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檔案:2002年,電影《天上的戀人》獲得第十五屆東京國際電影節“最佳藝術貢獻獎”;2007年,電影《純愛》,囊括摩納哥國際電影節“獨立電影大獎”等五項大獎;2009年,電影《戀愛前規則》獲摩納哥國際電影節“評委會獎”等三項大獎。
蔣欽民,中國第一位在日本獲得電影學碩士學位的電影人。不太有名,不太高產,不太宣傳,“三不”導演蔣欽民的低調與他拿獎的高調看似頗有矛盾,這其中有怎樣的故事,讓我們走近蔣欽民的電影夢。
1青年編劇的成長
“對于當時的文學青年來說,能在上影廠的小白樓里改稿,簡直像在天堂里一樣。”
誰都沒料到,蔣欽民的藝術生涯竟從雜技團開始。1972年,九歲的蔣欽民進入廣州軍區戰士雜技團做演員,初穿綠軍裝的小家伙很得瑟,以為自己是個文藝兵了,卻沒想到因為膽子小,團長說他不適合干這行,只好中途告退。
“可能是當時在藝術團里受了熏染吧,出來后慢慢感覺自己對文藝的事兒開竅了,開始喜歡看小說,寫東西。八十年代是中國電影的第一個開放期,我當時正好考入大學,財院每周都會安排看兩三場電影,這對我挺誘惑的,特別想試著寫劇本。也沒有老師,就自己摸索,那個年代可以看到電影廠發行的劇本雜志,我就照模學樣,開始自學。后來能夠進入瀟湘電影制片廠,也是因為大學期間創作的兩個劇本在圈里有點影響。”
蔣欽民畢業于湖南財經大學,財院的學生進電影廠專業不對口,瀟影廠也不能為他壞了規矩,只好曲線救國,先安排他在廠里財務科做了會計,之后轉入文學部。
“剛進廠那會兒特別不安心,深怕自己與編劇錯過了。其實我跟數字本來沒緣分,在財院就不是好學生,成天埋頭寫劇本。可能我比較幸運吧,大學時候創作的第一個劇本,就被當時上影廠的資深編劇、巴金先生的女婿祝宏生老師看上了。他通過別人告訴我,讓我在放假的時候到上影廠來看看。那時我才十九歲,聽到這個消息簡直高興瘋了。一放暑假,就跑去上影廠,見到祝先生后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這么年輕就開始寫劇本啊?之后,我就住在上影廠文學部的小白樓里改劇本。對于當時的文學青年來說,能在小白樓里改稿,簡直像在天堂里一樣。”
這段經歷,讓蔣欽民掌握了寫作專業劇本的技巧,他的創作也從此一發不可收。在進入瀟影廠不到兩年時間,創作完成電影劇本《五合村》和《假大俠》,前者被吳子牛導演相中,后者被張黎導演選上,并分別投拍。
“寫劇本是我最暢快的一段時光,我知道,電影必將與我的生命緊緊聯系在一起”。當他發現文字已經遠遠不能承載他對電影的夢想后,1992年,蔣欽民遠渡日本,在當時亞洲電影主陣地開始了長達七年的學習。
2 對電影充滿敬畏之心
“他在我心目中是最完美的導演,在他的電影里可以看到當代非常需要的元素,他完美地把影片的藝術性和商業感結合,他非常明白觀眾要的是什么,他能給觀眾的是什么。”
2001年,央視制作了大型專題片《走進黑澤明的世界》,每集片長45分鐘,完整再現日本當代電影藝術大師黑澤明的生平以及他的電影國。這部紀錄片,邀請到剛從日本留學歸來的蔣欽民執導。
“于公于私,我都想做這部片子。于公,它是央視最大型記錄電影人心靈世界的專題片;于私,作為黑澤明的粉絲,我對他的為人和作品十分崇拜,也想對他有更深入的了解。”
在日本留學期間,蔣欽民看過黑澤明追悼會的紀錄片。日本民眾對這位藝術大師的熱愛、緬懷,以及深刻的悲傷,讓他強烈地感受到電影的魅力。制作專題片時,他采訪到大師的女兒、兒子、副導演、攝像、身邊的工作人員近20多人,并去到大師生前的住所和他自殺時的鄉村別墅。斯人已去,那時那景那番悲愴卻沒有淹沒,一個把電影視為生命的導演,以這樣極端的方式完成了對電影的最后獻禮,頓時讓他淚流滿面。在黑澤明的住所,他看到大師親自為電影《影武者》手繪的分鏡頭手稿,將近一千個鏡頭,他手繪了五百多幅。這些手稿在蔣欽民看來,每一張都是國寶,整個專題片拍攝過程,他都是在既熱烈又悲愴的情緒碰撞中度過的。
“他在我心目中是最完美的導演,在他的電影里可以看到當代非常需要的元素,他完美地把影片的藝術性和商業感結合,他非常明白觀眾要的是什么,他能給觀眾的是什么。”
這部專題片的拍攝,給蔣欽民帶來最大的感受是,一個電影人,要對電影充滿大愛,要對電影充滿敬畏。
2003年,蔣欽民的電影《天上的戀人》在第15屆東京電影節上獲得最佳藝術貢獻獎。當他從評委(黑澤明女兒)手里接過獎杯時,內心百味雜陳。她用日語像對老朋友般親切地招呼他:我的朋友,你還好嗎?
“《天上的戀人》是我的第一部獲獎作品。在做這個片子時,我想選取生活中的一部分感情把他放大,處理到極致。劇本改編自小說《沒有語言的生活》,與小說里完整呈現聾啞人這個特殊群體對生命的理解和要求不同的是,我把愛情的分量加重了。原來的題材情感命題太宏大了,不適合放到電影里來展現,我只能摘取一部分放大,使它得到藝術的升華。之所以選擇愛情,是想通過那種清新唯美的氣息,讓觀眾產生美的享受和幸福感。”
這部影片在東京電影節上反響不俗,日本電影人把它看作是最完美的中國愛情片,展現了中國人特有的對愛情含蓄表達的方式,并發揮到極致。
3 當理想撞上現實
“這部片子在一大堆新片中既不宣傳(沒有海報,也沒有內容介紹),而且一天只放一場,在晚上六點,我還以為是鬼片。搜索了《純愛》的介紹,發現是二戰后留在中國的日本人的故事,這題材很吸引我,看看時間,五點五十,顧不上吃晚飯,奔向電影院……”
這段話出自某位觀眾的觀影日志。
說起《純愛》的上映,蔣欽民說當時要配合汶川地震,提前一個月上檔,應有的宣傳都來不及了,所以在中國看過的觀眾并不多。但在中國的首映式上,日本外務大臣特別寫了賀信。這部片子在日本國會上映過一次,當時有很多人看哭了。之后,倫敦市電視局也特別舉行了一次放映會。
“這部片子講述的是二戰后一個日本女人如何在中國生存的故事,體現了中國人的大愛和包容。從女性角度完成對生命的禮贊,以及生命越過災難的力量。其實我是站在中國人的視角來講故事的,我要用情感打動觀眾,但又要有所控制,不能太煽情。”
與在中國的遇冷全然不同的是,《純愛》在日本取得了極好的關注度。據北海道市的一家影院統計,看過五遍以上的人組成的影迷會有三百多人,還有十幾個人甚至看了二十多遍。影片的放映期,首映為十周,又在三個月后,再加映兩周。
影院放映周期的拉長,使影片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并獲得票房成功。以中國目前的發行體制看,大片的市場絕對份額,使得類型影片空間逼窄。一周時間,匆匆上下,觀眾甚至沒有渠道獲得放映信息。而在日本,私營影院的老板可以根據自己對觀眾的把握,去自由購片。
“電影有很多種類,不是滿足每個人口味的。它的個性決定每部片子都有對應的觀眾。而大片時代的宣傳手段,使一些有想法的片子很難走進觀眾的視野。還沒發芽呢就被埋在泥土里,這樣的情況,很難迎來中國電影的百花齊放。”
盡管言談間難免有身為影人的無奈,但蔣欽民還是強調,有才華的電影人要想方設法突破一些框架,并在藝術和市場間找到平衡點,實現自己的想法。對于任何一個國家的導演來說,都要面臨著尋找資金的問題。
“雖然這不是我最擅長的,但我正在學習走出去,盡量利用自己的能力去突破框架。”
2009年光棍節期間上檔的《戀愛前規則》對于蔣欽民來說就是一種嘗試和探索。“拍這部片子的時候我感覺很累,因為這種喜劇題材并不是我擅長的,我必須做一個調整。我把他做成一種類型片,這在國外很流行,叫室內電影。影片的主人公沒有走出過家門,這難免會給人枯燥的感覺。所以,我設計了宅男和空姐這對時髦人物來加強戲劇沖突。”
投資400多萬的《戀愛前規則》11月12號上映,之后碰上《2012》的強力沖撞,最終票房超過1000萬,這是蔣欽民第一次在純商業小成本電影的運作上小試牛刀。之后,這部片子在摩納哥電影節上拿到三個獎,在電影網上的收看總排行一直名列前三。
4 同樣的熱情和干勁
關于嘗試和突破,蔣欽民早在2004年就開始了。當年,由他執導的電視劇《耳光響亮》與電影《姐姐詞典》實現并機套拍。他本人亦憑借這兩部作品,在電影、電視兩界同執導筒,創作生涯展開雙重空間。
“我自己的黃金時代已經來臨,經歷和感受讓我可以駕馭多種體裁,我更看重把感受力和創造力放入作品中,所以對接片子特別慎重。從我對創作的要求來說,中國有那么大的電視劇收視人口,做電視劇也是很榮耀、很有樂趣的事。我的態度是,無論電影和電視,只要題材好,都要抱著同樣的熱情和干勁去做。”
蔣欽民的電視劇產量并不高,他比較看重劇本質量。剛剛完成的由小馬奔騰投拍的30集情感大戲《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也是他在創作完成劇本后,去找小馬奔騰尋求合作。“我一般會從劇本抓起,這樣才會心里有底,而好的合作方也是一部劇成功的重要因素。”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講的是罪與恕的故事,時間跨度從八十年代末開始,跨越千禧之年,有鮮明的時代印記,小人物的真摯情感和跌宕命運,會喚醒電視觀眾共同的情感記憶。
“這部戲的拍攝時間僅用了兩個月,算得上是一次充滿激情的創作之旅。記得當時邀請到侯勇做男主角時,他幾乎沒怎么考慮。對演貫硬漢的侯勇來說,這個略顯窩囊的小人物的創作絕對是挑戰,而且拍攝地正好是他的家鄉。殺青后,侯勇曾對他說,這部戲幾乎耗盡了自己的心血,也流了這輩子最多的眼淚。”
“我一直在籌備電影《剛到東京》,這是我一直想表達的東西。我希望我們的電影市場,不應該是只屬于大片的市場,也不是靠明星堆砌來完成的市場,電影的功能是藝術性的大眾娛樂消費品,他的復制性和普及度以及藝術價值,目前遠遠未挖掘到位。中國的廣闊市場,決定中國的電影是朝陽的、幸福的產業,這需要大家共同付出。”蔣欽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