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不開會”的余秋雨開會了。2010年11月22日,由四川省委宣傳部、省文化廳主辦的“魏明倫從事文藝60周年”祝賀活動在成都拉開帷幕,余秋雨在座談會上一坐就是3個小時。
23年前,余秋雨曾以一篇《魏明倫的意義》對魏明倫的戲劇創新表示熱烈支持,如今再次“審讀”魏明倫的余秋雨如此感慨:“他的作品與中國戲劇史上的元雜劇有一種呼應力,和大地、民眾、普通觀眾聯系在一起,又把知識分子的情懷通過民間的轉折噴涌而出這是他的作品特別有生命力的原因。”
魏明倫,這位見證川劇起伏興衰的巴蜀“鬼才”,在其從藝60周年之際,再次掀起了關于川劇振興的討論。
“鬼才”已不可復制
魏明倫的60年藝術人生,與振興川劇28年息息相關。
1982年,四川省委提出“振興川劇”的方針,魏明倫也生逢其時,以一系列精品力作串起了川劇“金鏈條”:不僅催生了一批名導演、名演員,還賦予了川劇這個古老劇種新的市場活力。《易膽大》《四姑娘》《潘金蓮》《巴山秀才》《變臉》《夕照祁山》,戲戲掀狂瀾,臺臺引話題。
然而,“巴蜀鬼才”不可復制,川劇盛景風光難再。近年來,年屆七旬的魏明倫已經在川劇創作領域“封筆”。盡管很多人都希望魏明倫在川劇創作中再出新篇,但魏明倫也有無奈,他曾對媒體如此“實話實說”:首先,只寫川劇怎么生活呢?當初寫的川劇《變臉》引起很大反響,但他通過永久演出的授權合同只拿到了1.5萬元,“僅這1.5萬元,這十年我怎么生活呢?”其次,要想將自己想說的東西告訴社會,通過戲劇這個渠道,“太難了”。
在“魏明倫從藝60周年座談會上”,96歲高齡的馬識途對魏明倫的選擇表示理解,“魏明倫精力沒有集中放到戲曲創作上,不僅是他個人的轉向,也是中國藝術界的情況促使他如此。”馬識途說,過去的劇本創作者,可以從演出收入中分成,但后來這個傳統沒有了,“不能靠寫劇本來生活”,成為掣肘川劇發展的一大因素。
作為川劇界的標志性人物,“鬼才”尚且如此,川劇的發展狀況可見一斑。
與魏明倫作品頻頻引起轟動、川劇名角在國內頻頻獲得大獎形成強烈反差的是,走入20世紀90年代后,作為中國十大地方劇種之一的川劇,院團已從1979年的126個減至44個,而其中的13個院團人數在15人以下,19個院團人數在25人以下,有的只是“掛牌院團”而已。全省縣級劇團幾乎為零,能堅持常年演出川劇的市級劇團極為少見。“創作人才、演出人才都出現了斷層現象,現狀令人堪憂啊。”省川劇藝術研究院院長杜建華感嘆道。
川劇,該怎么辦?川劇,今后的路在何方?
審視“墻外香”現象
2010年12月4日,成都寬窄巷子某家川西特色的飯館里,剛到成都的四川大學土耳其留學生歐德睜大了眼睛,津津有味地看著飯館舞臺上的川劇表演。“真是太奇妙了!”面對歐德癡迷的神情,陪同的幾位川大學生不禁抿嘴而笑。“你們常來看這樣的表演吧?”歐德問,而得到的回應,是清一色的搖頭。“你們缺乏對本土文化的熱情。”這一次,輪到了歐德搖頭。
“墻內開花墻外香”,這句話用在川劇上,恰如其分。在成都的錦江劇場、悅來茶館、寬窄巷子、錦里等文化場所,觀看川劇表演幾乎成為一種接待手段。“我們就是讓外地朋友感受一下四川特色的東西,平時都不怎么來的,他們看得興致盎然,我們卻覺得索然無味。”省內某知名公司總經理王永波如是說。
“‘墻外香’的現象在全國各地都存在著。”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巴蜀文化研究中心彭東煥說,“蘇州本地人幾乎不聽蘇州評彈,北京人也不愛欣賞京韻大鼓,具有獨特韻味的地方曲藝,消費群體卻是由外地游客甚至是外國人為主體。”
在許多人看來,川劇的榮譽和掌聲,確實來自于外部,而非自身。“咱們的作品只要出去參評,一定獲得大獎。”杜建華自信地表示。陳智林、崔光麗、陳巧茹、劉萍、何苓、劉誼……數量高達16位的川劇梅花獎得主,也證明著川劇在全國戲曲界的地位。
“墻外香”,還香出了國門,香出了“滋味”。
2007年5月,改編自古典名著《西游記》的川劇《火焰山》,赴法國南希市參加歐洲“Passage藝術節”,這是四川省川劇院首次海外大型商演。《火焰山》以其詼諧的表演、老到的唱功和精彩的絕活讓歐洲觀眾叫好不迭。在盧森堡、法國、瑞士等國的13場演出,場場爆滿,廣受好評。
繼《火焰山》之后,歷經三年創作排練的神話川劇《鏡花緣》再度在歐洲刮起川劇旋風。2010年3月23日晚,《鏡花緣》在歐洲盧森堡卡昂劇院首演,連續上演4場后,劇組于3月27日前往去國桑貝利,進行了為期5天的演出,歐洲觀眾對精彩的演出報以經久不息的掌聲和長時間的喝彩聲。在劇組赴瑞士梅基耶爾展開巡演前,演出預售票就已售出一萬余張……
“川劇人要從藝術家變成企業家。”四川省川劇院院長陳智林說。
“墻外香”固然贏得了喝彩和掌聲,但根植于本土的藝術,還是需要本土的滋養,才能有長盛不衰的希望。中國戲曲研究所所長傅謹認為,川劇要復蘇,離不開四川文化環境的營造,不要只是眼光向外,想著如何走向全國、走向世界。“當然,川劇是可以被其他國家和其他城市的人喜歡的,可是,她畢竟是四川的藝術。川劇生存得好壞與否,關鍵不在于外地人喜不喜歡她,而是四川人喜不喜歡。”
在傅謹看來,立足于本地,立足于傳統,踏踏實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地致力于川劇的保護和發展,川劇才能生存得更好。
時代題材的探索與嘗試
近年來,川劇在弘揚時代主旋律、探索戲曲現代化上,開拓了許多新路。
2010年10月27日晚,由四川省委宣傳部、宜賓市委市政府口筠至縣委縣政府共同打造,以筠至縣春風村為主要素材的大型現代川劇《槐花幾時開》,在宜賓酒都劇場舉行首場演出。省委常委、宣傳音陪陸黃新初到現場觀看了演出。
春風村是宜賓市筠連縣騰達鎮的一個小山村。面對惡劣的自然條件,春風村人在村支書的帶領下,發揚“科學實干,頑強苦干,創新巧干,共同致富”的“春風精神”,改變了貧窮落后的面貌,在原本貧瘠的石頭山上建起了幸福美好的新農村。為大力弘揚“春風精神”,以春風村為故事背景的大型劇作《槐花幾時開》應運而生。
為讓更多的基層百姓透過《槐花幾時開》這部原創川劇了解和學習“春風精神”,更好地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該劇在進一步完善后將在宜賓全市巡回試演200場以上,覆蓋全市區縣、鄉鎮和部分有條件的村。在條件成熟時,《槐花幾時開》有望到成都和北京展演。
“雙手捧起是那汗水浸熟的稻谷,肩膀扛起那天下的糧倉……”一曲川腔民歌唱開了川劇《巴山紅葉》。2009年9月1日上午,在王瑛曾經工作和生活過的故鄉巴中,《巴山紅葉》舉行全省巡演首場演出。在場的近2000位觀眾,看著自己熟悉的形象以川劇藝術的形式再現舞臺時,獻上了熱烈的掌聲。
以優秀共產黨員王瑛事跡為基礎打造的這臺川劇,自首演后,在全省巡演超過60場。
川劇絕活的融入,讓《巴山紅葉》更具藝術性和觀賞性。在“連心橋”落成典禮這一慶賀場面上,變臉、耍獅子、舞龍燈等具有強烈觀賞性的川劇表演絕活熱鬧上演,強烈的視覺沖擊掀起演出高潮。此時,王瑛突然倒下,揪心的字幕、敲打鍵盤聲、凄婉的嗩吶聲,使觀眾情緒迅速落入悲中。一揚一抑的精巧設計,讓演出扣人心弦。
“川劇要發展下去,必須找到與時代脈絡實現契合的關鍵點。”《四川戲劇》副主編尹文錢認為。在他看來,將阿來的茅盾文學獎作品《塵埃落定》改編為同名川劇、將美國戲劇大師尤金-奧尼爾的經典之作《榆樹下的欲望》改編為川劇《欲海狂潮》,這樣的做法無疑是川劇革新的有益嘗試。
保護,就是一種發展
2006年5月20日,川劇作為巴蜀文化的優秀代表,毫無爭議地進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對于有300年歷史的川劇來說,第一次取得了在國家文化坐標上的準確定位,意義非同尋常。”川劇藝術研究院院長杜建華說,“從‘非遺’角度對川劇進行重新審視和理解,在對其實施搶救保護的同時,賦予其恰如其分的文化擔當,這對川劇的生存環境改善極其重要。”
2010年6月5日,由四川省文化廳舉辦的“川劇代表性傳承人示范演出暨第二期川劇傳習班”在成都錦江劇場拉開帷幕。曉艇、劉蕓、陳巧茹等10位川劇非遺傳承人悉數登場,用親身示范對川劇后起人才進行“傳幫帶”。
“3場示范演出、10位代表性非遺傳承人、14臺經典劇目,此次示范演出可謂是川劇傳統流派代表劇目的一次全面展示,旨在讓著名川劇表演藝術家的流派代表劇目、絕技絕活得以傳承。”杜建華說。
而此前的2009年底,第一期川劇傳習班在自貢川劇團開班。“其中一些流派名劇已銷聲匿跡多年,此次重現舞臺不僅是恢復傳統演出,還有所發展創新,是對川劇流派代表劇目保護傳承的有益嘗試。這也是川劇演出史上第一次專門由傳承人擔綱的名家展演,是具有開創性、傳承性和示范性的重要演出活動。”
“墻外香”,最終還是依賴于“墻內開花”,在許多川劇研究專家看來,川劇自有其生生不滅的基礎。
從2002年起,遂寧市川劇團先后與長樂街小學、遂寧四中聯合創辦了遂寧市少兒業余川劇藝術學校和遂寧市青少年業余川劇藝術學校。近8年來,學生們由不懂川劇到看川劇、學川劇、演川劇。每年“六一”和“五四”前夕,劇團都要為孩子們獻上一臺集趣味性和可看性一體的川劇綜藝節目,極大地提升了孩子們對川劇藝術的感性認識和學習興趣。長樂街小學先后有4人考入省川劇學校,其中的兩名優秀生已回到遂寧市川劇團工作。通過這些努力,川劇觀眾隊伍已初具規模,現已發展到600多人,川劇觀眾隊伍年輕化、梯次化的局面悄然形成。
“其實,在四川許多鄉鎮,川劇還有很大的市場,川劇從民間來,滋養她的土壤仍然沒有失去營養,只要從基礎做起,川劇就有希望。”杜建華說。
每個時代都有其獨領風騷的藝術樣式,川劇不可能像她曾經有過的那樣普及與輝煌。但因為保存了太多中華文化的精髓,川劇必將隨著中華傳統文化的復興而保持它獨有的生命力和效用。“川劇既不會像人們擔憂的那樣輕易消亡,也不會像置身其中對它富有感情的人們期待的那樣繁榮紅火,這是由藝術自身的規律和當今時代的特點所決定的。”
屬于川劇的天空中,始終透著一縷暖暖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