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我很關注“超級村莊”現象。所謂“超級村莊”,就是擁有上千萬元,甚至上億元、上百億元財富的村莊。為什么滾滾財富會流向這些村莊?這幾年國家對農村政策的大概走向是什么?未來村莊應該向什么方向發展?
村莊領路人太重要了
我去過很多特富有和特貧窮的村莊,發現村莊之間的差別太大了:有些村莊比美國還發達,有些村莊比非洲還貧窮!為什么會這樣?村官是關鍵,村莊領路人太重要了!
我們知道,國家各部委有幾十個涉農部門,中間各縣也有幾十個局,工作一到農村就都集中到村黨支部書記和村委主任身上,所以,村官是農村工作的一個核心環節,而村官就是村莊發展的領路人。山東壽光市的蔬菜在全世界很有名氣,壽光市三元朱村的黨支部書記王樂義很關鍵。科學家們早就研究出暖棚技術了,但是一直停留在科研院所里,是王樂義把這種技術從一個村莊推廣開來,并且掀起了整個北方農村的一場蔬菜革命。所以,現在北方人在冬天什么菜都可以吃到,山東也因此從過去的糧食生產基地變成全國乃至世界知名的蔬菜生產基地。每年四五月份,壽光市都要搞為期一個月的國際蔬菜博覽會,吸引全國與世界各地的人去參觀。
前不久我問北京市鄭各莊村黨委書記黃福水:“你靠什么把村莊搞得那么好?”他說:“我只干了一件事,當大家都說農村土地不能動的時候,我動了,我給大家統一造了新房子,把原來破破爛爛的住房拆了,把土地置換出來,打出溫泉,然后經營溫泉。”如今,鄭各莊村已經成為一個很漂亮的現代化小鎮,至少值幾百億元。我又問:“為什么你敢干呢?”他說:“沒辦法,不過也是我膽大。我不怕,即使開除我,我也只是個村官,是最底層了,不能開除我的球籍吧?我帶領大家致富,每一戶村民都有幾套房子,村里土地增值幾十倍。現在村里引進了兩所大學,中國戲曲學院和郵電大學的分校,村民為大學提供所有的后勤服務,他們的就業問題全解決了。”
村莊領路人敢做敢為,打破各種各樣的禁錮,給大家指明方向,做好產業,解決了村民的生活和就業問題——村莊領路人的重要性你怎么說都不過分。
成功的村莊領路人都在外闖蕩過
成功的村莊領路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年輕時一定在外面闖蕩過世界,要么當過兵,要么做過生意,要么在外面打過工,因此他們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他們有見識,有一定的社會資源。
我們學院對江蘇省張家港市的永聯村跟蹤研究了很多年。永聯村有一個年產值200多億元的大鋼廠(2010期第6、11期《村委主任》對永聯村作了詳細介紹)。其實,這個小村莊原來也是一窮二白的。
1970-1980年代,江、浙一帶建了許多小鋼廠,后來大部分倒閉了,但是永聯村把自己的小鋼廠做成了現在的永鋼集團。永聯村黨委書記吳棟材(也是《村委主任》顧問)年輕時當過兵,在外面做過生意。我問他:“為什么很多小鋼廠倒閉了,國家大型鋼廠倒閉的也不少,反倒是你一個種地的農民‘種’出一個大鋼廠來。你靠的是什么?”他說:“農民最核心的本質是什么苦都能吃,就靠這一點!我們是社會最底層的人群,給一點點陽光我們就燦爛了。”當初,永聯村辦鋼廠也遇到過很多問題,一會是宏觀調控,一會是鋼材價格又跌下來了,他說:“在資金鏈條馬上要斷的時候,我們在銀行貸不到款,誰幫助我們呢?是我的戰友們、朋友們借錢給我度過了難關。”所以我認為,村莊領路人的社會資源很重要。
號稱“亞洲第一”的云南花卉來自呈貢縣斗南村。斗南村與昆明市區相距12公里,那里有一個能人叫魯桂花,他復員回來,跟著當地的老百姓種菜、賣菜。他在昆明賣菜的時候發現,每年情人節,一束小花能賣一二十元,而他的兩大挑子菜也就賣這么多錢,他就回去種花了。他賺錢了,周圍的老百姓都跟著種花,慢慢就發展成花卉一條街。看到大家都種花,魯桂花就拎包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去了,他一看,這些地方的花卉比昆明的貴多了。他就把大家的花卉收起來,運到北京、上海的批發市場去賣,結果他做成了一個大物流公司。魯桂花的眼光就和普通人不太一樣。最后政府介入,斗南村成為全國、乃至全亞洲最大的花卉生產、交易基地。
我認為,一方面我們國家大政方針希望村民能民主選舉,另一方面,國家確實需要更多有見識的村官來掌舵方向。怎樣才能讓村莊的能人帶領老百姓致富呢?這是一個需要特別認真思考的問題。
江、浙一帶富有村莊的領路人,他們每年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全國各地看,在世界各地看,從看的東西中找適合本村的項目和發展思路。
我認為,村官們都應該尋找多種渠道,走出去與別人交流,到華西村、鄭各莊村等發展得特別好的、不同的村莊去現場感受一下,增長見識,開闊思路,增加社會資源,這樣比在村莊里呆一輩子的收獲要大得多。
國家會把更多的錢投向農村
目前,國家對村莊相當重視。胡錦濤總書記指出,我們國家已經到了以工補農、以城帶鄉的發展階段。這一句話的含義是,國家的大財政以后往農村投的錢會越來越多。多到什么程度?最近五六年里,每年增加1000多億元,2010年已經達到8000多億元。有些人會說,怎么還沒到我這里呢?總會輪到你的!前不久我剛到過北京最北邊的一個村莊,最近四五年,各級政府給這個村莊投了4000多萬元,所以它路也修起來了,房子也建起來了,水也引來了,還整修了許多仿古建筑,后來還編了好多故事吸引游人。中央政策規定,各種涉農項目,一定要到村,在村里搞建設,各個部委都有幾十個涉農項目,這是一個大好的消息。
前幾天我問王郁昭先生(原安徽省省長):“您覺得現在農村最重要的問題是什么?”他說:“應該把‘以工補農,以城帶鄉’這樣的政策用足,應該把更多的資金投入到農村去。”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陳錫文也說:“這么多年來,中央下那么多一號文件,核心就是把整個國家財政大盤子里的錢更多地投向農村。”但是你要有準備,要有一個好規劃、好項目,做好各種資源整合,國家財政資金才能投到你那里去。當然還要多請上級的領導去你那里去看看。
未來農村小城鎮化
國家對農村的投入越來越多,那么,未來中國的農村應該是什么走向呢?我認為2009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已經確定了大方向:從原來單純的新農村建設過渡到城鎮化建設。
但是,現行的戶籍制度讓大量農民集中在農村,這是很不正常的。我們國家有城鎮戶口的人只占28%,把在城鎮打工的農民工算上,才46%,而很多發展中國家的城鎮化比例都到60%~70%了,巴西的城鎮化已經超過80%。著名經濟學家厲以寧先生認為,我們國家未來發展的核心應該是,“今后每一年城鎮化最少能提高1%”。這就是說,每年最少應該有1000萬個農民進入到城市,如果我們這樣穩定、有序地堅持20年,中國巨大的城鄉差距和內需不足等老問題就能解決,同時我們國家與其他國家的差距就縮小了。
但是現在把大量的農村撤并建居委會,搞“大躍進”,也是很不正常的。農民要轉移到城市去,必須先解決農民的工作問題。
說城市化,不一定大家都要集中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去,應該是這樣一個思路:把原來的縣城大面積地擴展,下面建幾個中心大鎮,縣城和大鎮就是未來農民的聚居地,這也是我們走中小城市發展的一個路子。現在縣城的人口太少,整體的輻射力不夠。
村莊離縣城的遠近,與未來的村莊城市化大有關系。浙江省義烏市只是一個縣級市,原來縣城只有2.5平方公里,現在是85平方公里。義烏市有一個新現象,大家哭著喊著要把千方百計轉出去的城鎮戶口恢復為農村戶口,原因是義烏市已經成為國際小商品交易中心,周邊的土地值錢了。我知道的一位清華大學畢業生,他仍然把戶籍留在義烏,因為在義烏,男孩如果沒房子,一般要給120平方米的宅基地,能蓋360平方米的三層小樓,離義烏市近一點,至少值1000萬元,遠一點,也值500萬元。
日本、韓國的農村很蕭條,人都集中在鎮上,集中在中小城市,人多的地方工業才能發展起來,產品才能賣出去,這是一種大趨勢,二三十年后的中國也會往這個方向發展。我們一定要了解這種趨勢,并參與到我們國家新農村建設的潮流中去。
我一直認為,改革開放前三十年,我們農村的巨大變化主要集中在長三角、珠三角地區,以及北京和上海這些大都市周邊,那里的農村已經比城市富裕了。我想未來三十年,我國中西部農村也應該享受到改革開放的春風。但這些都不是等來的,而是靠人們的雙手做出來的。二三十年之后,中西部的村莊比長三角、珠三角地區的農村還要發達,這一天應該不會太遠。(本文是作者在《村委主任》雜志社首屆全國優秀村官征文頒獎大會上專題講座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