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描寫都不是文學作品中可有可無的裝飾品,而是密切聯系著人物的思想活動。鑒賞文學作品,分析人物形象,應該從人物的外貌、動作、語言、心理等描寫人手。
如何通過外貌描寫剖析人物形象的性格特征,讓學生學會分析人物形象。以提高學生的文學鑒賞能力呢?在《林黛玉進賈府》一文的教學過程中,筆者對文中王熙鳳的外貌(主要是服飾)描寫,借助消費心理學的有關知識,從炫耀性消費的目的人手,注重對王熙鳳的深層意識進行解剖,將其精神世界即思想性格剖析出來,引導學生了解王熙鳳如此打扮自己的真正意圖,這樣能更好地幫助學生理解王熙鳳這一人物形象,從而把握王熙鳳的性格特征。這既激發了學習興趣,又拓展了文學鑒賞視野,提高了文學鑒賞能力。
在《林黛玉進賈府》一文中,為了刻畫王熙風這個賈府鐵腕人物的內心世界,作者借黛玉的眼睛對王熙鳳的外貌、服飾作了一番寓意深遠、耐人尋味的描寫,以此來揭示王熙風的愛好、修養、思想性格及其獨特的心態。
請看這段精彩的外貌描寫:
這個人打扮與眾姑娘不同,彩繡輝煌,恍若神仙妃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帶著赤金盤璃瓔珞圈;裙邊系著豆綠官絳,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一雙丹風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
上段外貌描寫密切聯系著王熙鳳這個人物的思想和活動。就王熙風的服飾打扮而言,它不但揭示了王熙鳳的愛好,更重要的是作者通過王熙鳳這身服飾打扮,將她內在的精神世界,即思想性格巧妙地揭示出來了。這段服飾描寫在刻畫王熙鳳這一人物形象中同樣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這種作用是語言、動作等描寫無法替代的。對這段服飾描寫,我們往往會淺嘗輒止,只抓住其表象——即反映王熙鳳生活奢侈,而忽略了對王熙鳳如此打扮自己的真正意圖的分析,這樣就使得這段服飾描寫對刻畫王熙風這一人物形象,揭示其思想性格失去了它應有的作用。
如果說語言是人物內心世界的表白,那么,服飾則是無聲的語言,反映出人物的愛好、修養,表現出人物的性格特征,是人物內在的精神世界的物化。消費心理學將人們的消費大致分為兩類,即實用性消費和炫耀性消費。不同的消費反映出不同的消費心理和目的。對于許多女性消費者來說,之所以如此消費,除了滿足基本需要之外,還有可能是為了顯示自己的社會地位,向別人炫耀自己的與眾不同。就人的衣著打扮即服飾而言,有的人注重服飾的得體、舒適、保暖等,這種消費是實用性消費,消費的目的重在實用性;而有的人的衣著打扮不僅在于實用,更重要的在于追求艷麗超人、壓倒群芳,使自己風光無比,這種人的服飾多屬于炫耀性消費,其目的在于炫耀性——或炫耀其身份、地位,或炫耀其財富、權勢,通過這種炫耀性消費使其追逐名利、權勢的虛榮心得到滿足。茅盾先生也曾說:“人物服裝的描寫不是沒有目的性的,不應該為描寫服裝而描寫服裝。”而中國古代的服飾的核心是等級制度,衣冠服飾是尊卑貴賤等級序列的標志,任何人都不得僭越。衣冠服飾既可以顯示人的社會地位,也可以折射人的內心世界。王熙鳳的服飾可歸于炫耀性消費類,其目的在于炫耀其地位、身份、財富和手中擁有的權力,從中也折射出其獨特的心態。
黛玉母亡之后,別父進京都,初到賈府,在賈母起居處與賈府姑娘姊妹們見禮、廝認。在這種特定的時刻、特殊的場合,姑娘姊妹們精心妝扮自己,是情理之中的事。賈氏三姊妹“其釵環裙襖,三人皆是一樣的妝飾”,而“自幼假充男兒教養的”王熙風此時卻一身“與眾姑娘不同”的“打扮”——彩繡輝煌,金銀珠寶綴滿全身上下。論條件,賈氏三姊妹同樣擁有王熙風的條件,可她們三姊妹卻沒有王熙鳳那般打扮,原因何在?除了賈氏三姊妹在賈母面前不敢如王熙風這般“放誕無禮”外,更主要的原因大概在于賈氏三姊妹的妝飾不帶有炫耀性色彩,她們不像王熙風那樣有“心眼”。作者對賈氏三姊妹的妝飾描寫只是輕輕地一筆帶過,而對王熙鳳的服飾進行濃墨重彩地詳描細寫,一方面是借賈氏三姊妹的妝飾來襯托王熙風的與眾不同;另一方面也是主要的方面,就是讓讀者從王熙鳳的服飾中更好地認識她不但生活奢侈,而且恃寵驕人、爭強好勝、頗有心計等。王熙鳳的服飾并非是一般性打扮,而是有其用意的:
(一)向初來乍到的黛玉炫耀其身份、地位、與賈母的特殊關系。王熙風高貴的出身——大家閨秀,“金陵王”之千金;在賈府與眾不同的身份、地位——賈赦之子賈璉之妻,賈敬之妻王氏之內侄女;深得賈母的寵愛,與賈母的關系非常特殊——眾姑娘都不敢妝飾奢華而她卻敢妝飾奢華乃至俗不可耐,眾人在賈母面前“個個皆斂聲屏氣,恭肅嚴整如此”,而她卻人影未見,笑聲先來,在賈母面前說笑隨意,打情賣俏,“放誕無禮”。這些無形的身份、地位、特殊的關系,或通過王熙鳳的言語流露出來,或通過王熙風的服飾顯現出來。在此王熙鳳的衣著服飾可以說就是她的地位、身份的物化,“處處留心,事事小心”的黛玉定能體察王熙鳳這身“打扮”的奧妙及其用意。
(二)向黛玉炫耀她的財富。“東海缺了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王熙風娘家(王府)經濟實力之雄厚可想而知;“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她婆家(賈府)財物之豐富由此可見。至于王熙風本人的財富有多少,從她披金掛銀、戴珠綴寶的服飾中略見一斑。同時,王熙鳳又是賈府財物的實際支配者,賈府財物任其揮霍,或假公濟私、據為已有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對于虛榮心極強的王熙鳳來說,財富之多不便直言相告,但又得設法讓黛玉知道,因此,她只好借助自己的服飾炫耀出來,讓黛玉有所察覺。就此來看,王熙鳳的服飾正是炫耀其財富的金字招牌、無聲的廣告。
(三)向黛玉炫耀她所擁有的權勢。在賈府對財物,王熙鳳可任意調撥揮霍,這是財富支配權;對“丫頭老婆們”她可以頤指氣使,隨意處罰,這是治人權。集財產支配權、治人權于一身,可見王熙風權力之大,權勢之盛。為了更好地揭示王熙鳳所擁有的權勢,作品除了通過王熙鳳的語言外,還通過王熙鳳的服飾表露出來,王熙鳳此時此境的服飾正是她所擁有的權勢的象征。同是生活在賈府的“姑娘姊妹”,為何賈氏三姊妹的“釵環裙襖,三人皆是一樣的妝飾”,唯有王熙鳳的打扮“與眾姑娘不同”,究其原因,主要的是沒有擁有王熙鳳那樣大的權力。王熙鳳能支配賈府的財物,愛怎樣就怎樣,不需要經過他人之手。而賈氏三姊妹則不同,她們所需之財物,必須經過王熙風這一關,要仰王熙鳳之鼻息。王熙鳳想給就給,想不給,只要找個托辭就可不給,賈氏三姊妹也奈何不得。從這點上看來,王熙鳳這身奢侈華麗的“服飾”正是她手中至尊權力的物化、標志。言語是有聲的,服飾是無聲的,兩者交相輝映,共同顯示出王熙鳳所擁有的權勢。
(四)折射出王熙風獨特的心態。王熙鳳未出嫁時,除“念書認字學針線”外,自幼養尊處優,是受著“假充男兒教養的”,這種奇特的經歷,造就了她不同于一般女孩的獨特的心態——既具有女孩的心理本能,又有男兒的“教養”;既愛好打扮,善于察顏觀色,心胸狹窄,更是放縱自己、爭強好勝、恃寵驕人又頗有心計。王熙鳳獨特的心態形成于王府,嫁到賈府后,賈母、王夫人等人的寵愛,進一步助長了她的這種獨特心態。賈母向黛玉介紹王熙鳳時說:“他是我們這里有名的一個潑皮破落戶兒,南省俗謂作‘辣子’,你只叫他‘鳳辣子’就是了。”“風辣子”這個戲稱既表明賈母對王熙鳳的寵愛,也道出了王熙鳳辦事干練,風風火火的潑辣勁,更揭示出王熙鳳放縱自己、恃寵驕人、爭強好勝、得饒人處不饒人的“辣子”心態,是對王熙風獨特的心態貼切而又極為形象的概括!言為心聲,語言是人物內在心理的外露,服飾則反映出人物的愛好、修養,是透視人物心靈的另一道窗口。對王熙鳳這種獨特的心態,作者同樣從她的服飾人手加以揭示。王熙鳳的“打扮與眾姑娘不同”是因為她的身份、地位、權勢、愛好、修養乃至心態與眾姑娘不同。賈氏三姊妹之所以“釵環裙襖,三人皆是一樣的妝飾”,除她們沒有擁有王熙風那樣的權勢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們三姊妹的愛好、修養大致相同,沒有王熙鳳那種獨特的心態——放縱自己、恃寵驕人、爭強好勝、處處炫耀自己、事事要勝過他人。王熙鳳的為人處世、言談舉止、衣著打扮等都表現出其獨特的心態。由此可知,王熙鳳與眾不同的服飾也正是她那種放縱自己、恃寵驕人、爭強好勝等獨特心態的折射、物化。作者不僅通過語言來反映王熙鳳獨特的思想性格,也通過細膩的外貌尤其是服飾的描寫將王熙鳳內在的獨特的精神世界物化出來,顯現于讀者面前。把人物內在的思想性格通過外貌(服飾)而物化出來,這正是本文外貌描寫的絕妙之處。
綜上所述,王熙風“與眾姑娘不同”的“打扮”是一種炫耀性的“打扮”,是有其用心的,從中可以看出王熙鳳獨特的心態。她“與眾不同”的“打扮”是由其獨特心態所決定的。對這段服飾描寫,我們不能只停留在表層的分析,而應當借助消費心理學的知識,從炫耀性消費的目的人手加以深層次的分析,將王熙鳳這般打扮自己的真正意圖及她此時的心態揭示出來,讓學生從另一側面把握王熙鳳生活奢侈、愛慕虛榮、追名逐利、恃寵驕人、爭強好勝、工于心計的性格特征。這樣才能充分發掘這段外貌描寫的內涵,全面把握這段外貌描寫的作用,品味出其中的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