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1988年的巴塞爾協議稱為“巴塞爾協議Ⅰ”,2004年的巴塞爾協議稱為“巴塞爾協議Ⅱ”,2010年的巴塞爾協議可以稱為“巴塞爾協議Ⅲ”。2008年突如其來的金融危機對定稿不久的“巴塞爾協議Ⅱ”形成了事實上的沖擊,與其說“巴塞爾協議Ⅲ”是對“巴塞爾協議Ⅱ”的補充和完善,還不如說是對金融危機的補救和應對措施。目前各國監管機構正在緊鑼密鼓地推進實施“巴塞爾協議Ⅲ”,新的監管規則會產生怎樣的影響呢?
“巴塞爾協議Ⅲ”的改進思路
在“巴塞爾協議Ⅱ”監管要求的基礎上,“巴塞爾協議Ⅲ”對金融危機中銀行暴露出的主要問題,如資本質量不高、數量不足,場外衍生交易產生的交易對手信用風險計量不夠審慎,對再次資產證券化暴露產生的信用風險及流動性風險管理薄弱等,從內部風險控制機制,監管資本和風險加權資產計量、市場交易機制等方面有針對性地明確和加強了監管要求。

對西方銀行業可能的影響
“巴塞爾協議Ⅲ”的改進措施對銀行的不同業務以及不同資產負債結構的銀行影響程度會有所不同,總體上看,銀行業的盈利能力會受到較大約束。
對資本充足率的影響
“巴塞爾協議Ⅲ”直接提高了銀行資本充足率要求,同時提高了一級資本和二級資本構成項的標準,使不少銀行面臨著補充資本的壓力。根據2010年末巴塞爾委員會公布的定量測算結果,參加測試的大型銀行(定義為一級資本至少30億歐元)平均資本充足率從11.1%下降到5.7%,以總資本計算,平均資本充足率從14%下降到8.4%。如果銀行普通股一級資本充足率不能達到9.5%(即,最低4.5%加保守性緩沖2.5%,再加上2.5%反周期緩沖),會被要求按比例留存收益,不能隨意分紅。
“巴塞爾協議Ⅲ”確定的普通股一級資本比率水平與留存收益的比例。
可以預計,為了滿足監管新規對資本充足率的苛刻要求,資本不足的銀行會加快利用資本市場籌集一級資本或通過減少派息比率來保證留存利潤,以補充資本。匯豐銀行集團在2010年年報中披露,預計因為“巴塞爾協議Ⅲ”交易對手信用風險和證券化暴露計算風險加權資產的方法發生改變,導致風險加權資產增加;渣打銀行集團則預計實施“巴塞爾協議Ⅲ”會使該集團未來的核心一級資本比例下降1%。

對場外衍生交易和CDO(collateralized debt obligation)等再次資產證券化業務的影響
在場外衍生交易中活躍的銀行會受到比較大的影響。“巴塞爾協議III”通過調整內部評級法計算風險加權資產公式中的相關系數,在監管資本中反映金融機構場外衍生交易對手的“信用估值調整風險”和錯向風險(wrong-way risk)。此外,要求銀行滿足對抵押品管理的要求,并相應地進行壓力測試,以及鼓勵場外衍生交易從場外向中央清算單位集中的措施,也會促進銀行調整場外衍生交易的業務策略。

“巴塞爾協議Ⅲ”對列入銀行賬戶的再次資產證券化暴露賦予了比資產證券化更高的信用風險權重,外部評級A-以上級別再次證券化暴露的風險權重是證券化暴露的2倍,對BBB+到BBB-級別是2.25倍。風險權重的增加迫使銀行不得不重新考慮拓展再次資產證券化業務的資本占用,一定程度上會抑制銀行從事這類業務的積極性。對于列入交易賬戶的再次資產證券化暴露,監管資本計算更為復雜,要求銀行考慮壓力情形下VAR值,增量風險(incremental risk)的資本要求和證券化暴露的資本要求(包括考慮交易組合的相關性)。2010年末巴塞爾委員會公布的定量測算結果表明,考慮壓力情形下VAR值導致參加測試銀行的監管資本要求平均上升2.6%,而增量風險和證券化暴露方面的規定導致監管資本要求平均上升6.9%。
對流動性風險的影響
流動性風險的兩項新監管指標對銀行的成本控制、盈利能力以及全球金融市場的流動性都會產生直接影響。為了彌補高質量流動性資產的不足,銀行不得不增加持有流動性高的資產或延長融資期限,降低期限錯配,或者減少發放對流動性影響較大的貸款,無論哪種方法都會導致銀行總體盈利下降。此外,流動性覆蓋率的硬性要求還可能減少銀行融出期限在30天以內的資金的意愿,降低銀行間市場的流動性。
無論是流動性覆蓋率,還是凈穩定性融資率,計算時對不同資產流動性風險權重的設計事實上鼓勵銀行尋求更多的零售存款,銀行之間對零售存款的爭奪必然會增加銀行獲得零售存款的成本,最終影響銀行的盈利能力。
對中國“系統重要性銀行”可能的影響——案例分析
對于公司暴露、零售暴露、金融機構暴露和主權暴露,“巴塞爾協議Ⅲ”和“巴塞爾協議Ⅱ”在信用風險內部評級法下計算監管資本的規則上沒有發生改變。為了評估內部評級法初級法對中國“系統重要性銀行”可能的影響,下面根據工商銀行、建設銀行、農業銀行和交通銀行2010年年報披露的信息,對四家銀行的資本充足率狀況做模擬估算。
估算主要參數假設
由于沒有四家銀行內部評級法主要參數違約概率、違約損失率和違約暴露的數據,對主權、銀行和公司暴露,違約概率使用渣打銀行2010年年報中披露的數字,實際是假設四家銀行三類債務人的違約概率與渣打銀行相同。違約損失率取內部評級法初級法下標準監管值45%;零售暴露,違約概率和違約損失率都采用渣打銀行披露的相關數字,假設四家銀行零售債務人/債項風險與渣打銀行相同。違約暴露采用四家銀行對應到內部評級法暴露類別下的余額作為替代。
對于四家銀行的違約類資產,假設其估計的預期損失都超過債項的違約損失率,在計提的減值準備中已經全部反映,監管資本要求為零;對其他類資產,采用統一的風險權重100%。
主要資產與內部評級法下暴露類別的對應
內部評級法對承擔信用風險的資產有特定的分類規則,為估算方便,將該規則與四家銀行年報中資產類別的披露大致對應如下。

為了便于估算,將客戶貸款和墊款按照公司和零售分開,公司貸款再按短期和中長期分開,分別使用期限2.5年和5年計算監管資本;個人住房貸款對應內部評級法下以房地產做抵押的零售暴露,信用卡墊款對應合格的循環零售暴露,而個人消費貸款和個人經營性貸款對應其他零售暴露。債券投資中,除了政府、中央銀行和政策性銀行債券以外的其他債券資產,與存放、拆放同業及其他金融機構歸并為一類,使用48.42%的風險權重計算監管資本(即假設其他債券的發行主體及存放和拆放的對象全都是銀行)。現金類資產信用風險權重為零,如果數據中無法將現金與存放央行款項區分開,統一采用42.68%的風險權重。
估算的結果
結論
上述估算僅是第一支柱下的信用風險加權資產部分,未包括市場風險加權資產和將來可能納入的操作風險加權資產,綜合考慮上述估算的保守程度,預計實施內部評級法初級法后四家“系統重要性銀行”的資本充足率約在9%~10.5%,核心資本充足率約在7.5%~8.5%。比照“巴塞爾協議Ⅲ”普通股一級資本充足率達到9.5%才不被限制分紅的標準,我國“系統重要性銀行”在實施“巴塞爾協議Ⅲ”的未來幾年內應該考慮提高留存收益的比例,以補充核心資本,提高核心資本充足率和資本充足率。

需要特別強調的是,由于估算數據的局限,對四家銀行同類型的信用風險資產采取了相同的信用風險權重,導致資產規模成為決定估算資本充足率水平高低的主要決定因素。事實上,客戶貸款和墊款是四家銀行承擔信用風險最主要的資產,每家銀行各類債務人違約概率和零售違約損失率肯定不同,采用相同的風險權重模糊了客戶/債項信用風險的差異性,造成估算結果存在一定的局限。
也應該看到除非“系統重要性銀行”的各類債務人違約概率或違約損失率好過渣打銀行,而且能有信心地證明與這些債務人的實際違約率狀況和損失率相比,預測值至少是保守的。否則,內部評級法本身蘊涵的監管風險偏好和目前我國銀行業以貸款為主,公司類貸款中中長期貸款占比又遠高于國際同業的現狀非常可能導致我國“系統重要性銀行”因為實施內部評級法而降低資本充足率。如果真的出現這種情況,就會與全球銀行業試圖通過內部評級模型精細化地度量風險,從而提升資本充足率的初衷形成背離。
對中國銀行業強化資本監管措施的建議
“巴塞爾協議Ⅲ”應對金融危機開出的整個“藥方”并不完全適合中國的銀行業。現階段,設定杠桿比率要求,并提高資本充足率要求對我國銀行業資產規模擴張的約束更有針對性。作為衡量一級資本和包括表內表外總風險暴露比例關系的指標,杠桿比率的計算不考慮風險權重的因素,分母直接用余額相加,更加直觀,在中國目前的市場環境下作為監管指標的效果比資本充足率更有效。那些未來杠桿比率不能達標的銀行,監管機構應該要求強制性縮減資產規模或強制要求股東增資。
面對有可能實施的差別化資本充足率監管,銀行需要加強對資本使用的管理和對風險加權資產總量的控制。我國商業銀行的資本結構相近,資產結構也都以貸款、證券或債券投資、存放央行或同業為主。在一級資本總量的增長速度遠遠慢于風險加權資產總量增長速度的前提下,對風險加權資產總量的控制就成為銀行控制資本充足率的關鍵。政府、央行、政策性銀行違約風險較低,同業存放或拆放也處于信用風險相對較低水平,這類資產規模的擴張不會對信用風險加權資產總量造成很大壓力。這樣,公司貸款(尤其是中長期公司類貸款)和零售貸款的風險程度就成為決定信用風險加權資產總量的關鍵。隨著“系統重要性銀行”內部評級法的實施,我國內部評級法銀行應該按年度對各個級別的非零售債務人和各個零售風險池債務人的違約概率預測值與每年的實際違約率進行比較,并嚴格監控違約損失率和違約暴露的
“安全邊界”
(safety margin),同時,建議監管機構強化對風險參數預測值保守性的監管,以避免銀行低估風險加權資產。監管機構還可以通過定期比較所有獲得內評法資格的銀行同類債務人違約概率、違約損失率和違約暴露數值大小,重點了解每家銀行公司暴露和零售暴露信用風險加權資產季度變化狀況,在此基礎上采取相應的監管措施將會變得更具針對性和科學性。
責任編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