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黃山事件”時代的另類擔憂

黃山、復旦，這兩個名詞湊在一塊，再出點什么事兒，不產生新聞效應，也難。

作為一名中學教師，筆者也一直關注事情的進展。2010年12月21日，復旦大學校長楊玉良院士首次正面回應。至此，“黃山事件”似乎可以畫上句號了，最起碼也應該畫上分號了。后“黃山事件”時代，筆者不想再討論“世俗、純真”的問題，只想借用中學生常用的口吻，弱弱地問一句：復旦的登山社還會不會被禁？根據問責制，復旦校長會不會被處分？人命關天，教育主管部門會不會一紙禁令取消高校所有的帶有一定危險性的社團和活動？

也許有人會嘲笑我“多慮”，“杞人憂天”，甚至是“狗拿耗子”。可是在實際生活中不止一次發生過這樣的事：某中學假期組織學生外出活動，發生意外事故，學校被批評，校長被處分甚至撤職，有些學校從此一蹶不振；教育主管部門往往在事后一紙禁令：為學生安全考慮，嚴禁組織學生出市活動！十多年前，上海就有不少中學組織學生赴南京進行社會實踐活動，“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夫子廟是必去之地。日前遇到幾位上海校長，才知道因多方面因素，主要為安全的考慮，上海已很少有學校組織這樣的活動了。

“安全問題”成了懸在學校和教育主管部門頭上的“達摩克利斯劍”，無論在校內還是在校外，一刻不能也不敢有絲毫的松懈。可是在“安全第一”的背后是否有更大利益的損害？有些處理方式后面是否存在著一種鴕鳥式心理？

誠然，確保中小學生的生命安全，是基礎教育階段學校和校長首要、也是最基本的職責和義務。然而，有些情況是否已走上了極端？

因為安全的考慮，鐵餅、標槍、跳山羊等帶有一定危險性的項目已悄悄從我國中小學體育教學項目中消失，教育部要求中小學生每天“陽光體育一小時”，可是，課程標準中，每周只有兩節體育課。實際上，在中、高考的壓力下，每周能認真開好兩節體育課就已經不錯了，能真正做到每天運動一小時的普通學校少之又少；

每學年第一次升旗儀式，十分鐘不到，就開始有同學陸陸續續地倒下來；

某省大學一年級新生體檢健康指標已連續十幾年下滑。民航或空軍招收飛行員，視力要求降低，是高科技可以代替肉眼，還是其他什么原因？

在這樣的情形下，要在世界大賽上拿金牌，體育界業內人士那么執著于所謂的奧運戰略、舉國體制，也就不難理解了。不久前廣州亞運會上中國隊“一騎絕塵”，并沒有給國人帶來太多的興奮，現在的中國早已不是30年前靠幾塊金牌振奮全國人民的斗志的時候了。假如，我是說假如，我們需要在金牌和青少年健康之間進行選擇的話，在目前的形勢下，筆者認為青少年的健康之于國家和民族的未來要重要得多！

再不改變這樣的局面，即使上升為全球第二大經濟實體，說不定哪天還得戴上“東亞病夫”的帽子，當然，這一次可不是洋人強加給我們的！

再者，冒險雖然不等于創新，但創新往往意味著一定程度上的冒險。沒有對前人的突破和對未知領域的大膽探索，事關民族未來的創新從何而來?據說，在全世界被公認為冒險家的古代中國人有兩個，一個是走遍千山萬水的徐霞客，一個是遍嘗百藥的李時珍。復旦20多名學生去黃山，不是簡單意義上的游山玩水，而是對一個未開放領域的挑戰，我們或許應該為此感到欣慰：“冒險精神”這種人類與生俱來的、促進自身文明不斷發展的特質，并沒有因為物質的高度發達而在中國青年身上完全消失！這次事件，我們寧愿看到公眾和媒體對復旦學生經驗不足、組織工作不到位的幫助和批評!我們應該對復旦學子，對中國青年的創新精神充滿信心和期待！我不知復旦校規，但依然懇請學校不要取消登山社這類帶有一定危險性的學生社團，更不要像對待中小學那樣，發一紙禁令取消所有帶有一定危險因素的活動。要知道，過去只有女生怕毛毛蟲，現在不少男生看到毛毛蟲也開始尖叫！當然，學校有責任和義務幫助他們更科學、更細致地開展各項活動，對學生進行生命教育。

還有，因為“安全”的考慮，不少學校國家課程標準的執行大打折扣。普通高中新課程方案將“社區服務、研究性學習、綜合學習活動”等列入必修課，總計23個學分。課程標準是教育的“法規”，體現了國家意志，學校有100%落實的責任和義務。可是這些課程的實施，很大一部分必須到校外才能完成。因為“安全”的考慮，學校不敢輕易讓學生走出校門；不走出校門，有些課程又無法實施，沒有學分學生又不能順利畢業，校長們陷入兩難境地，于是，接觸社會、走近自然也就只能在教科書上和教室里“演繹”，或者在網絡和游戲中進行。

安全、健康、創新、學業，它們之間不是對立關系，無論是圈內人還是圈外人都不難理解。何況，我國正逐步走向健康的法制社會，保險體系也越來越完善。基層的教育工作也深知現在這些獨生子女安全的重要性，在實踐中積累了大量的安全工作經驗。筆者所在的學校，每次學生外出，提前數周告知家長，至少兩次考察線路，購買保險，領導帶隊，每個班配備數名教師保駕護航，工作方案細而又細。這些工作是應該的，也是卓有成效的。因為我們知道，不能指望基礎教育階段的一只老鼠，到大學就能變成一只貓，走向社會以后再自然而然地變成一只虎！再大的老鼠，它也只是老鼠！

無論是家長，是學校，還是教育行政官員，都不應該做好龍的葉公：一方面感嘆中小學生是“溫室的花朵”，另一方面又一味地把學生摟在懷里，不肯撒手。也不應該因為有過教訓而因噎廢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倒臟水把孩子一起倒掉。我們不缺少制度，也不缺少共識，缺的可能是對青少年身心發展規律和教育規律的真正尊重和敬畏！只要真正堅持“以人為本、全面實施素質教育”這一“教育改革發展的戰略主題”，只要積極探索、勇于擔當，就會有足夠的智慧找到問題的解決方案。

青少年學生不是某個人的私有財產，也不是某些人升官的墊腳石，他們是祖國和民族的未來！任何人都不應該置學生發展于不顧，置“教育規劃綱要”的落實于不顧，置民族未來于不顧，忍看教育在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和投入的新形勢下，教育自身卻出現令人心痛的、本可避免的倒退！任何人都無權在“安全”的幌子下，為找到可以公開不作為、保護烏紗帽的冠冕堂皇的借口而自鳴得意！

寫到這里，不禁想起20多年前的一件事。1988年3月，一列火車在上海郊外發生意外交通事故，60多名來中國修學旅行的日本學生傷亡。第二年，這所日本學校再次組團來到中國。

（陳匯祥，南京師范大學附屬中學，21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