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直特別擰巴,因為詩人和商業的距離太遠了。做企業,其實是在挑戰我的本性。”對于寫詩和出書這兩件事的關系,沈浩波始終分的很清楚。
在一般人看來,比起現代詩人的身份,商業上的光環——暢銷書的幕后推手、中國最大民營圖書公司掌門人、磨鐵圖書CEO,似乎更能注釋沈浩波。然而,沈浩波自己卻并不這么認為。在剛剛過去的2010年,沈浩波覺得最煩人的事情是:企業的事務太多,以至于把他寫詩的時間都占用了。
實際上,在這一年里,磨鐵圖書經歷了公司發展的重大分水嶺,不僅獲得了來自鼎暉創投與基石資本的一億元風投,還組建了分公司,“創意團隊加平臺運營”的架構初見規模。
但是,所有商業上的成就只是寫詩的前提。在沈浩波看來,做這些事情的目的并不是要掙更多的錢,而是為了能早日卸下“C E O”的頭銜,重新回歸詩人身份。“快了。明年,我的頭銜就換了,不再是CEO,而是一個虛銜。”
從詩人開始
顯然,沈浩波寫詩的歷史比其做商人的歷史要長得多。
早在上世紀90年代,還在上大學的沈浩波就進入了詩人的圈子。寫詩,辦雜志、和朋友“瞎侃”,成了他當時生活的全部內容。和很多受不了“朝九晚五”羈絆的上班族一樣,做一個自由的人成了沈浩波創業的最初動機。
因為從業經驗和愛詩的心,沈浩波很自然地將發展方向定位于圖書出版。2001年,他向朋友
借了十幾萬,創立了圖書工作室。“既然寫詩不可能養活自己,那我就做出版掙錢。這樣,我的精神世界仍然是自由的。”把理想和現實分得很開,這是沈浩波自認為與很多想賺錢又想保持清高人的最大不同。
最初,沈浩波的想法很單純——為了給寫詩積蓄物質條件,要迅速賺錢。“我這么聰明,掙點錢還不容易嗎?”
但是,當時的中國出版業里,根本沒有民營勢力,國有企業獨霸天下,沒有任何榜樣可以借鑒。沈浩波“想當然”的認為,接近市場的產品就是好產品,越通俗越好。結果“用自己的想法去猜測讀者心理”的代價是十幾萬很快賠光。
意想不到的是,是詩人圈子里認識的一個小姑娘春樹救了沈浩波的生意。對于這段往事,有人認為是沈浩波的文人直覺使然,有人認為是文人熱衷的江湖義氣的作用。總之,且不管是為了兌現承諾,還是看好其商業前途,沈浩波一咬牙,在已經捉襟見肘的時候又負債五萬,出版了春樹的《北京娃娃》。
《北京娃娃》面世的過程中,沈浩波毫無渠道資源和經驗,除了媒體資源幾乎一無所有。萬般無奈,沈浩波只能硬著頭皮,以“殘酷青春”為主題,大肆向媒體推廣這個17歲輟學的叛逆少女的形象。誰知,這一招效果出奇,不僅書賣了五萬冊,春樹還登上了美國《時代周刊》的封面,成了那一代中國青年人的標簽。
“以新聞效應拉動銷售”模式的確立,成就了沈浩波。隨著互聯網文化興起的浪潮,沈浩波先后打造出《誅仙》、《盜墓筆記》、《明朝那些事兒》等一系列暢銷書。滾滾而來的除了真金白銀,還有越來越多的產品,優質作者和出版人。
以商人之名
原本,創業的目的是讓自己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詩人,掙錢無論如何不能影響沈浩波精神世界的充實。但是,隨著商業上的成功演進,局面似乎并未向最初設想的方向發展。
開始,沈浩波堅持在白天會見作者、經銷商、抓選題、搞運營;半夜12點,他會獨自面對電腦寫詩。但是,自2008年起,這種一半詩人一半企業家的生活遇到了困難:公司結構不清楚,責任不清晰,效率低下。
沈浩波發現,抱著“賺點錢花”的心理,做不好企業,不得已,他開始一點一點擠壓寫詩的時間,越來越不自由了。“企業發展到此時,逼迫我要往前走。我開始覺得并不是企業的主人,相反,是企業要求我必須達到某個水準。”
天平向生意一邊傾斜,沈浩波開始從頭學習做一名企業家。
外界很少有人知道沈浩波的詩人理想,自2007年起,不少投資商找到沈浩波談投資。于是,沈浩波開始學習投融資知識,以應對各式各樣的風險投資人。
在談到最終選擇鼎暉的原因時,沈浩波的商業邏輯已經獨立而清晰:“我不想被鞭子抽著趕上市,我的目標不是圈錢,磨鐵有自己的節奏。而鼎暉也不著急,很尊重我們。”
沈浩波的節奏包括傳統出版,包括數字出版,甚至包括上市。
今天的沈浩波已經尋找到了自己的商業信仰。因為尊重了“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是永遠無法調和的”這一商業規律,磨鐵得以在過去的十年里,為中國的文化做了一點事情。
不能罵人的行業
面對變化,沈浩波并不開心,因為他發現,商業已經侵入了他的精神世界:“本來你想當自己的主人,最后你非常努力,卻變
8GMqd2HMGK3uGonXgx3qvg==成了奴隸。首先,你有了作為奴隸的責任,因為已經跟無數人的利益綁在一起,你要為他們負責;其次,你產生了作為奴隸的理想,對這個企業、這個行業有了感情;再次,你產生了作為奴隸的價值觀;最終,你完善了自己作為一個奴隸的形象。”
沈浩波很清楚:自己已經不是十年前那個夢想自由的人了。這已經是個悲劇了,更可悲的是,自己沒有能力來擺脫這個悲劇。正如那句著名的哲言:小鳥的翅膀如果綴上黃金,它永遠都飛不過滄海。
其實,沈浩波不否認,商業有商業的樂趣,而最大的樂趣,就來自“擰巴”:“我是一個極度感性的人,但是做企業要很理性,好勝心讓我覺得我可以做好,所以我必須跟自己較真。這個過程讓我覺得很有意思。”
但是,做商業最大的痛苦,也來自于“擰巴”。比如,沈浩波覺得自己的性格“不夠和諧”,喜歡自由自在地“罵人”。自大學時代起,沈浩波“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言論比他的詩歌更受人關注,甚至會給人一種“好像異端邪說一樣的感覺”。他的微博就充滿了火藥味。“不少魯獎得主是用錢買的,還有一些,是謀來的。跑獎,是作協體制內作家的人生大事”,“體制和市場,消滅作家的兩張大網”,對于沈浩波來說,類似的肆意“攻擊”很常見,以至于同是詩人的鼎暉創投合伙人王功權曾認為:“沈浩波是流氓,不是詩人。”
所以,無論多么努力地學習做一個企業家,沈浩波還是覺得,那不是真實的自己。“做企業,你最好與人為善,而這是在挑戰我的本性。我是一個攻擊性很強的人,這么愛罵人的我,居然干了一個不能罵人的行業。所以我很累,覺得很窩囊。”
初始的夢想和對心靈自由的追求最終得以堅持,在企業可以托付給別人的時候,沈浩波做好了全身而退的準備。
陰差陽錯,沈浩波想要擺脫“奴隸”身份的想法,與現代企業管理規律不謀而合:創始人“放權”,逐漸淡出公司的日常管理,而專心思考企業商業模式、價值觀。“我突然發現,把我放在CEO的位置上是浪費,因為我一定不會是最好的CEO。所以我要先把這個平臺搭起來,再雇一個更適合的人來做CEO。2011年,我就連平臺都不管了。”
從詩人開始,最終回歸詩人,為了心靈的自由,沈浩波繞了一個大彎,在商業之路上奔波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