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素有“中國儺文化之鄉”及“中國儺藝術之鄉”之稱的江西萍鄉,據史料記載及古代儺文化遺存分析,其地處古時巫風盛行的荊楚、吳越一帶,是中國巫儺藝術的重要發源地。其巫儺面具造型藝術更是具有代表意義,呈現出中國傳統文化和地域文化相結合的,實用與審美相結合的綜合價值結構。
關鍵詞:萍鄉儺面具 造型 形式 視覺
儺面具的造型藝術特征并不是一開始就有的,而是隨著歷史的發展、宗教的興起及人們功利心理的驅使,在無意識中逐漸產生的。隱藏于儺中的生命力和巫術的神力是通過儺面具的造型、裝飾符號、雕刻手法、色彩運用等各種藝術形式來滿足人們祈求驅疫逐鬼、安吉納福的現實心理需求。
“用特定的觀念和指定的形狀來‘構成’某種形象,是古人常用的造型方法。”指定的形狀,即造型藝術的表現形式。形式是構成藝術作品的唯一手段,一切思想感情和特定觀念的表達只能依靠形式來體現。《辭海》對“形式”的解釋是:“事物的結構、組織、外部狀態等。在哲學上與‘內容’相對,組成辯證法的一對范疇。”“形”即形體、形狀,“式”即式樣、方式。從字面上分析,也可理解為通過一定手段表現的物象的外部特征。“形式之所以具有藝術價值,是因為它源自人的生命有機體,來自大自然規律的約定,是人類在與自然、社會的廣泛聯系中滋生出來的一種反應和表現的特殊形態。”在形式中,使視覺心理獲得平衡,幫助人們從現實的無法靠物質實踐來扼制或改變的消極狀況中得以轉變,以可以自我把握的精神方式追求某種替代的滿足和切實的心理調節是造型藝術形式的價值體現。
素有“中國儺文化之鄉”及“中國儺藝術之鄉”之稱的江西萍鄉,據史料記載及古代儺文化遺存分析,其地處古時巫風盛行的荊楚、吳越一帶,是中國巫儺藝術的重要發源地。其巫儺面具造型藝術更是具有代表意義,呈現出中國傳統文化和地域文化相結合、實用與審美相結合的綜合價值結構。
一、關于造型的理想化與程式化
1.運用貢布里希“預成圖式一修正”的理論來分析
程式并不是先天固有的,在貢布里希看來,任何形式的創造,首先是源自于民眾預先在心中形成的或期待的(預成圖式)內在心理需求的形式。人們以這種心中的“預成圖式”為規范,經過歷史的評價、提煉和修正,使其愈來愈趨向于人們心中期待的、理想的形式,這一過程是圖式不斷清晰化和符號化的過程,也是一切藝術程式的創造和成型過程。
巫儺面具表現的角色多是歷史人物或神話傳說中憑空想象的神仙妖魔,這為其造型的形式表現提供了更多自由創造的空間。萍鄉巫儺面具人物性格各異,根據人們對人物性格和等級的劃分,形成心理的“預成圖式”,并嚴格按照“預成圖式”的規范制作,造型偏重于寫實,形象包涵程式化,但卻很少雷同。如面具人物文、武、俗等性格特征的劃分在造型形式上有不同的表現,文者溫文儒雅、和顏悅色,給人以親切可信之感;武者冷俊威武、霸氣十足。連眉與眉弓也有年齡、性別及文、武、俗者之分,并流傳有造型口訣:“少將一支箭,女將一棵線,武將如烈焰。”“文者多皺眉,武者多縱眉,俗者多揚眉。”可見其理想的“預成圖式”在長期的藝術實踐中歷經反復修正已經形成相對穩定的藝術規范。
2.組合構成形式的視覺效應
組合,就是將客觀的自然形式,按照人們對角色的理解與想象重新組合,亦可說是將現實與想象統一的藝術表現形式。中國傳統造型中,有許多通過組合構成形式創造的形象,如饕餮、龍和風等。萍鄉巫儺面具,在儺祭儀式中成為人們溝通神靈的物化形式,面具包涵的人神合一的特性,不斷被人們總結和傳承,如:目如隼,鼻如獅,口如豹,髯如虬,牙如虎,角如牛,刀眉魚鳳眼等,并與夸張的表情相配合。
在萍鄉儺面具中,經常見到一種叫“開山”的面具造型。相傳“開山”原是蚩尤帳下一員大將,因勇猛善戰,深得蚩尤的喜愛。“開山”的個性有如鐘馗,平生喜歡啖鬼。故在面具的造型上通常是頭生兩個旋轉的角,兩顆獠牙呈八字歪分鼻翼下兩邊,被塑造成兇猛猙獰的模樣。在嘴上角一般都有一直通鼻翼的豁口,以寓其以鬼為食,極易崩壞牙齒,故而形成豁嘴的個性。組合構成形式在儺面具造型中的運用,強化了理想化的視覺效應。
3.張力效應的體現和擴展
康德認為形式結構中的張力不是一種外在的動力,而是物體本身在形式結構中產生的動力。“所謂形式結構中的張力是指在結構中所形成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它廣泛地充實著一切生命的生存空間,成為物質的內在動力。”人們對藝術視覺張力的認識,是通過造型處理中的結構比例和空間形態來感知的。
在萍鄉儺面具藝術中,儺文化富于宗教色彩和浪漫色彩的內容,決定了儺面具造型的人、神、鬼合一的似是而非的造型形式的運用,體現在結構比例的夸張和空間形態的變異中,使儺傳神地充當了儺神的靈魂使者。使形象特征更突出張力效應。筆者認為,藝術的夸張變形手法主要有兩種:一是基于結構的夸張變形;二是基于情感的夸張變形。無論是基于結構還是基于情感,“理想化”都是夸張變形追求的主要目標之一。“基于結構”就是要改變客觀形象的對比,使主體形象符合創造者的理想要求:“基于情感”就是創作者完全按照個人的主觀意愿,改變客觀主體的自然屬性。我們都知道在人物的造型藝術中“三停五眼”“行七坐五盤三半”的口訣,但在民間儺面具塑造中未得到體驗,“頭大身小”是民間常見的造型規律,這在民間神、佛像造型比例處理上尤為明顯。面具塑型占身高比例1/5多,高明的民間雕刻藝人基于對題材的把握,從人物性格出發,善于攝取藝術造型的第一印象,追求質樸奇異的五官特征和強烈夸張的性格表情,形成頗具張力的視覺效應,以求達到神的威武雄壯、高大勇猛的主客觀形象的完美統一。
二、裝飾符號體現的實用與審美相結合的綜合價值結構
從裝飾藝術角度分析,萍鄉儺面具的裝飾不僅表達一種社會結構和一種宗教信仰,還體現出一種普遍的心理符號,反映出一定文化氛圍下群體的主觀意識與理想創造。
萍鄉的巫儺面具裝飾,始終保持著“實用一審美”的綜合價值結構,具有很強的功利性。這種功利性不僅直接地表現為它的物質實用功能,還滲透到它的審美領域,表現為訴諸視覺形式的、對現實需求的替代和滿足。通過理想化的視覺形象塑造,使主體在審美想象的心理狀態中,抒發被現實所制約的功利意愿。
1.裝飾主體的符號化
原始人的心智本能地將似乎不同尋常的事物與超自然的力量聯系在一起,最終形成神奇的力量。這種神奇的力量作用于人們的心靈,使事物的特征由純粹性趨向于符號化。著名符號學家皮爾士對符號的定義是:“能夠被用來在某方面代表其他的任何物象。”可見,符號涉及的范圍是相當寬泛的,凡是人類所承認的一切有意義的事物均可構成符號。
萍鄉儺面具裝飾圖形多用于頭盔、沙帽和耳翅,成為角色性格、身份、地位、技藝、特長或其他背景的標志,是裝飾人物所必需的。利用符號化的象征隱喻的裝飾手法,來完成人物的強悍、兇猛、猙獰、威武、穩重、沉著、冷靜、英氣、狂放、狡詐、滑稽、忠誠、正直、剛烈、和藹、溫和、慈祥等性格的形象塑造。
從其面具中的龍戲珠頭盔和耳翅的雙鳳朝陽整體造型來說,“珠”和“陽”就是主神的頭面,是“忠”和“正”的“神格”體現。龍和鳳是中國的民族圖騰和崇拜物象,綜合起來說,人們崇拜的儺神形象實質上是人類社會的忠良和正氣在人們心里形成的符號化過程,然后再由心而發產生對儺神的崇拜和敬仰之情。可見,裝飾形式與審美心理共同構成了組合的符號,來傳遞信息和體現社會意識形態,符號化加強了信息的識別。萍鄉儺面具中的三大將軍和武將的帽子頭盔上通常有一龍戲珠、二龍戲珠、三龍戲珠、四龍戲珠、五龍戲珠……,戲珠的龍越多,表示神銜越大。也有部分頭盔飾以荷花形和饕飧紋,饕飧紋在我國商周時期,多用于青銅器裝飾,它的兇相畢露的形態和“貪食者”的寓意,是對邪惡力量的最大震懾。諸如此類裝飾符號,在中國的面具藝術和其他裝飾藝術領域里大量存在。
無論是在原始社會還是在現代社會中,這種變被動到主動的裝飾圖形的符號化過程,不僅強化了裝飾藝術的實用目的,也擴展了裝飾藝術的社會化領域,使人們不再用孤立的態度去對待裝飾藝術,而是用整體的目光將其納入到社會聯系而統一的整體中。為此,德國哲學家卡西爾認為:“符號化的思維和符號化的行為是人類生活中最富于代表性的特征,并且人類文化的全部發展都依賴于這些條件。”符號是文化和藝術的載體,人是符號活動的主體,各種文化和藝術的創造過程都是符號活動的現實化、具體化過程。
2.體現中國傳統文化與地域文化相結合的特點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定的地理環境、地域范圍制約著當地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和思維觀念,當然就形成相應的獨具特色的文化環境和藝術風格。“地域文化一般指具有相似文化特征的某地域及其文化生成的歷史空間,地域文化具有普遍性、群體性、繼承性、滲透性的特點。”由此也可以說,裝飾藝術是一種時間和空間構架的藝術形式。我們要分析和認識萍鄉儺面具造型藝術的意義和價值所在,就應該將其放置到其藝術所產生的社會環境、歷史成因、意識形態及地域差異等的大背景中,才能真正做到由表及里,看到其造型形式的外衣下包裹蘊藏的裝飾符號的實質。
萍鄉儺面具裝飾藝術,積淀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基因,并與其地域文化相結合,在歷史的發展中逐漸滲透到人們的衣食住行、婚喪嫁娶、祭祀、節慶、農事等日常生活中。萍鄉自古受到古楚文化的影響,在裝飾形式上也表現出其獨特的地域特色。源于其先民“萬物有靈”觀念而引發的對牛、鳳、日和火等的原始崇拜,在面具的裝飾形式上也有所體現。萍鄉各地的將軍面具,均雕有耳飾或鬢飾。這種鬢飾呈側扁狀,在一個半葵形圓弧上(少數在云朵上)雕刻出數枝呈放射狀尖刺。有的尖刺像鋒利的兵器,這正是源于蚩尤“耳鬢如劍戟”的戰神特點的形象刻畫。
綜上所述,其裝飾造型的產生與不同地域的生產生活和民風民俗有著很大的關系,不同的地域經濟文化造成裝飾形式審美標準的不同,同時也造就了裝飾藝術形式的復雜性。也就是說,根據不同地域和民族的差異及社會的需求,人們對裝飾審美的標準也不盡相同。從龍、鳳、太陽、火等裝飾圖形在萍鄉儺面具中的大量運用,可以看出萍鄉巫儺面具所體現的中國傳統文化與地域文化相結合的藝術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