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觀日本書業

在東京著名的書店街神保町上隨處可以看見各種大小書店，有三省堂這樣的綜合大書店，也有經營各種專門圖書的專業書店，儼然一幅欣欣向榮的書店街畫卷。但其實除了這些臨街的店面，在書店街各個并不起眼的小樓內，還隱藏著一些很少為讀者所知的圖書批發公司(書店)。

日本的書業界和日本其他的行業一樣，有著非常明確的分工與流通環節。一般來說，書店和出版社并沒有直接的交易，而是要通過類似東販、日販這些圖書批發公司(書店)來進貨。東販、日販無疑是其中最大的中盤公司，但其他圖書批發公司(書店)依靠走自己的專業化路線，也頗有一些特色，因此有著自己相對固定的客戶群體。與國內的無序競爭不同，日本的書業界非常遵守已經約定俗成的貿易規則：批發公司(書店)不會向讀者個人銷售圖書，而零售書店也都是按定價來銷售圖書，新書一般不會打折銷售，而只有一些特殊的商品會有部分折扣或者提供一些讀者卡的返點作為給讀者的優惠，就連著名的亞馬遜、樂天書庫、BKI等網絡書店也沒有大幅的打折促銷活動，只是通過免費送貨和返點的形式進行圖書的銷售，這就使得整體行業有一個相對公平的銷售環境。

日本的書業競爭并非不激烈，日本經濟持續低迷，中小書店倒閉者屢見不鮮，而新開業者更是寥寥。批發公司(書店)的退貨率持續走高，更是讓日本出版社頭疼不已。但是即便如此，日本的書業界仍保持著有序的競爭氛圍，他們可以絞盡腦汁，使用各種商業手段招攬客戶，解決經營中出現的各種問題，但并沒有因為環境的惡化而形成硝煙彌漫的價格戰。

一方面，作為從業者可能會對這種良好的競爭環境而高興，而另一方面作為讀者，我們卻可能對于原價購書頗有微詞。其實日本也不是所有的書都是原價出售，還有一個地方可以買到價格低廉的圖書，那就是中古書店，所謂中古，就是國內所講的二手。同樣是二手，但日本的中古書店和中國的舊書攤可是有著天壤之別。日本人的閱讀習慣很好，閱讀率和購買率在世界上都有著相當的口碑，即使在擁擠的地鐵內，也隨處可以看到癡迷閱讀的日本人。但日本人買回的書讀過了又怎么處理呢?于是有一部分就進入了中古書店。

與國內的二手書店不同，日本經營一般圖書的中古書店要對收回的中古書進行清理、打磨，加之很多圖書的損耗本就不高，所以很多圖書的品相看起來相當良好，與新書并無太大區別(當然，也有一些出版年頭比較長的圖書自身就會發舊)。筆者甚至發現，近來連亞馬遜網絡書店都出現了專門的中古書銷售平臺，可見中古書銷售在日本具有相當的市場。這些中古書店經營的品種非常豐富，銷售態勢也相當不錯，在晚上的九、十點鐘，依然可以看到很多日本人站在中古書店的書架前或找尋自己心儀的圖書或翻看漫畫、小說。

日本的小說和漫畫有著相當龐大的讀者群。在地鐵中也經常會看到西服革履的男人手捧一本漫畫或文庫本的小說。日本的這種獨有的文化特質是推動日本人閱讀的一個重要原因。正因為有著這樣的高閱讀率，所以盡管日本的經濟一直走著低迷的路線，出版行業更是持續不景氣，但整個行業仍因為擁有著大批的讀者而得以支撐。

因為中日之間文化的特殊關系，中文圖書在日本有著成熟的銷售渠道。中國也曾有一些非常有價值的圖書流散在日本，但近年來，中國國內很多書商都意識到了這些流散圖書的價值，紛紛赴日掃貨，以致很多專營這類古舊書的中古書店經營者紛紛驚呼自家的“寶貝”被掃蕩一空，也正因為如此，今時今日的買家已經很難再從故紙堆中搜尋出幾樣頗為珍貴的中國古籍了。

盡管文化交流頻繁，貿易往來密切，但由于日本經濟的持續衰退，作為日本中文書銷售的最主要渠道“書懇會”的七家書店如今日子也不太好過。作為少子高齡化國家的典型代表，日本大學生源持續不足，據說2010年有400家大學都沒有招足生源，這就直接導致了學費繳納不足，大學教授的津貼和購書經費也持續下滑，而購書經費的不足使得即使中國國內出版社出版了教授需要的好書，他們也沒有財力購買。

還有一些圖書，內容很好、價值很高，但價格頗貴，這樣僅憑大學教授個人的經費無法購買，只能單獨向國家申請預算，但現實的問題是——中文系的教授有資料的需求，醫學、科技、建筑等其他諸學科的教授也都有資料的需求，國家的預算畢竟有限，好一些的可能按序排隊，如果運氣不好，也只能排在國計民生專業之外苦苦等候了。

當然，也有一些大學或專業有著相對較寬松的經費，但由于競爭激烈，圖書館在大套圖書的購買上必須通過竟標完成，加之漢學家年齡普遍偏大，研究者數量在逐年減少，購書經費更是持續萎縮，這就使得各家中文書店必須參與搶奪這塊越來越小的蛋糕，競爭慘烈可想而知。市場萎縮、利潤逐漸被擠壓，中文書店的辦公空間、經營面積也在不斷縮小，從業人員只能擠在狹小的空間內經營與辦公，經營的艱辛可見一斑。可以說，中文圖書銷售的低迷也正是日本經濟低迷的一個現實寫照。而這種經濟低迷下競爭的直接后果是將價格競爭轉向了中國國內的圖書出口商之間，使我國圖書出口商的貿易規模和利潤都不斷地縮水，經營開始面臨嚴峻的考驗。如何擺正方向，調整市場布局，也成為了我們中國書業所面臨的重要課題。

另外，和中國一樣，目前日本的業界也在為紙質書和電子書何去何從而焦慮。從趨勢看，電子書易攜帶、方便檢索，而且越來越合年輕人的胃口，確實聲勢浩大。但另一方面，很多人認為電子書留給人腦的記憶遠不及紙質圖書留下的記憶深刻，紙質書仍然擁有絕大多數的讀者。所以兩者的博弈很難判斷高下。目前，正處于信息化社會高速發展階段，電子書、電子閱讀器層出不窮，但每年的更新淘汰率也是驚人的，所以盡管大多數人都認為電子書的發展是時代的趨勢，但在更新換代如此頻繁的今天，大部分的從業者只能兩條腿走路，一面仍堅守著傳統紙質書的經營模式，一面試探性地尋找未來出版產業獲利的新模式。在筆者與同事拜訪書懇會成員之一東方書店的時候，我們也特別地詢問了將來的發展方向問題，東方書店的常務董事川崎道雄先生向我們指出，作為零售書店，不是我們決定市場要銷售什么產品，而是市場告訴我們要提供什么產品。我們要做的，是最大限度滿足讀者的需求，為他們提供想要的產品。

責編 譚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