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泉名難老 生民無旱年

早就聽說始建于公元5世紀的晉祠，是山西太原的一顆明珠。它鑲嵌在市區西南郊25公里的懸甕峰下，晉水從中源源流出，山環水抱、人文薈萃，風景優美，不僅是一座結構奇特，身負盛名的建筑“博物館”，同時也是集山水風光與古典園林藝術為一體的宗教圣地。祠內，古木蓊郁，雕塑豐厚，殿堂輝煌，其中僅被稱作“國寶”的就有圣母殿、魚沼飛梁、唐太宗親書碑和塑于北宋的侍女像等。然而，游遍全祠，最使人難以忘懷的，還是那千古長流的“難老泉”！

“溉汾西千頃田，三分南七分北，浩浩同流，數十里淆之不濁；出翁山一片石，冷于夏暖于冬，淵淵有本，億萬年與世長清。”是的，這便是難老泉，它就位于全祠主體建筑圣母殿的南邊，是晉水的主要源頭（此外，祠內還有“魚沼”、“善利”二泉，總流量可達3立方米每秒。可惜近年來，地下水源遭到破壞，水位下降，它們均已枯竭）。泉水自地平下約5米的巖石中汩汩涌出，“日注不窮，年傾不溢”，一如春顏永駐，故取“永錫難老”之意，而名“難老泉”也。泉上有建于北齊時期的八角亭，亭內高掛“晉陽第一泉”、“奕世長清”“難忘”等名匾。近看泉水，如看一眼深井，水清如鑒，紋波不興，使人不禁感嘆它的寧靜和博大；其實，在它的深處，每時每刻都在以巨大的能量向外噴涌著呵！

晉泉“難老”，晉泉果真難老嗎？其實這更多地體現了人們的一種意愿罷了。歷史上，這里“十年九旱，河流干涸，赤地千里，餓殍遍野”，人們受盡了旱魔的肆意踐踏。人們祈求甘霖，渴望清流，于是便在這晉泉旁建起了諸多神堂廟宇，祈雨祭神，以保風調雨順，年年安泰。環顧四周，但見崇樓峻閣，殿宇棋布，樣樣俱全，從南至北，佛、道、儒三教的諸神眾仙，該請的幾乎都請來了，從而使這晉源之野，成了眾神云集的寶地。真不知道是泉水吸引了群仙，還是泉水欲借眾仙之靈氣。不過，當我隨著虔誠的人們踏進緊鄰其后的水母樓、站在了被稱為晉水之母的水神雕像前，卻也不禁肅然起敬起來。與其說這是一尊莊嚴的神，倒不如說她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人。只見她盤腿打坐，神態安然，純樸如村婦。大凡神也有兩種吧，一種是封建統治者為了愚昧人民而造就的“官神”，一種則是百姓為了某種美好的寄托而造就的“民神”，傳說難老泉就是她生化而來的。水母名叫柳春英，心地善良，生性賢惠，丈夫早亡。她每天起早貪黑，挑水做飯侍奉婆婆。婆母稍不如意，便百般虐待，而春英始終無怨言。她的言行舉止深深感動了白衣大仙，一天送她一條馬鞭子，只要把鞭子放進缸里，輕輕一提，水就上來了，且隨提隨有，用之不盡，從而免除了她和鄉親們翻山越嶺到后山挑水之苦。不料婆婆行惡，趁春英回娘家之機，偷偷把馬鞭提出缸外，正打算把它燒掉時，只聽轟隆一聲巨響，一股巨流自缸中涌出，婆婆被淹死了，全村也成了一片汪洋。從娘家趕回的春英，看到眼前之景，心焦如焚，急迫中便奮身一跳，一屁股坐在了缸口上，隨著一道閃光，春英頓時化為了石人，這才止住了洶涌的大水，挽救了鄉民。在她坐下去的地方生出了一股清泉……

離開水母樓，向東約20米，還有一深潭，廣約百十平方米。潭西壁上嵌有青石龍頭，“井”內之水，原來透過地下從這龍嘴中噴吐而出，直跌潭中，叮咚作響，聲似洞簫，非常悅耳。再看潭水，清澈碧透，鰷魚游來游去，陽光下，五彩卵石熠熠生輝，光彩奪目。借問晉水哪里去，稻花漠漠澆平田。在此，泉水一分為二，三分向南去，七分向北流，沿著古渠道源源不斷地被送入千頃良田中去。更值一提的是，潭中還有一仿北京頤和園內石舫的“不系舟”，舟上設小亭，小巧玲瓏。若清晨，站在亭上，環顧四周，裊裊水煙自潭中升起，云騰繚繞，一切景致都顯得縹緲不定，忽隱忽現，真如仙境一般美妙，可惜我沒有那份福氣，看到的只有驕陽四照，朗朗乾坤。

于是我把目光順著蜿蜒的渠道投向遠方，我的思緒也隨之飛向了遙遠的古戰場。公元前4世紀中葉的晉哀公時期，強大的晉國開始衰落，戰亂疊起，四家卿大夫自相爭斗，大戰于晉陽。智伯久攻晉陽城不下，遂引晉源之水灌之……不料趙襄王子利用反間計，內外夾攻，轉危為安，殺智伯于“鑿臺”。在這次爭斗中智伯雖然以失敗而告終，但他所開創的引水渠，卻被人們改成了灌溉渠，成為造福后代的重要水利工程從而揭開了充分利用晉水發展農業灌溉的序幕。由于這里的水量豐沛，久旱不枯，逢澇不溢且水質特佳，澆灌出來的晉祠稻米潔白纖長，晶瑩透明，連蒸數遍，米粒不酥不粘；食之清香“殊美”，回味悠長。優質的稻米，反過來又促進了晉祠灌區的穩固與發展，使之成為名冠三晉的重要產稻基地，故有“小江南”之稱。據說當年，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范公，曾登臨懸翁峰上的望川亭，憑欄遠眺，只見十里平川，渠網交錯，水光瀲滟，綠浪滾滾，不禁心潮澎湃，遂發出了“大道果能行，時雨宜不愆。皆如晉祠下，生民無旱年”的衷心祝愿，充分表達了他那憂國憂民的博大情懷。

誠然，晉祠灌溉區遠沒有四川都江堰那般功齊天公，也沒有陜西鄭國渠那么威名遠揚。但正因為它的小巧，在這“十年九旱”的北方，在這水源奇缺的高原，才尤其顯得其珍貴與靈秀。晉泉不老，灌區長青。無論天日如何荼毒，雨霖如何奇缺，清麗的晉水總能以她那源源不絕的乳汁，滋潤出一片綠洲，養育一方人民，這是多么仁厚的賜予與饋贈呵！無私無求的晉泉，涌出地面就把自己全部交付給了人們。藍色的海洋在等待著她，美麗的浪花在召喚著她，可她撇不下這方土地，把一腔熱血與深情，凝成晶瑩的信念，系結在金色的稻穗上，閃光在人們的心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