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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大的“文化大革命”經歷

2011-01-01 00:00:00王則楚
粵海風 2011年4期

“文化大革命”“浩劫十年”,始于1966年初,結束于1976年底,前后近十一年,至今已經過去34年了!當年巴金老人聽到《紅燈記》就渾身發抖,而今年輕人看《紅燈記》還挺感動。天淵之別的感受,只有過來人才會體會到!我作為一個家庭出身列為“反動學術權威”的北京大學學生,參加了在“文革”初期的革命漩渦中心——北京大學的“文化大革命”,直至1970年3月從漢中的653分校畢業,歷時5年之久。我把親身經歷寫下來,給后人一點真實的東西,讓他們懂得“文化大革命”其實是一次中國歷史上的“瘋狂”,是在“繼續革命”口號下的“浩劫”。

一、“文革”前的“四清”和批《海瑞罷官》后面的巨大恐懼

1965年的10月,北京大學的三、四年級的學生開始參加全國的“四清”運動,我們數力系三年級的學生,參加四川省內江地區的工作團,在內江地區參加“四清”運動。我們力三(一)班的同學參加資陽縣高龍公社的工作隊。俗話說:“簡陽的土,樂至的田,資陽的石頭不花錢”,這里相對比較貧困。當然,資陽的天然氣儲量也比較豐富,當時,有名的32111鉆井隊撲滅天然氣井噴也發生在資陽。

這次“四清”使我明白了許多道理。例如,在動員村民揭發干部“四不清”的階段,干部們集中到公社辦學習班,實際就是自己交代“四不清”行為,叫做“洗澡下樓”:交代得好,就放你回家。這個時候,我們工作隊員就“扎根串聯,訪貧問苦”,往往要召開“憶苦思甜”大會。我把苦大仇深的老大娘發動好之后,就請我所在的工作組組長,一個簡陽縣養馬河鎮供銷社主任,來參加我所在小隊的“憶苦思甜”大會。當老大娘回憶道:“伙食團”的時候如何餓得一點力氣都沒有,大雪天,爬著過橋要飯,又冷又餓……我就領頭呼口號:“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未等話聲落下,組長就嚴令:不要訴苦啦,散會!待村民散去,他跟我說:你知道什么是“伙食團”?我說,不是如鐵血團一樣的“土匪團”嗎?他嚴肅地說:哪里是土匪,是“大躍進”時搞的“大食堂”!我才知道在四川的農民心里最受苦的還是“三年困難時期里大食堂還未解散的時候”!又如,村生產隊的隊長,本來所謂“多吃多占”也就是多吃一只鵝之類的事。說清楚,就“洗澡下樓”了。當時,整理他的材料,組長吩咐:按留黨察看整理。過了幾天,這個隊長在坡上勞動時,又得意起來,說自己還會當隊長。工作組長聽見了,說他阻礙運動,跟我們說,要按開除黨籍整理他的材料。他受到組長批評后,又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檢查。組長又對我們說,按留黨察看整理他的材料。使人感到特別隨意。

“四清”時,我們要與貧下中農“同吃同住同勞動”,我當時與村里的一個孤兒同住在一間屋。但是孤兒養的豬也住在屋里,和我們睡的床對著,用一根釘在墻上的繩子綁著。有一天豬把繩子連釘子一起拔掉了,滿屋亂拱,把床也拱翻了,十分狼狽。米很少,多數天都是吃紅苕(即番薯)湯。有一天在屋后的坡上,找到一個南瓜,總算在紅苕湯里可以加點南瓜了。由于一連幾個月吃紅苕湯,我的十二指腸潰瘍犯得厲害,終于引起出血,大便出現黑色。春節集中在縣城休整時,我到成都看了病,確診后,學校讓我離隊回家休養。就這樣,我和四年級的一個上海同學,一起乘火車,在鄭州分手后,回到廣州。這時,姚文元的《評海瑞罷官》已經出籠,在文化界引起極大的轟動。

父親王起1963年在民族飯店召開的全國社會科學學部會議見過姚文元這個人,當時他的印象是這個年輕人還比較好學,其他就沒有什么特別。隨著對《海瑞罷官》的批判越來越往政治方向去,他們的擔心也越來越大。我病休在家也開始關注對《海瑞罷官》的批判,并且直接參加過父親執教的中山大學中文系學生的討論會。較之他們依然在學術上做文章,我這樣在北大基本只讀死書的理科學生都覺得太遠離政治了。我心里已經感到評《海瑞罷官》遠不是一場戲那么簡單,至少也知道其針對北京市委的用心是明顯的,當然遠未感到毛主席要借此發動“文化大革命”的玄機。父親帶我走訪連珍先生,他們在談話中已經明確告訴我:這次運動比起1957年的反右要厲害得多!專門從事戲曲研究的父親表現出一種無名的恐懼,深深影響著我。暴風雨即將到來,而我們卻一點不知道它的行蹤和威力,由此的擔心彌漫在心頭。

5月10日,接到系里返校的通知。行前,我看望了回來參加廣交會的、在香港做生意的四叔王國桐,向他請教什么樣的國家人民的生活最好?他回答我:走遍了全世界,還是北歐四國人民的生活最好。

二、目睹第一張大字報貼在大食堂的東門

5月25日回到北京,由于我們力學專業三年級是住在昌平的200號分校的,我只能在大食堂東門外等學校去昌平分校的班車。

正在等車的時候,看見有不少人拿著廣告紙、梯子和糨糊,爬上梯子把糨糊涂抹在東門的墻上,然后把廣告紙(好像是淺黃色的)一樣的大字報貼了上去。大飯堂的這面東墻平時也貼學術報告和電影廣告,“四清”以來偶爾貼些斗私批修之類的大字報。所以這天有人來貼大字報并不引人注目,圍觀的人不多。我也只是當看公告一樣走近去看。這就是后來被稱為北大第一的那張大字報,《宋碩、陸平、彭佩云到底要干什么?》的題目,也就只有大字報的半張大小。其針對校黨委和北京高教工委的內容確實使我感到震驚!大字報指責他們在“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中,按兵不動,死氣沉沉,”壓制“廣大師生的強烈革命要求”,表示要“打破修正主義的種種控制和一切陰謀詭計”,“把社會主義革命進行到底”。貼大字報的幾個人,一邊貼一邊呼喊:“打倒校黨委!保衛黨中央、保衛毛主席!”當然,也就有不少人開始圍觀。很快就有人在旁邊貼上了觀點完全相反的大字報,并呼喊著:“保衛校黨委!保衛黨中央、保衛毛主席!”對立的雙方情緒激動,開始相互辯論。但隨著路人“有話到課堂去講”、“不要堵塞道路”的罵聲,辯論慢慢移到哲學樓東邊地學樓的階梯教室去了,這時我才知道這場風波是哲學系的年輕老師所為。要說明的是,后人誤認為這張大字報貼在北大著名的“三角地”,實際情況是貼在當年大飯廳的東墻;當時也不是全校師生都關心這件事,移到地學樓階梯教室也就100人多點。

我回到路口立著“外國人未經許可不得入內”牌子的200號分校。由于很快就要期末考試了,分校里一片緊張的學習氣氛,圖書館里的座位不夠用。當時,浩亮所在的京劇團到200號演出《紅燈記》,去看的人寥寥無幾,以至于學校宣布推遲一天考試,大家才去看這個后來的八個樣板戲之首的《紅燈記》。除了準備考試,分校的學生正集中力量打掃衛生,迎接從四川“四清”前線回來的同學。聶元梓貼的大字報,在200號分校幾乎沒有人提及。

6月1日晚上8時,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在新聞聯播中,公開廣播了這張大字報。第二天《人民日報》發表了題為《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論以及評論員文章《歡呼北大的一張大字報》,說:“為陸平、彭佩云等人多年把持的北京大學,是‘三家村’黑幫的一個重要據點,是他們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頑固堡壘。”這下子才轟動了200號分校,大家紛紛要求回本校參加“文化大革命”運動。6月2日系里的班車把大家拉回了本校。由于沒有宿舍,我們被安排在第二體育館二樓的籃球場暫時睡地鋪。6月4日四川的同學回來后就直接住那里。這時校園里已經貼滿了大字報,大家看大字報、寫大字報,到了晚上,整個校園到處是一團一團的人群,圍繞著大字報的觀點相互激烈辯論。雖然,聶元梓的大字報被稱為“第一張馬列主義大字報”,北京市委也改組了,陸平為首的校黨委也被打倒了,但關于“造反有理”、關于“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的血統論、關于十七年教育文化工作是否黑線專政的辯論到處都是。北大附中的中學生也來辯論,他們更多的是激情,就是要做世界的主人,說話往往自稱有什么大干部做后臺,顯得盛氣凌人!我就親眼看到8月18日在天安門城樓給毛主席戴紅衛兵袖章、讓毛主席要她改名為宋要武的宋彬彬關于血統論的辯論。她穿著軍裝、腰束寬皮帶,叉著腰講,我們就是有個二級干部在支持!

雖然文科系的造反派批斗“牛鬼蛇神”甚囂塵上,已經不服從老師的領導,我們數理系卻沒有那樣激烈。我們心里還有“防止右派借機向黨進攻”的疑慮。直至6月18日,全校大范圍批斗“牛鬼蛇神”,剃陰陽頭、掛黑牌、淋墨水、戴高帽、敲鑼游街才風行校園。當天,數力系二年級的同學把政治輔導員邱素清老師剃陰陽頭,淋黑墨水。還有同學把右派、解析幾何老師程慶民拉出來批斗,還把另一位女老師劉品馨說成是破鞋,要他們掛著“牛鬼蛇神”的牌子,戴著高帽,敲著鑼,從哲學樓往第二體育館走。這種侮辱人格的批斗,最終導致北大教務長崔雄昆跳紅湖自盡。這種對“黑幫分子”、“牛鬼蛇神”的集中批斗,搞得被指為“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的北大人人自危,個個驚惶。這種批斗風潮的平息,是因為被北京市委派來的、以張承先為組長的工作隊宣布為非法活動,要大家擦亮眼睛,抓黑手。

三、7月26日東操場大會

我們回到200號分校之后,開始了被工作組安排的規范學習生活,主要是學習社論一類的東西,批判“三家村”及舊北京市委的錯誤路線,揭發北京大學原黨委的錯誤路線。其中又以揭發“陸平黑幫教育方針”和自我“斗私批修”、清除流毒為主。記得批判陸平的事情有:在200號分校規劃上,把學校的建筑擺成“北大”兩個大字,讓在飛越的飛機上的人能夠看得一清二楚;批判他要把北大辦成“太學”,培養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苗子”;批判陸平招生時提出“成績好、年紀小、大城市來的”三條要求,說陸平罵調干的工農學生是“粗瓷飯碗雕不出細花”。我們這些“反動學術權威”子女,只有聽別人評判和自我“斗私批修”的份。連我周六到哲學樓聽學校舉辦的音樂欣賞也屬于中毒甚深!然后就是“揭老底”,把個個家庭出身都篩一遍,結果我才知道班里最革命的貧下中農家里,竟然也至少做過“偽保長”。我們幾個“反動學術權威”子女,這才沒有成為眾矢之的。

盡管如此,分校的大字報棚從來就沒有貼滿過。大家更多的是“斗私批修”,“狠斗私心一閃念”,甚至還在批判馮至先生的所謂“革命沖動論”。盡管也不斷傳來清華、北師大、地質學院的各種消息,如北京鋼鐵學院書記的自殺、“清華姓馬,北大姓修”等,相比之下200號的運動的確是死氣沉沉。我們的討論原先在教學樓進行,后來因為教學樓是按保密條例由部隊連隊守衛并驗證放行的,來自農業部的工作隊員沒有證件通行,于是就近在宿舍每層樓的活動室進行。誰也懶得去熱心這種“斗私批修”“狠斗自己”的運動,得空,同學們就去游附近的十三陵。

到了7月20日左右,本校又出現了陳醒邁的反對工作組的大字報,一場要把工作組趕跑的斗爭掀起來了!這時大家才覺得還得回本校參加運動。有的同學甚至提出:系里讓大家在200號而遠離運動中心,使大家失去革命的機會,要系里賠償!因此,這次除了派車接送大家回本校看大字報外,系里已經對分校同學長期回校做好了安排,沒兩天,大家就搬回了31樓正式的學生宿舍居住了。直到1969年林彪一號令,200號分校師生遷入陜西漢中653分校為止。

7月26日全校集中在東操場開大會,康生、江青、陳伯達等中央“文革小組”的成員來了,北京市委的李雪峰來了,朱德委員長也來了。陳伯達還在南北閣前的草地席地而坐,向圍攏的學生講自己是“小小學生,向革命小將學習!”在傍晚集中到東操場時,還刮起一陣風,有地震的震感,其實就是邢臺大地震的余波。

大約等到7:30,會議終于開始了。照例是江青先講話,她講了一通“代表毛主席來看望大家”之后,就開始講一些自己家里的事,說毛岸青在療養院里原來有個很關心他的護士,但邵華把護士趕跑了,要做毛主席的兒媳婦;說李納在歷史系下鄉要回家也不允許,這個姓肖的班主任比國民黨還國民黨;北大的階級斗爭都搞到我們家里來了!我聽說,北大的實驗室把鈷源放在工人的床下,我做過化療,這東西對人的身體有極大的傷害!(其實,后來老師告訴我們這些用過的鈷源其放射性甚至比不上一個夜光表。)這樣反動的北大,不應該斗倒、斗臭,讓它永世不得翻身嗎?接著話鋒一轉,直接指責進駐北大的工作組長張承先說,你一到北大就一屁股坐在未名湖(其實是未名湖邊的臨湖軒),你把學生批斗黑幫的革命行動說成是非法行為,還拉攏賀曉明那樣的干部子弟為你們服務,你是哪家的工作組?康生也作了批判工作組的講話,當他說到工作組的性質時,停頓了一下說,“這是個反革命的工作組!”這時,就有幾個中學的紅衛兵跳上臺去,向張承先揮起了寬皮帶!

北京市委書記李雪峰和朱德委員長也講了話。但顯然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個會的具體內容。李雪峰在講話中直白,我不知道中央“文革小組”來開這個會,甚至說自己到北京市委工作,就一個人來了,是光桿司令等等,連趕走工作隊也一點沒有思想準備。朱德委員長則根本不理睬“文化大革命”這一套,依舊講他的“備戰、備荒、為人民”,要同學們吃好、吃飽、睡好、休息好,要拉練,準備打仗!彼此風馬牛不相及。散會后,聽說江青點了名的邵華和姓肖的老師都找不到了!

7月30日,學校組織了學生骨干到人民大會堂開會,我們班宋述立(一個非常老實的農村學生,在班里歲數最大,已成家有孩子的黨員)參加了。他回來傳達說:毛主席、劉少奇、周恩來、朱德、林彪、鄧小平等都出席了,也就是歡呼“毛主席萬歲!”劉少奇講了對“文化大革命”的不理解,“老革命遇到了新問題”。表示向革命小將學習。就這樣,運動進入了以聶元梓為首的北大文化革命委員會領導的時期,7月底到8月初的一段時期內,學校組織了學生串聯隊,到全國各地去掀起反對工作組、反對省委的一股潮流。留在學校的,則繼續揭發批判陸平、張承先的錯誤路線。許多同學都看到,幾乎每天都有數萬人到北大看大字報!

這段時間,各地傳回來的消息表明,各地方黨委對于北京發生的事情是一無所知的。在武漢,人民大學的學生與省長張體學的辯論,變成了以“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傳遍全國而結束的一場鬧劇。在陜西,霍士廉書記把剛到西安的北京學生請進省委,一再詢問,北京發生了什么事情。華東局第一書記魏文伯等到北大看大字報,在三角地,同學們抬了張桌子讓他站上去講話,他也直白:看了大字報很受啟發,“文化大革命”是個新問題,自己是很不認識、很不理解、很不得力!向革命小將學習!事實上,這時,毛主席的《我的一張大字報》已經貼在了中南海!可以想象,八屆十一次中全會,是在一種什么樣的氣氛下召開的了。

四、毛主席接見紅衛兵

1966年8月18日,毛主席第一次在天安門接見紅衛兵。當天,主要是接見北京大專院校革命師生,并沒有以紅衛兵組織為主,更不是以紅衛兵組織形式參加的。北京大學師生的位置,如同以往“五一”、“十一”晚會的安排差不多,就在金水橋的邊上,離天安門最近。我們半夜到達這個位置,席地而坐,稍事休息,吃著學校派發的早餐:面包和香腸。

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太陽還未升起,我們看見天安門城樓上有一個人站著,手拿著脫下的軍帽,向天安門廣場的人海反復揮舞。當時,大家就在猜測這個人是誰?許多人從個子大小和敢于揮舞帽子的行動,認定這個人必然是毛主席。于是開始不斷呼喊:毛主席萬歲!我們要見毛主席!不久,這個人停止了揮舞帽子,離開了天安門城樓。

過了不久,就在金水橋邊,我們北大師生隊伍里“毛主席萬歲!”的聲音強烈地爆發出來!果然,毛主席從天安門城樓下來,走到我們北京大學師生的隊伍中來了!非常近的距離,看見穿著軍裝的毛主席在幾個警衛人員的簇擁下,來到隊伍里看望大家。我當時并沒有看到有其他首長跟隨。由于太擁擠,警衛人員很快就把毛主席擁簇著離開了隊伍。這時,天色已經泛白,大家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毛主席!這也是我在北京參加那么多次天安門廣場活動中,最近距離看到毛主席。

正在大家沉浸在見到毛主席的歡樂中的時候,天安門城樓也越來越受到大家的關注,站到城樓上的人也漸漸多起來!許多人都穿著鮮綠色的軍裝。到了9點鐘,大會正式開始前,毛主席和其他領導人站到天安門城樓的欄桿前,大家都興奮地高喊“毛主席萬歲!”這時我們才注意到城樓下的觀禮臺上站滿了穿著軍裝、戴著紅衛兵袖章的中學生。毛主席在麥克風前回話:“人民萬歲!”

大會開始后,林彪作了講話。講話結束,毛主席在城樓上接見了紅衛兵,這些都只是在報紙的報道里看到的,我們在現場并不能看到和聽到。但我們能夠清楚地看到觀禮臺上的紅衛兵向著天安門齊聲高喊:“毛主席,我們要見劉主席!”喊得久了,我們看到的卻是毛主席、林彪在周總理的陪同下,從城樓中間向兩邊走動,并扶著欄桿向觀禮臺上高喊“我們要見劉主席”的紅衛兵揮舞軍帽。這讓我們感到劉少奇主席已經不是我們國家的第二號人物了。

果然,在回到學校之后,報紙上領導人的排名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僅如此,當天就傳來了不少消息:8月18日還在天安門城樓接見紅衛兵的一些高級干部又成了“反對毛主席”的“黑幫分子”了。化學系和我們都住在31樓,中央黨校校長林楓的女兒就是化學系的學生,隨著8月19日林楓在中央黨校的“被揪出”,她也就成了“黑幫子女”了。

從這次接見紅衛兵之后,全國的“大串聯”開始了,毛主席連續九次接見到北京的紅衛兵,只是后來的接見改成乘吉普車從金水橋出發,沿途接見排在馬路兩邊的紅衛兵。我被學校派出,帶住在我們學校的紅衛兵去等候接見,因而又參加過兩次接見,一次在西長安街、一次在農業展覽館前。不過那時我們已經再也沒有狂熱的激情了,而那些外地來的紅衛兵依然是如此的狂熱。

五、“大串聯”和對“文化大革命”的思考

隨著毛主席多次接見紅衛兵,全國各地紅衛兵都涌向北京,北京要把他們當成毛主席請來的客人來接待,免費乘車、免費住宿、免費吃飯,冷了還可以“借”大衣。全國的“大串聯”就此開始了,甚至還有打著紅旗徒步長征的紅衛兵。

而在北京,趕走工作組之后的斗爭卻是如火如荼,清華大學的“井岡山”、地質學院的“東方紅”都在國家計委、地質部門前靜坐,要工作組回校做檢查。而北京大學的學生則大量外出串聯,到各地煽風點火去了。

我和班里的幾個同學從北京到泰安,經上海回到廣州。在上海我把在五十二中學教書的弟弟王則柯送上了外出串聯的火車。回到廣州,中山大學里正開始打破“一潭死水”,有了“8·31”事件。當時,陶鑄的地位升到黨內第四位,廣東省委被喻為“無產階級司令部”的一員,運動并不是很激烈。甚至連我父親這樣最容易被批判的“學術權威”,在中山大學還被稱為“紅色教授”,并沒有受到很多沖擊,這讓我多少感到“意外”,也看到遠離中央這個斗爭漩渦的一絲平靜。

離開廣州,我很快就回到北京了。我的胃病讓我再次住進了醫院,甚至準備在“十一”之后手術,但最終還是在同學“北京醫學院都是些實習醫生做手術”的提醒下放棄了手術。

這時,學校里各種思潮風起云涌,有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公開貼大字報表示“只擁護1959年以前的毛澤東思想”,也有的反對聶元梓到處揪“各地黨委”行為的,尤其是反對她到上海反對上海市委,與上海紅衛兵相左的行為。

我這時身體不好,只有在宿舍看看書,特別看些馬恩原著,其中認真讀了《費爾巴赫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書中轉述伏爾泰關于“宗教對于約束人們的行為、維持社會次序是有好處的,如果沒有宗教,也要創造一個出來”的引述,尤其引起我的深思,對當前的“文化大革命”有了“造神運動”的認識。不再積極參與其中。我這種讀書靜觀的態度,連在國務院工作的大姐夫都說我缺乏“造反派的朝氣”。

這時,中央號召“復課鬧革命”,我們也回校“自學”。不時會參加學校組織的對北京紅衛兵安置點進行清理,并動員那些外地紅衛兵回去。經常在這些地方看到紅衛兵把地方的“走資派”也押到北京。至于押車把來京紅衛兵遣送回去,是極其不容易的。記得我隨車把云南學生送出北京,車廂擠得沒有插足之地,到了保定我們就趕緊回來了。

六、“文革”中在廣州

1967年初,陶鑄被揪出來,我回了一次家,父親開始被批斗!對大街上的揭露陶鑄中南局問題的大字報所述事實,父親也十分愕然。其實,我對于這些所謂的揭發,已經不大相信了。因為,連江青都會發生“北大用鈷源殘害工人”的錯誤揭發。這次回來,我是北京紅衛兵在廣州的“戰廣州兵團”的成員,當時在廣州賓館對面的廣交會大樓里聚集。主要是些在北大讀書的廣州子弟,并印發了《新北大》的廣州版。其中明確表示支持“工總”、“紅總”的文章,引起極大的反響,對被說成是“保皇派”的“總派”是個極大的支持。我則自己持介紹信到中山縣,了解陶鑄在中山縣蹲點、樹立“圣獅大隊”典型的“罪行”,中山縣的一位王副縣長接待了我。回廣州之后,我就離開“戰廣州兵團”不再參與其活動了。

當年夏天,廣州的兩派斗爭日益激烈,加上傳聞勞改犯越獄,廣州街頭都掛起一具具被打死的“勞改犯”尸體,城里一片白色恐怖。而這時我與孩時的朋友照樣在中大海闊天空地聊天。可惜的是我胃病重犯,大出血,暈倒之后被送入“工人醫院”,切除了大部分的胃,封閉了幽門,另外接通小腸。手術后,我住了好長一段醫院,直到總工會武斗才回家。這段日子,算是我上大學之后比較長時間留在家里的一段。父親曾到醫院看望我,父子長談,他說到學生批判他和何其芳看《李慧娘》是牛鬼蛇神看鬼戲,他說:他們不知道戲本來就是演給牛鬼蛇神看的。

1967年底,我病好回過一次北京。在這段時間,北京大學已經進入了對“文化大革命”深入思考的階段,許多人開始對聶元梓為首的北京大學文化革命委員會的不民主管理表示不滿,北大保聶和反聶兩大派的斗爭一觸即發。1967年7月1日,以周培源為首的134名干部發表《致革命和要革命的干部的公開信》,指出:“3月份以來,‘校文革’犯了方向路線錯誤”。這一來,以聶元梓為首的“校文革”的統治地位被從根本上動搖了!在北大這個崇尚科學的殿堂,周培源的影響對于我們理科學生那是絕對的,更不用說我們這些力學專業的學生了。江青保聶元梓,明確地站在聶元梓一邊,說:“北大就是老保翻天,至少是部分老保翻天了!”但北大“井岡山”的這些人是敢于“炮打中央文革”、“火燒中央文革”的,面對以周培源為首的5000多人組成的“井岡山”,江青也奈何不得。我回北大之后,兩派的斗爭日趨激烈。12月,新北大公社有一次在大飯廳的集會,最終以被孫蓬一煽動性講話挑動的學生游行到城里揪斗謝富治而結束,會場那種情緒隨講話而激烈變化的情況,實在令人震撼。這次揪斗因被“中央文革”否定而失敗。1968年3月29日,北京發生“楊余傅事件”。當晚學校里的“井岡山”和“新北大”兩派發生激烈的武斗,我們被新北大派拿著鐵棍的武斗隊員,趕出了31樓。在往28樓逃走時,我的頭被磚頭打破了。在井岡山總部的醫務室縫了幾針,包扎好就休息了。第二天我回到31樓底,向我們班新北大的同學吩咐保管好我留下的衣物后,再次踏上回廣州的路。我和林鎮材拿了紅衛兵的回鄉票乘火車回廣州,到了韶關站,當兵的上來查票,以我們沒票為由,把我們帶下車。帶到連隊一問,知道了我們是北京大學的學生,那時我們真怕把我們送回北京去。但是第二天他們又把我們送上了去廣州的車。我聽到連長對那個拉我們下來的新兵說:明知是北京的學生,還管他干什么!

回到廣州,1968年夏,中山大學的兩派組織之間的武斗也已經日益升級。兩派都拉我父親出去“斗”,有一次在學生三食堂,他被中大革造會的學生用實心球打斷幾根肋骨。斗完之后,父親已經不認得路回家了,還是家里人聽說之后把他送到校醫院。在那里,他拉著我的手說,文斗都不可怕,武斗可就真是過不去了!我勸他不要想那么多,“八仙過海,過了海就是神仙!”

中大對面的省柴油機廠,是總派的據點之一,與中大生物樓最近。有一天,總派的人向中大的生物樓開槍,子彈從一個學生的腿進入,斜著從肩胛出來,運到校醫院沒有多久就死了。當時,我正好在校醫院,目睹了醫生搶救的全過程。

7月底,在北京,工人宣傳隊進入清華大學,蒯大富表示要抓黑手,而毛主席則說:“黑手就是我。”在這個工人宣傳隊入校接管高等院校“文化大革命”的形勢下,8月1日工人宣傳隊也開進了中山大學。當天一早,我照舊去珠江游泳,但總覺得心事重重,于是提前起水回家。走到數學樓時,只見小妹妹王小雷哭著找我,說家里被紅衛兵抄家了,爸爸被抓走了!我立即趕回家,只見學生把家里一切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包括小孩過冬的衣物。下午3點,我看到在懷士堂門前,爸爸和戴辛皆教授等被押上了大卡車駛向廣州。晚飯后,鐘一鈴到我家來,說他們家連藏在閣樓上的幾只手表都被抄走了。很快我聽到廣播,說抄出了我“戰廣州兵團”的證件,也要抓我!于是,我穿過學校北邊的鐵絲網,去航海俱樂部找到中學的同學陳小喻,由他劃著舢板把我送到白云路的廣州東站,乘車北上。家里是一點也顧不上了。

到了武漢,我到麗娜姐姐家稍事休息,等北京工宣隊進校已經穩定了,我才在車票上用大頭針在日期的左邊上再扎出個1字,變成11日乘車的票,簽票后乘車回到北京大學,幾乎是我們班最后一個回校的!

七、在北京最后的日子

從1968年8月回到學校,到1969年10月根據林彪1號令離開北京到漢中的653分校,這是“文革”中我留在北京最后的日子。這一年,經歷了許多事情,很值得回味。

在1968年的斗批改中,北京大學直到翦伯贊去世,共有46人自殺,其中包括了我們數學力學系著名的計算數學家董鐵寶先生。由于對“里通外國”的罪名的恐懼,他在校園的一棵樹上吊死了!幾年后,他的同學、美國著名的氣象學家訪問中國,在周總理接見時,提出要見董先生,周總理只好請他的親人以“董先生一時想不開”轉達了董先生去世的消息。那個時候還不斷地推出各種典型,例如中文系的章庭謙,他是魯迅的朋友“川島”,作為主動交代問題的典型解放,工宣隊要大家學習他“竹筒倒豆子”的精神,主動交代問題。在他的交代里我才知道他是個“美食家”,北京的大小餐館,菜譜里后面注上“章品”兩個字的,就是他認可的好菜!價格也貴一點,也好賣一點!

翦伯贊夫婦的自殺是斗批改中的一件大事。翦伯贊夫婦自殺后的當天下午,我們班在校衛隊參加斗批改的同學就到現場看過,并且敘述了上報的內容:當天,有兩個中央某專案組的軍人,來向翦先生核實關于某人的問題,翦先生不予理睬。來人就暴跳如雷,說翦先生不要“一手遮天”,翦先生舉起手說,“我的手就那么大,遮不了天”,不歡而散。此時,八屆十二中全會已經召開,毛主席關于“不懂帝皇將相,就去問翦伯贊;不懂唯心主義,就去問馮友蘭”的講話,也已經有許多人通過傳達知道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小小的專案組軍人,就如此不恭地對待翦伯贊,讓他們夫婦覺得丟臉。結果下午就吃了大量安眠藥,夫婦并排躺在床上自盡。翦伯贊夫婦的自殺驚動了周恩來總理,他打電話到學校,質問了支左的63軍軍長劉信:翦伯贊夫婦去世你知道不?這引起了對“牛鬼蛇神”、“反動學術權威”的保護。每個人都派當兵的跟著,以至于朱光潛先生發火說,不要跟著我,我不會去死的。

我們班還有一部分同學派到北大圖書館去參加斗批改,我就是其中之一。梁思莊(女)是北大圖書館的館長,她是梁啟超的女兒,梁思成的妹妹,也是民盟北大支部的負責人。我們和工宣隊的師傅一起整理她的材料。要把她定為漏網右派,查遍了她的筆記,全部是她參加民盟會議的記錄,一句她自己的話都沒有,定不了;說她有美國鎳礦的股票,是美帝國主義殺害世界人民的軍火商的幫兇,結果一查,她早在1956年就主動把股票捐給了國家;最后說她女兒擅自打開紅衛兵的封存,是配合二月逆流的反攻倒算,一查她女兒的檔案,里面有鄧穎超寫來的詢問她是否從南京調到北京的信。我就跟師傅說,不要整了,北大的人,每個人后面都不知有多深的背景,是個“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的地方,不惹為好。最后,此事就不了了之。

63軍安排了一個沒有什么文化的連長,來領導北大圖書館的斗批改。他還得意洋洋地說要給圖書館的館員講“政策”。那天大家洗耳恭聽,結果卻鬧出個大笑話。他說,“毛主席會用兵,把蔣介石的部隊調到了西邊,猛一回頭,沖過長江大橋,到達井岡山。”就是長征四渡赤水,那時也還沒有長江大橋啊,再說沖過去是北上抗日,而井岡山是在江南啊。大家偷偷地樂。他卻口若懸河,又胡說什么“中朝人民自愿軍在朝鮮抓到了蔣介石,毛主席不同意殺”,館員們只好偷偷地交頭接耳地說,這是西安事變?真是可笑之極。

第一次看到忠字舞是在1969年的4月,中國共產黨第九次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的時候。每個省的代表團乘飛機到達北京的時候,都要組織在京大中學生去機場歡迎。這時,我已經被選入國慶二十周年游行的儀仗隊,開始了連續好幾個月的訓練。當然也是最頻繁被召集去機場歡迎代表團的人員,在歡迎王懷湘率領的吉林省代表團時,我第一次看到了“忠字舞”。當飛機到達首都機場停穩之后,并沒有看到人走下飛機,而是響起了“敬愛的毛主席……”的歌曲,然后王懷湘扭著腰、擺著手,邊舞邊走下飛機,后面一個個都跟著舞動起來。大家一看都愣掉了,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有人悄悄地說,“忠字舞、忠字舞”,大家才又“歡迎、歡迎”起來。忠字舞從此傳遍全國。后來我到蚌埠工作,聽說,他們從郊區黨校的五七干校,十幾里地跳到城里的市委!誰也不敢停下,因為要看誰對毛主席最忠!真是胡鬧。

這段時間,我們班和系里其它力學教研室在一起參加“斗批改”運動,也組織唱樣板戲,畫“毛主席到安源”等宣傳畫,在紗窗布上繡毛主席詩詞、頭像等。有一次,工宣隊讓黃琳老師參加表演,他的二胡是拉得很好的,琵琶也十分出色,但他拒絕了。他說,我拉二胡、彈琵琶,不是給別人聽的,是給自己聽的!一上臺表演,就給別人聽了,毒害了別人我擔當不起!他的話使我對音樂有了更深的認識。當時,工宣隊的師傅總是把同學們不守紀律的一些行為,說成是“無政府主義”,結果同學們就創作了大型系列批判“無政府主義”的大字報,又是畫,又是“語錄”,把巴古寧、拉沙爾、考茨基等一個一個列了出來!師傅對這個行動大加贊賞,而創作的同學卻說,“這是告訴你,這些才是無政府主義!”

1969年的“十一”到了,我們作為儀仗隊,參加了國慶二十周年大慶的群眾游行。那些正步通過天安門的訓練十分嚴格。在游行隊伍的前面,在國徽方隊之后,就是我們的方隊。七十人一排,整齊劃一地正步通過天安門,接受毛主席的檢閱,當時還是很激動人心的。

“十一”以后,我們就疏散到三線去了。半夜火車在陽平關停靠后,轉乘汽車往653分校去,100多公里的路程全無燈光。

在653分校,我們參加修砌實驗室邊坡的勞動,每天抬石頭、砌邊坡,勞動強度大,因此每天補助糧食8兩。學校8341部隊的遲群到我們分校來檢查工作,大家要求:“錢政委帶隊,46軍支左”,他這個笨蛋也不懂這是大家要畢業分配,能領工資,每月46元。他假裝和我們一起勞動,結果劉大明把石頭撂在離他好遠的地方說:“8兩,到這兒了!”他也毫無辦法。當時,沒有什么吃的,每天吃的是黑面饅頭,用的是85面(一斤麥子出0.85斤面)做的。沒有青菜,天天吃胡蘿卜,叫“紅根”。那時,周培源校長和我們一起在653分校勞動,因為他曾經是北大井岡山的勤務員,大家都喜歡和他一起勞動和聊天。

八、畢業離校

快到春節了,全校都不許請假回家,連著名作家柳青的女兒想請假回西安看望病重的父親都不被批準。我在離開北京的時候,家里來電報說父親的疝氣犯得厲害,讓我請假回家,我沒有回去。師傅以為父親患的是癌癥,因為我沒回去,而是隨隊伍去了653分校,就表揚了我。所以春節我請假回家,得到了許可。途中,我在三門峽市下車,看望了兒時的朋友岑運華,在武漢下車去看望了在長航科研所工作的朱蔚文,并替所里的廣州人帶了只板鴨給他家里。這年的春節,我們家已經幾經搬遷,住在劉節先生家里。父親看著板鴨十分嘴饞。多年后,我托在南京工作的學生寄回兩只板鴨給父親,他還回詩“饞嘴家風代代傳”,這是后話。

這次回家不久,學校開始分配,等我得到消息,趕回學校時,分配已經結束,我只有廣西百色這么一個最差的方案了!分配的當天,同學們在略陽車站分手,南下的一批我是最遠的。在成都,我們把去川西包括去西昌的同學送走。到重慶,街上的煮豌豆吃不完,大字報在批知青歌曲,其中有“班長偷雞我偷鵝,合在一起打平伙,班長吃得比我多……”“鳩山的妹妹和我交朋友……”等。接著我們南下,在遵義,革委會里根本沒有人接待。在都勻,到山頭上的州政府,要通過對立兩派的防區,我們雖然以“支持你們”獲得通過,但這種情況下,根本無法報到。火車到柳州已經深夜,車站里的小賣部還有牛奶、面包賣,真有天堂之感。天亮一看,整條街都在武斗中燒光了。轉車去南寧,車站對面是“七三飯店”和“七三廣場”,到處是處決“反共救國軍”的布告。

在南寧我遇到了一起要到百色的蔡少華,這個小學、高中和大學的同學,還要一起到百色工作,世界真是太小了!

到了百色,我們集中學習了半個多月,地區的蘇政委一定要見過大家才分配下去。接見之后,根據我們的要求,北大的8個人,除1人自愿到農村鍛煉外,全部留在了地區所在地的672廠勞動鍛煉。我們學生和走資派一起勞動鍛煉。工廠實行三班四運轉,我們的工種是下灰工。我接地委宣傳部長(女)的班,交班給自治區原副主席覃應機。我總是盡量交接得好些,盡可能減少他們的勞動強度。

一年后,我們8個人進行了分配,因為我曾批評地區文教組的黃組長,只把我一個人分到田陽縣的離公社還有二十多公里的巴本水電站,其他的人都留在了百色。我當場就表示“姓黃的你干不長!”果然,覃應機重新走上領導崗位,問起我的分配,明確表示這是錯誤的,要把我調回來。而這個黃組長由于在分配中利用權力侮辱女大學生而被免職,到了一個門市部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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