去自己的公司,而是在344路車站前停了下來。
與此同時,大量北京回龍觀社區居民開始走上“戰場”,他們中的大多數人要加入擠車的肉搏戰。戰場之一就是344路車站。
一輛344路到站,馬上人挨人,人擠人,只要車上有一點空間就會迅速被填滿,最后一個上車的人往往是讓車門關閉的彈力給塞進車的。
每次“搏斗”后,總會有人嘆息著留在車外,此時王永就緩緩地開著自己的車,停在隊伍長龍面前,搖開兩個車窗,伸出自己的光頭大聲喊著:“有去馬甸雙安的嗎,上車吧,我免費搭你們。”
疑惑、好奇、羞怯,各種神情頓時浮現在擠車人的臉上,唯獨沒有信任。剛開始的時候,很多人甚至直往后縮。在維持秩序的車站人員的鼓勵下,兩個男性乘客將信將疑地上了車。
每天上班之前,王永都要這樣招呼人搭自己的順風車,整整13年,他搭乘了上萬名從回龍觀進城上班的居民。
“比13年前好多了,那時候不僅沒人上車,還會給我一句‘有病’。”王永笑稱。
這13年,他換了四輛車,既有成功的滿足,也有被誤解的郁悶不堪,但他一直堅持了下來。“不要叫我雷鋒,也別管我的奔馳車,我只有一個小夢想,讓這個城市的角落都泛起平凡的感動。”
做好事有成就感
王永一直就是個有夢的人。從湖南邵陽來北京闖蕩的時候,王永只有22歲。這個學美術的年輕人想考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后來他雖然沒有成為張藝謀的師弟,但卻成為一名很有名氣的設計師。
剛到北京,手里只有300元,即使在那個時候,也沒有影響王永做好事的心情。在他看來,讓別人搭順風車是一種習慣,不是大不了的事。
在農村老家,人們要出門就站在村口的公路上等搭乘過路車。上學的時候,同學們的自行車后面都載著人,如果老是后面沒有人的話,就說明這個人人緣不好。
開始是自行車,伴隨著事業的發展,王永開始打車,即使打車的時候,他也想著讓別人搭個便車。有一次他乘出租去學車,外面刮著風。一個女孩在路邊著急地想打車,他就讓司機停下來捎帶上她。
一年后,這個女孩成了他的老婆。“實際上,是我搭她車,因為她去的地方比我遠。”王永糾正了一下這段故事的細節。
王永下定決心開始“專業”在北京搭人上車是買車后的第一年。那天,外面下大雨,在北洼路他看到一個老太太獨自在雨中蹣跚,滿臉都是雨水,“看到那一幕,讓我立刻想起了媽媽,特別難受。”于是他專門將老太太送回了家。
送到家后,老太太的兒子兒媳婦千恩萬謝,把他奉為上賓。“那種做好事的成就感一下子油然而生,特爽快。”王永回憶。
于是,從紅旗、本田、奔馳到奧迪,雖然他的車越換越高級,但是給別人搭順風車的習慣卻從沒改變。
誤解無處不在
人做一件好事不難,難的是長時間做好事不做壞事,王永對此話體會很深。2002年,他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太難了,一腔熱血老是被人誤解,好事“越做越寂寞”。
每次王永搖下車窗,向排隊的人招呼免費搭車的時候,迎來的往往是冷漠甚至白眼。甚至有人等他剛過去,就在后頭大聲說:“真有病,開個奔馳臭顯擺什么?”
他曾經問一個女孩坐不坐車,結果被站在她旁邊的男友誤會,女孩剛要說話,男孩上來就潑了他一杯水。
開始的時候,王永很理解,認為確實跟當時的社會風氣有關,不常教育咱們“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不要跟陌生人說話嗎”。但誰也架不住天天被人這么嘲諷。有一次,王永真急了。一家三口在雪中等車,他過去要捎他們去馬甸,父親和女兒想上車,母親不讓,說了一句:“現在什么社會,你們還相信這種人。”
王永一下子急了,拉開車門對那位女士說:“您說說現在是什么社會,我自己出車出油錢送你們,我又不缺錢,你說我圖什么?”
后來那位女士上了車,一路上跟王永道歉:“不是大姐不信你,實在是多少年沒見過這事了。”
很多時候,他不得不先跟人家說,我拉你到馬甸吧,你給我10元錢,這時候很多人就會上車。“免費沒人坐,收費倒都敢坐了。”
王永真的不想再干下去了,于是他給報社電臺的熱線打了電話,傾訴了自己的苦惱,一些媒體報道了他的煩惱,沒想到,一下子他就火了。
一系列的綽號給了他——“開奔馳的雷鋒”、“小人物大英雄”、“順風車王”。每天他都樂滋滋地在網上看寫自己的報道,給自己鼓勁。
甚至還有回龍觀的網友每天都去核實,發現王永真的是天天去344路車站免費拉人,于是成為他的擁躉。如今,王永已經做得比較順了。當他的車到了344路車站,維持秩序的協管員都知道他,直接招呼排隊的人——“馬甸、雙安了啊,一站!”
“移動劇場”的明天
王永是個十分活潑的人,一上車就跟人家說話。因此他和很多乘客成為了朋友。在他拉乘客的過程中也發生了很多故事,“我的車就是移動的劇場。”王永打了一個這樣的比喻。
在他的車上發生過很多事情,有勵志,有愛情,也有兇險。
他經常在車上給年輕的外地朋友講自己在北京的奮斗史。有一回,一個女孩搭車說要坐火車回老家邯鄲,她覺得在北京待不下去了。
王永問:“我在北京住過地下三層水簾洞一樣的房子,睡過沙發、地板,還曾每天騎自行車幾十公里,你有我苦嗎?”女孩搖了搖頭,于是半路下車,不回老家了。
當然,他也遇到過險情。有一天晚上進城辦事,路過車站的時候王永習慣性地停車送人。一名男子上了車,不停地問他:“你真的不收錢?你圖什么。”王永就講了自己當年創業時的艱辛,以及受過很多人幫助,也想幫助別人。這樣講述了一路。
男子沉默了一會,突然說停車,留下一句“兄弟,你以后要小心點,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便徑直走了。在下車的一瞬間,王永看到該男子腰間別著一把刀。
如果說開始王永是出自習慣來做好事,伴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開始思考更深遠的東西。
順風搭車,從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起,國外一些交通擁擠的城市就早已出現,以控制高峰期的車流量。
如美國一些州規定空車不能上街,以有效地利用空車資源,同時減少汽車尾氣帶來的空氣污染。有些國家為了鼓勵這種乘車方式,規定載人多的車可以走快車道,空車則不能進入快車道。
中國人大量擁有汽車的時間還不長,認為車是私有的重要財產,甚至身份象征,其實時間長了就只會覺得車只是一個代步工具,應該多些共享的觀念和環保理念。
下一步,王永的夢想就是“成立一個順風車協會,讓更多的人都來做這個事情。大家做點身邊的小事,這個世界會更美好。”
(選自《工人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