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國強:我們對國內市場有所企盼

黑國強是黑氏古玩業的第二代掌舵人，其父親黑洪祿先生為香港著名中國明、清古典家具收藏家及古玩商，經營古典家具超過半個世紀。1999年，黑國強創立了研木得益有限公司，從事研究及專營中國古董家具及古美術。這家位于香港藝術集中地荷李活道的古董家具店，現已成為業內首屈一指的藝廊。2006年，他主辦了“亞洲國際古玩及藝術品博覽會”，2007年分別在5月及10月舉力、了第二屆“亞洲國際古玩及藝術品博覽會”及首屆“香港國際當代藝術品博覽會”。2008及2009年，兩個博覽會合二為一，更名“香港國際古玩及藝術品博覽會”，現已成為亞洲最頂級的古玩及藝術品的年度博覽會，是香港每年10月份不可錯過的藝術盛會。

2010年10月10日，首屆“藝術廣東——國際收藏品及藝術品博覽會”(簡稱“藝術廣東”)在廣州錦漢展覽中心舉行。此次展會有來自國內外50余家專業藝術機構參展，帶來了近千件作品，使得展會異彩紛呈。來自香港的黑國強經營的研木得益有限公司也帶來了眾多經典藝術品。作為香港的資深古董藝廊，研木得益為何會選擇到內地參加藝博會?香港商家對內地交易市場又有怎樣的期盼?

本期會客室我們針對這些問題采訪了黑國強先生，希望他能給出更精彩的答案。

古董店主都是學徒出身

趙力／說說你自己的經歷吧。昨天我看了您的一些資料，里面提到你曾在父親那里當過學徒，是嗎?

黑國強／是的。那時候我17、18歲，不喜歡讀書也不想再出國留學。而且我在家排行最小，如果我再出國的話，香港家里就沒人了。于是我就想試一試。

顧維潔／那么有沒有興趣?

黑國強／那時候興趣不是很大。我當年雖然不用像我父親那個年代的學徒連洗衣服、做飯都要做，但也不是在當太子爺。頭三年我唯一做的是修筆筒盒子，洗、修、打磨。我還有一個師傅是安思遠(Robert HatfieldEllworth)，他和我父親從1949年就認識了。1988年，我第一次去紐約，之后十幾年我和我父親一起去跑貨，天天都能看到東西，有青銅器、玉器、陶器，也有字畫。20世紀80年代，我和父親已經在廣州交易會買到東西，很多早年去香港的同行也與廣交會有淵源。1999年我自己開店，決定到紐約倫敦參加這種國際的博覽會。到2006年，我自己組織的博覽會在香港舉辦。從學徒到跑貨，到有能力自己開店，跟客人談生意，這些經歷還是挺特別的。

顧維潔／所以你對家具非常了解。

黑國強／那幾年的經驗就養成一種眼光，其實我在對談會就講過，看真假，不是花幾天時間就能學得到的，還是要看實際的東西，起碼需要兩三年的時間，眼光是無法解釋的。我把它形容為交女朋友一樣，要一眼動情。基本上我們看東西一眼能看出八成，其他的花兩成去琢磨研究。看畫也一樣。網絡對我們的經營方式有很大的改變，但網絡上看到古董，超過一半都是添油加醋，可信度不大。還是要回歸傳統，要親自參與才行。

趙力／跑貨的時候，有什么特別精彩的故事嗎?

黑國強／有啊。1991年華東發大水，我們去看老房子，經過一個豬圈雞窩樣子的地方，看到好像圍欄的東西，看到那個款就知道應該有點年份，農民把它做成了一個養雞的柵欄門，我們把它收了下來。后來回到香港，我們把它一點點用水慢慢洗出來，看出應該是明末的大戶家的東西。感受很深，收藏家具是在看一段歷史。還有當切菜板用的老家具，我還能分出來這切菜板當時是切肉還是和面用的。慢慢地形或了一種責任感，就是我要把這種東西救過來。

趙力／現在這種切菜板基本上看不著了?

黑國強／少了，現在也有人會發彩信說他那里有好東西。但光聽就能判斷真假了，比如市場上值100萬的東西，有人給報20萬，我就知道了這是不可能的。現在幾乎是沒有撿漏的可能了，但是大部分的買家和愛好者還是抱著這種心理。我覺得要通過不同的方式去讓他們知道，不怕買貴只怕買錯，最后的結果怎樣，可能3年、5年甚至10年才知道，搞收藏有很大的意志力的，不能太早賣，不能急。這要看每個人的能力和個性。所以100個收藏家只有10個是最成功的。國內目前還是處于起步階段，我們其實很期待從買家變成真正收藏家的階層出現。所謂真正的收藏家不光財力，他有心去收，有心去用、去擺，能研究出書，甚至會捐出來。

我不保證以后不會再交學費

顧維潔／你以前的庫存很大嗎?

黑國強／庫存有。我的做法是有時間的時候集中賣幾件，剩下來就慢慢去做。我們現在直接面對國內收藏家的競爭，國內賣出的價位比國外高，而國外經營的困難就是或本高，租金、人工、時間都高。但是我們已經習慣了這種方式，不會100塊錢進貨，150塊錢賣出去，而是要等機會，到200、250元的價格賣出去。所以我們的政策也是能留最好，不能留也不可能以當時的價錢賣出去，而是盡最大的努力以兩年、三年以后的價格賣出去。這樣才能鞏固藝術品市場的價位。而一些新的同行沒有經過多少風浪，經濟不好的時候會很害怕，100塊錢收的貨加10％就賣出去了。這個很不對。

顧維潔／您舉辦2006年第一屆博覽會時，是6個股東嗎?

黑國強／對，一直是6個股東。不過這幾年股東的股份會有一點點改變。股東都是很熟的朋友，還有自己的事業，這只能算是他們的一個冒險。

趙力／因為博覽會不是生意，而是一個平臺。

黑國強／2002年買了一個黃花梨椅子可能需要40、50萬，今年在國內能看見120萬就算便宜的，一般要170、180萬。5年翻了兩翻，朋友跟我冒險還是值得的。

顧維潔／現在的古董博覽會對于你來說是很理想的事業么?

黑國強／對。如果我不是先做古董，也不會做博覽會。做古董有利，博覽會沒多大利，但是博覽會能將市場培育出來，對于經營畫廊、古董這方面有客觀的幫助。

顧維潔／很良性的發展。

黑國強／是多贏的方案。

趙力／這實際上對畫廊運營的方式也發生了很大變化。

黑國強／以前比較傳統、保守，甚至自私一點，有信息不愿意與人分享。當師傅也有最后一招不教給徒弟的，現在這種公開的平臺能促使大家提出一些不同的意見，會有這種互動，這樣使得投資變得很有趣。

顧維潔／您做古董生意交過學費嗎?

黑國強／交過，我不保證以后不會再交學費。

顧維潔／你有沒有想過在內地開個店，這樣成本都會降低。

黑國強／也不一定，在國內要做古董買賣，需要建立很多的人脈，花的時間相對會多。另外，國內有很多比較年輕，沒有經驗的買家，他們有很怕買假的心理。而在國外的話心理負擔比較少，沒什么壓力。

趙力／董國強(匡時拍賣總經理)說過，他覺得國內如果賣的價格高就會有人質疑這里是否有水分。

黑國強／這是人的心理問題。如果中國這塊 土地上有真正藝術品自由的市場，其實這跟國外沒什么區別。我在紐約、倫敦參展時，一些中國買家很愿意跟我談生意，反而在國內他們都不愿意，香港比倫敦、紐約也還差一步。我不能說這是崇洋，在起步階段買家總覺得國外的月亮圓一點，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心理狀態。所以我為什么參加博覽會要先到紐約，就是這個道理。

趙力／很多的買家在買東西時，會相信兩個歷史，一個是東西的歷史，另外是經營者的歷史。

黑國強／對，中國這個行業斷了一代，這個基礎還沒有打好。不過現在情況是國外的同行覺得中國的月亮又大又圓，都想進入這塊土地。

我們對國內市場有所企盼

趙力／這次與“藝術廣東”合作的部分，你們有什么心理預期嗎?

黑國強／就是先打開與買家交流的渠道。古董店也好，畫廊也好，并不是賣完就結束了，還是要提供意見和后續的服務、保養，都需要連續地做下去。所以很多人更愿意逛這種開放的平臺。我們參與廣東這次博覽會的預期，就是取得在國內操作的經驗，看能否像香港那樣，在短時間內以最低的資源做最大的效益。唯一的問題是對買家群情況不熟悉，也許北京、上海買家群會比廣東要優勝一些。

趙力／昨天與你父親有一個短暫的交流，他說他以前做的主要是外國客人，現在你主要做的是本地客人為主的。

黑國強／以前八成是外國人，現在八成是國內，不到5年之間就變成這樣了。早晚我們中國的藝術品交易制度還是要參考西方的做法，博覽會用一個企業的方式去經營，有董事局的制度，有投票、有推薦，有專家去做領導。藝術品是一個高級的消費市場，希望慢慢變成一個真正成熟的收藏市場。

趙力／買古董以前是撿漏，實際上就是按照現實的價格推算要買的價錢。現在基本上有點像畫廊，買人的價錢是未來的價值。

黑國強／對，我們起碼要看到兩三年以后的事情。不會說預報，但要看自己的分析。現在買的真正是一年、兩年后的價格。

我們要的是森林

黑國強／“藝術北京”搞的贊助不錯，而我們在香港找贊助很難，因為贊助商的要求太多。不過我們今年做的口碑不錯，所以明年會比較容易做。

趙力／如果“藝術北京”的經典能與您這里有一個策略上的合作，結成一個聯盟，會對雙方都互利的。另外，與參展商的銜接，比如“藝術北京”10月份可以帶一些客戶過去，這也可以促或交易，這就是比較實在的地方。

黑國強／我搞博覽會很多人都不相信，因為他們印象中我是做古董的，自己玩自己的，其實不是這樣的。我的理念是，事情是大家談出來的。我們要的是森林，不是一棵樹。我們現在的定位是每個季節有一個主題，比較有信心的是古董部分。當代部分還是要有其他人的意見和其他人的參與。今年可能有20％的東西是現代的，比去年多了，明年會更多一點。今年也來了兩件歐洲的油畫，這部分會比較多一點。現在發展的趨勢是模糊化的。現在的當代30年以后就是現代，再過幾十年就是經典。當年的畢加索都是這樣的。我們做的事情是超前幾代人的東西，想做成以后的經典，這是我們的理念。

古董生意沒有大起大落

顧維潔／你個人如何判斷未來的趨勢?

黑國強／我還是舉自己和我父親的例子。我父親做了那么多年，跌的時期他也碰到了不少。從1949年解放到1967年香港暴動、1973年十月危機、1987年第一次世界股災、1998年亞洲金融風暴、2001年的“911”、2003年香港非典、2007年的金融海嘯，我們都沒有遇到太大的風險，就是因為做投資的事肯定是要有一定的基礎，不能一進門把所有的資源集中在藝術品身上。現在很多收藏就是企業出身，有一定的基礎才去做這個事情，有起有落，但沒有大起大落。我發現有一個循環，自從中國有了拍賣，水墨畫是最早被炒起來的，2007年金融風暴之后，最先恢復起來的也是中國水墨畫市場。10年之間就有一個循環，下一波可能會輪到陶瓷。技術的發達、科技的進步，使得這個循環越來越短，現在可能5年、2年、3年這樣的循環。中國人太多、市場太大，深不見底。說得難聽點，前仆后繼，人多、錢多，可以想象和發展的空間也多。以前說服兩三個老外到國內來參展，今年他們已經親身體會到，有一兩家幾乎賣光了，已經下了訂金又再回來。還有一個說考慮把美國的店關掉，干脆到中國來做。由從東向西，變成由西往東，這種情況固定了。

趙力／市場熱點的轉換基本上是邏輯關系。從來不是說市場不行了，錢流走了，而是錢還在掙，這個不行買那個，而且還有更多的錢進來。

黑國強／另外，博覽會是盡量要帶給買家教育和培訓的，因為客人是靠培養的，有客人從跟我談到最后買東西，要花一年的時間。但是一旦他成為你的客人，他就是你的粉絲。

趙力／我比較關心一個問題是，在國內很多的古玩店、畫廊不會參加博覽會，因為他們想自己打出名號，或者自己有貨源，直接接觸客戶。你是做古董博覽會為主的，你覺得為什么經銷商會參與博覽會?為什么不選擇國內的拍賣公司做銷售?為什么這樣的博覽會，有可持續性的發展?

黑國強／按照國外的經驗，其實拍賣與博覽會、古董店、畫廊處于一個平衡的狀態。國內先發展起來的肯定是拍賣，所以國內一般人的概念是以拍賣公司為主。但在香港這幾個途徑的發展都沒有中斷過，這是成熟的。我認識很多國外行家，他對博覽會很接受，這已經是他們經營的一部分，每年都要有預算、人力及時間去做博覽會參展。

趙力／博覽會參觀的人數也是比較可觀的。我聽參展方談過，買方的傾向化會有交叉，有的古董店也能吸引到專門購買現代作品的藏家。

黑國強／這種方式在國外比較流行。

趙力／美國的客戶傾向于系統收藏同一類東西，歐洲客戶什么都收藏，只要是好的。

黑國強／這些人大多是歐洲貴族，他們的父母喜歡傳統的東西，一代傳一代，他們自己也可能會買一些當代的作品。

趙力／香港有沒有新的購買人群?

黑國強／有，這也是一種轉機。香港地方太小，本來這種收藏家群數量也很少。所以古董這方面的主力還是放在國內市場。不過香港新開的畫廊或者與設計的觀念結合起來的餐廳越來越多，這也是面對了一個轉變的情況。用一個三角形去形容，中間的最難做，高不或低不就，價位沒人家高，數量也沒人家多，這就難做。要么就做數量，要么做頂尖的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