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的\"中國文化與宗教\"思想述評

　　 ［摘 要］梁漱溟先生認為中國文化中沒有宗教，而是“以道德代宗教”，周孔禮教在中國文化歷史中起到道德教化和宗教的作用，成為中國文化的核心部分。本文從梁漱溟先生關于中國“以道德代宗教”的思想維度，來闡釋其關于中國文化與宗教的思想。
　　 ［關鍵詞］中國文化；道德；宗教
　　 ［中圖分類號］G122 ［文獻標識碼］ Ａ ［文章編號］ １００９ — ２２３４（２０１1）０６ — ００28 — ０2
　　
　　 中國到底有沒有宗教，中國傳統文化與宗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關系，這些一直是學術界關注的一個重要問題；很多學者也作出了各自的理解。梁漱溟先生認為中國文化無宗教，并從“以道德代宗教”的思想維度，闡明了自己關于中國文化與宗教的觀點，為我們認識這一問題開辟了一個新的視角。
　　 一、宗教者，出世之謂也
　　 梁漱溟先生在其《東西方文化及其哲學》一書中對宗教給了一個精辟的說明。認為，“宗教者，出世之謂也。方人類文化之萌，而宗教萌焉；方宗教之萌，而出世之傾向萌焉。……”認為人類對宗教的需求，是源于對人類有限生命趨于無限延長的寄予，即將有限的生活和有限的生命賦予無限的寄托，并將夢想投入于遙遠的天國。而這正是人類反軀體的表現。費爾巴哈也在其《宗教的本質》一書的第一章總括地說“依賴感乃是宗教的根源。”關于這一點，梁先生認為宗教最初是一種對外界的力量的假借，但是這種外力卻正是人自身。是人類對自己的一種構想。反過來說，人類自己的力量源于自己，但是自己卻不知道。宗教中所有人們崇拜的對象的偉大、崇高、永恒、真實、美善、純潔，就是人自己本身所具有的美德，而人類自己卻認為自己是無法企及的。這是人類對自己的一個否定。宗教就是通過這種出世的方式，使人類從否定自己走向肯定自己，依賴于依賴對象本身，使依賴者由解放自己而走向完成自己。梁先生在這里通過運用否定之否定的辯證法思想，將宗教歸于是對人的自我解放的實現途徑。
　　 關于宗教的產生，梁漱溟先生認為原因是復雜多樣的。但是，任何一種宗教的產生都有一個共同點，即是“一切宗教都從超絕于人類知識處立他的根據，而以人類情感之安慰意志之勖勉為事”。我們可以從一下兩個方面來理解：首先，宗教必以對于人的情志方面之安慰勖勉為其事務。就是說，世間的任何事物都是應需要而產生的，宗教的出現，就是為了人類情志不安而來。人類情志方面，安或不安，強或弱，因時代變化而異。其次，宗教必以對于人的知識方面之超外背反立其根據。也就是說，盡管宗教要在超絕于知識處立足，但如何立足法，卻與人類的文化有著密切的聯系。人類知識文化各時各地都不相同，所以宗教也就多種多樣。此外，由于人類社會發展早期，人類對于自然環境的不熟悉，不明白，不能控制，并且常常受到大自然的危害，使得人們的“情志”經常處于惶恐不安的狀態之中，并未能完全擺脫自然界的控制。所以，為了維持社會的正常運行，文化的發展依然需要依賴宗教。陳先達先生也曾說到：“宗教是人對自然力的崇拜?！雹俦M管隨著社會地不斷發展，人們對宗教依賴較之從前是減弱了，但并不可能完全消失。宗教既是在歷史中產生，也只能在歷史中消失。
　　 二、中國文化是“幾乎無宗教的人生”
　　 關于中國文化與宗教的關系問題，梁漱溟先生認為 “中國文化無宗教”。一般意義上說中國文化內缺乏宗教，是指近三千年的歷史而言的。梁漱溟先生以周孔禮教的興起作為中國文化的起始之點并以此作為劃分依據，認為中國文化發展到現代，一直為中華民族所受用的是周孔以來的文化。因此，中國文化內缺乏宗教指的是周孔文化興起之后的歷史，此之前的不在此列。雖然在周孔以來的文化中也有一些宗教的范疇，但是整個中國文化的發展并不以宗教作為整個文化的發展中心，因而認為中國文化的發展是“幾乎沒有宗教的人生”。
　　 從一般情形來看，每一個大民族的統一都有一個統一認可的文化價值觀念，而文化中的核心是宗教，因而，每一個民族的形成都需要依賴于一個大的宗教。但在中國情形卻不是如此。中國這么大的一個民族，這么廣袤的地域，各方風土人情不同，語言多隔，“所以樹立其文化之統一者，自必有為此一民族社會所共信共喻共涵育生息之一精神中心在。惟一此為中心，而后文化推廣得出，民族生命擴延得久，異族迭入而先后同化不為礙。”①此中心在別處為宗教，在中國則是周孔教化。
　　 梁漱溟先生認為，雖然周孔教化在中國文化中居于中心主導地位，從文化功能上來說，在某種意義上也起到宗教的作用，但是周孔教化并不是宗教。首先，梁漱溟先生認為孔子及其門徒不是宗教論者。這里他引用美國桑戴克 《世界文化史》中的一個論述來表達此觀點。認為孔子絕不自稱為神所使，或得神啟示，而且“子不語怪、力、亂、神”；孔子沒后，弟子亦未奉之為神。孔子絕無避世之意，而是周游列國，反倒是求有所遇，以行其改革思想。這點對于宗教的出世來說，孔子是世俗的。其次，孔子不講鬼神觀。在費爾巴哈《宗教本質講演錄》中，曾說“惟有人的墳墓才是神的發祥地”；又說“若世上沒有死這回事，那亦就沒有宗教了”。的確，世間最能使人們的情感意志為之動搖不安的事情莫過于親愛者之死和自己之死。而生死之故，最渺茫難知。但是孔子卻不談它。孔子嘗答其弟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為知生，焉知死”；“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其自表甚明。在這里存在異議的是，孔子雖不明確講鬼神觀，但是卻對鬼神是敬而遠之的。從認識論的角度來說，不談論并不意味著不存在。但這種敬而遠之的態度確實體現了孔子作為智者的智慧之處。再次，孔子相信人的理性。宗教是非理性的，依賴的是信仰的支撐，但是孔子相信人都有理性，并且完全信賴人類自己。所謂“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從理性上源自明白。孔子沒有獨斷的標準給人，而要人自己反省。如：宰我嫌三年喪太久，似乎一周年亦可以了。孔子絕不致斥其非，和婉地問他：“食夫稻，衣夫錦，于汝安乎？”宰我答曰：“安?！笨鬃颖阏f：“汝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汝安，則為之！”孔子在這里是說明理由，讓他自己去判斷。但是在宗教里面，信徒是不能對宗教的教義和宗教儀式有任何的懷疑和不敬的。因而，宗教所具有的要素，在孔子這里是不具備的；同時孔子具有的要素，宗教又不能具有，因而梁漱溟先生認為周孔教化并非是宗教。
　　 三、中國以道德代宗教
　　 首先，從地理歷史角度來看，梁漱溟先生認為：西方之路，基督教實開之；中國之路則打從周孔教化來的；宗教問題實為中西文化的分水嶺。認為中國沒有宗教，中國是以道德代替了宗教。常燕生先生也曾在《國論》第三卷第十二三四期合刊<中國民族怎樣生存到現在>一文中，從地理歷史角度來分析過這個問題，其認為：中國民族是一個生活在地上的民族，因而不曾夢想未來天國?！爸袊褡迨鞘澜缫磺泄盼幕褡逯?，惟一生長于溫帶而非生長于熱帶的民族。中國文化不起于肥饒的揚子江流域或珠江流域，而起于比較貧瘠的黃河平原。原始的中國人，無論是西方侵入，或由土著開化而來，總之有史之初他們所處的自然環境，是比較清苦的。這里沒有像尼羅河流域那樣定期泛濫，亦沒有像恒河平原那樣豐富的物產。黃河大約在古代已經不斷地給予兩岸居民以洪水的災害。西北方山脈高度，擋不住沙漠吹來的冷風。人類在洪水期間，就只好躲到山西南部的高原里去，和毒蛇猛獸爭山林之利。黃河既然不好行船，交通比較困難，知識變換的機會較少。人們需要終日胼手胝足，才能維持他們的生活，沒有余暇騁身外之思。像埃及和印度那樣宏大的宗教組織和哲理 ，以及由宗教所發生想象豐富的神話文學，不能產于中國。中國原始的宗教，大抵是與人事有關的神祗崇拜及巫術之類。中國民族是第一個生活在地上的民族，古代中國人的思想眼光，從未超過現實的地上生活，而夢想什么未來的天國 ?！边@是從地理歷史的角度來分析中國以道德代替宗教的原因。
　　 其次，從文化層面上來分析：中國是以周孔教化取代宗教。儒家并不像宗教那樣給人們以很多教條，而是教人反省自求，除了信賴自己的理性，不再信賴其他?？鬃咏倘俗约菏〔?，自己用心去想，養成自己的辨別力。梁漱溟先生認為，道德為理性之事，存于個人之自覺自律。宗教為信仰之事，寄于教徒之恪守教誡。中國自有孔子以來，便受其影響，走上以道德代宗教之路。這恰恰與宗教教人舍其自信而信他，棄其自力而靠他力相反。宗教和道德，雖然都是要人向善，但是在成效方面卻相差甚遠。宗教較之道德生效更快，力度較大，且不易失墜。但是這里有一個問題，宗教是要假借外力，但是這種外力其實就是人自身，宗教本身就是人的一種異化，只不過宗教在這里拐了一個彎而已。即人們本來是可以通過自己的理性能夠認識到人自身的力量的，但是卻通過信仰繞了一圈用宗教的形式來把握自己。所以，梁先生認為中國是以周孔禮教為核心建立起來的道德體系取代了宗教。
　　〔參 考 文 獻〕
　　 〔１〕梁漱溟.中國文化要義〔Ｍ〕.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5.
　　 〔２〕北京大學哲學系中國哲學教研室.中國哲學史〔Ｍ〕.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