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研究是一環套一環,環環相扣;中國的研究比較弱,統計和調研體系尚待完善,數據及其采集并不充分;韓國的研究介于中日之間
中日韓自由貿易區(FTA)官產學聯合研究的主要內容是關于經濟效果的分析,即自貿區的經濟效果、自貿區對不同領域的沖擊效果等。經濟效果分析的關鍵在于共同研究的方法,包括以什么方式采集數據、以什么方法進行研究、以哪種模型進行計算等問題。
5月啟動的中日韓共同研究框架,分別由中韓、中日和日韓三個雙邊小組構成,而不是單一的三邊共同研究體制,如何協調最終研究成果,應該說存在很大難度。
日韓追求投資協定
目前,中日韓所處的東亞地區的政治形勢極其獨特,甚至可以說是全世界唯一一個冷戰并未完全結束的地區,對立的安全結構沒有絲毫改變。朝鮮半島就是典型。與此同時,本地區經濟相互依存,地區經濟改革同步啟動,并形成民間企業主導的商業網絡。經濟相互依存與安全對立并存,這是中日韓面臨的政治與經濟現實。
在此背景下,日韓最想追求的是投資協定,未必就是自貿區建設。因為投資協定的前景是,向中國投資、向對自己有利的領域投資。
需要說明的是,投資協定與投資保護協定不同。投資保護協定,是指一國對另一國企業對本國市場投資后產生的利益給予保護的承諾;而“投資協定”,則是對象國企業尚未對中國市場實施投資前,就要對其未來市場利益給予承諾。
如果中日韓三方達成“投資協定”,三方相互留出自己的市場,這無異于對世界市場形成一個封閉的區域,不符合自由開放的WTO基本精神。從這個角度看,中國經濟空間在全球,不應僅限于東北亞。這些問題都需要研究。
日本的研究優勢與主導意圖
在官產學聯合研究方面,日本的研究是世界一流的。當前,對于國際通用的游戲規則,日本研究得最有效。實際上,之前,日本一直不愿跟中國搞任何形式的政府參與的可行性研究,其主要原因在于,中國市場巨大,且入世效果正在釋放,足夠日本企業吸收,不搞共同研究、不談FTA也可以賺大錢。
從以往日本主導的共同研究經驗看,日本的研究自成體系,有明顯優勢。日本的官方、民間、大學對FTA的調研都做得非常充分,比如在產業關聯性方面的研究就非常充分。
日本不僅具有研究上的優勢,而且還對FTA調研在戰略上有充分考量。實際上,日本政府放棄了FTA的表述,更多地使用了“經濟伙伴關系協定”(EPA)的說法。目的在于回避WTO中不利于日本利益的規定,以便將農業等低生產率部門排除在外,發揮日本政策、法律、制度,乃至技術、資金優勢,控制地區合作,構建日本主導的“東亞共同體”。
日本的EPA戰略強調的是地區政策、法律、制度和標準的相通相融,其“外交效果”更加突出。如2004年,日本政府確定的“EPA基本方針”明確規定了“EPA的意義”是:補充WTO主導的多邊自由貿易體制的不足;推進日本及對象國的結構改革;在政治、外交戰略上,形成有利于日本的國際環境,最終目標是構建“東亞共同體”。
小泉當政時期,日本政府就將EPA與ODA(政府開發援助)并列為“追求”海外利益的兩大外交手段,而將推進EPA戰略確定為展開亞洲外交的基石。
日本為有效推進EPA談判,在外務省經濟局設立了“EPA談判組”,具體負責“共同研究”、談判程序及其協調工作。同時,外務省作為談判的總協調機構,分別與負責產業、貿易、投資和能源的經產省,負責電信、郵政等業務的總務省,以及負責醫療、社保制度的厚生省,乃至農水省、環境省和文部科學省等各政府部門展開積極協調,力求統一指揮,共同攻關。
日本EPA談判注重政策、法律、制度的“相通相融”,因此在談判對象國的選擇上,日本往往考慮周全,明確主攻目標,確立戰略優先順序,著眼未來在東亞共同體中的主導權,確保核心地位。
從1997年以來的EPA談判實踐看,在談判對象選擇上,日本并不是以“經濟效果最大化”為第一標準的。
比如,根據日本內閣府進行的官方經濟效果分析,新加坡是其選定的18個對象國中經濟效果最差的國家,但日本恰恰是首選新加坡作為談判對象,并率先達成雙邊“經濟伙伴關系協定”,確立東亞談判范例,奠定“東亞共同體”的第一塊磚。而與中國、美國的經濟效果雖名列第一和第二,但迄今,日本也未與中美展開談判,足見日本要利用EPA談判追求地區政治、外交主導權的戰略意圖。
中方的研究不能簡單化
在中國市場尚不完善的狀態下,未來自貿區的效果以及對民族產業發展、對中國中小企業和某些國有企業的影響,很難在聯合研究中得到真實反映。這是比較危險的。
實際上,共同研究不宜設定完成期限,而應更充分、更科學、更全面、更廣泛地研究經濟要素。對中國來講,必須考慮FTA的社會影響。在單純考慮市場、經濟、產業效果時,往往會忽略社會效果。而社會效果對中國至關重要。
中國有特殊的國情,研究不能簡單化,不能形而上學。對中國的研究,不能簡單地將統計數據往數學模型里一套就完事兒,還必須有實地調研。比如,中國生產一斤玉米,關聯產業有哪些?這個是必須做的調研。中國產糧區的農民,在種植玉米時投入多少?有多少投入沒有納入統計?哪些投入是農民節衣縮食省下來的?農民子女輟學外出打工支撐農業的成本是多少?這些都要加以考慮。
另外,與中國相比,日韓的中產階層比例較大,占有相對優勢。他們的生活消費品盡管價格高,但有市場。這意味著,即使三國達成自貿區協議,中國農產品并不一定會因價格便宜,就有競爭力。中產階層的消費講究品質、口味、是否為“綠色”等,因此,分析競爭力時,農藥、化肥等細節都需要考慮進去。
在工業領域,中國制造業是以外來加工為主,能源、資源等都需要進口。實際上,中日韓三方都是能源、資源、糧食的純進口國。如果簽訂FTA,實施零關稅,生產設備和零部件依賴進口的形勢有可能長期化、固定化。這對促進中國產業升級不利,甚至還有可能阻止和斷送相關民族產業。
此外,在投資、服務貿易、人員流動、金融市場等方面,中國有人口優勢,但根據以往的經驗,日韓對自由化會有所限制,僅對他們需要的人才放寬準入條件。這是否存在民族歧視,也許應納入考慮范圍。
(作者為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研究員;《財經國家周刊》記者馬鑫采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