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對上負責 又要對下負責

作為一個村干部，要“兩頭”保持一致。如果只跟上面保持一致，不同老百姓保持一致，就不是好干部；如果只跟老百姓保持一致，不跟組織保持一致，也是不行的。

——江蘇省江陰市華西村原黨委書記吳仁寶

我當村干部感受最深的是必須正確處理好三個關系，一是中央路線方針政策與本村實際的關系，二是對上級負責與對群眾負責的關系，三是有主心骨與不斷創新的關系。

——河南省新鄉市劉莊村原黨委書記史來賀

如何處理好既對上負責又對下負責的關系，是村干部經常遇到的一個問題，也是最難處理的一個問題。

現實中有兩種極端的做法：一種是只對上負責，與上面保持一致；一種是只對下負責，甚至煽動群眾鬧事。這種村干部是村里鬧派性、不穩定的根源。既要對上負責，又要對下負責才是高明的辦法。怎樣才能做到這一點？筆者總結河南省新鄉市劉莊村原黨委書記史來賀、江蘇省江陰市華西村原黨委書記吳仁寶的經驗，提出如下辦法供讀者參考。

一是加強學習，先走一步。黨的利益與人民群眾的利益，政府的利益與老百姓的利益，根本上是一致的。現實中之所以出現不一致的地方，主要原因在于上面對工作要求過高、過急，而下面一時沒有條件做好，有時甚至明知是勞民傷財，還不得不做。解決這個矛盾的辦法，就是“加強學習，先走一步”，即中央有新的精神要認真學習，符合本村實際的要先走一步。

史來賀的枕頭邊常放著三樣東西：一是各種政治、經濟類的書，二是收音機，三是筆記本。在參加全國人大會議期間，他利用一切間隙，走東訪西，“取經”若渴。史來賀常說：“多學多開竅，思想就充實，工作就主動。”他不僅自己學，而且要求劉莊村所有的村干部都成為內行。史來賀說：“內行，才能集中群眾的智慧，起帶頭和領路作用；外行，會讓人牽著鼻子走，起絆腳石作用。”

吳仁寶每天早上聽新聞廣播，白天看《人民日報》等報紙，晚上看《新聞聯播》，目的是早走一步。吳仁寶說：“我聽新聞、看新聞，就是要從中找到中央最新的政策及發展思路，然后抓緊落實。如果等著政策層層傳達到村里再謀劃發展，那就被動且落后了。”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的消息傳出后，吳仁寶欣喜若狂，當天夜里2點緊急召開全村黨員干部大會。他在會上說：“中國新一輪經濟發展馬上就要到來，我們要抓住機會。當前壓倒一切的任務是‘借錢吃足’。”短短幾天內，華西村用籌來的幾千萬元一下子“吃”進了一個月后價格翻了幾番的上萬噸鋁錠、鋼坯，并迅速投入隨即上馬的村辦企業生產中。當別人還在學習領會鄧小平南巡講話精神時，華西村已經在經濟發展的大潮中一路飛奔。“我是兩不停，腳步不停，腦子不停。我當書記的心得就是一要經常動腦子，二要事情做得快，其實不是超前，但快就顯得超前了。”吳仁寶總結說。

二是實事求是，遇事有主心骨。既要對上負責，又要對下負責，歸根到底是理論聯系實際，實事求是的問題。吳仁寶只念過2年私塾，可40多年來，在華西村的重大決策上，他沒有過大的失誤。他的大腦像裝有雷達天線，敏銳地接收一切有價值的信號——政策的信號、市場的信號。其實吳仁寶并非神人，他只是遵循著一條最本質的思想路線——實事求是。吳仁寶說：“華西村的發展并非一帆風順，而應對挑戰的法寶只有四個字——實事求是。千難萬難，實事求是最難。不管哪一個人，辦什么事，堅持實事求是，就能進步。”筆者認為，實事求是難就難在辦事要有一個正確的原則，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主心骨，它是人們判斷一切事物是非曲直的標準，因為這個原則很難掌握，因此實事求是也就很難。

1956年建立高級農業合作社時，上級要求史來賀把7個自然村的一二十個初級社合并在一起。史來賀與村民商量后，認為大社不好管理，決定將劉莊村三個社合并成一個高級社。當時上級不予承認。但后來，實踐證明大社沒法走下去，又分成小社。由于劉莊村避免了折騰，為以后的發展開了好頭。

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劉莊村沒有照抄照搬別地的生產責任制形式。史來賀說：“黨中央提出要因地制宜地實行各種不同形式的生產責任制。有的地方實行大包干，適應那里的情況，發展了生產，是執行了三中全會的路線；根據我們村的情況，實行統一經營，專業承包，促進了生產的發展，也是貫徹執行了三中全會的路線。”史來賀的主心骨就是發展生產，生產是否發展是評判是非曲直的標準。

華西村的吳仁寶也有一樣的主心骨。1970年代末，全國各地都在推行家庭生產承包責任制。然而華西村把全村500畝糧田交給了30名種糧能手承包，將大多數勞動力轉移到工業上去。吳仁寶說：“我不搞分田到戶，并不是不聽中央的，而是吃透了中央精神，中央文件有兩點，叫‘宜統則統，宜分則分’，我們華西‘宜統’，所以我們就沒有分。”

不管社會形勢如何變化，史來賀和吳仁寶始終有一個主心骨，就是不利于發展生產的事不干。

三是有一套自己的發展思路。吳仁寶說：“有一種干部，看起來組織觀念很強，上級的話他統統都聽；出去學習，看見別人的經驗，他都要學習。依我看，這種干部不是稱職的干部。因為他自己一點都不思考。當村干部要有一套自己的思路。”成熟的想法是在實踐中不斷完善的。每個人只要有想法，堅持幾年，甚至十幾年，都能做出不凡的成績。干工作不能處處、事事都要當先進。看準某一項，集中精力、財力干上幾年，就會成為別人學習的榜樣。這樣上面領導高興，下面群眾滿意，上下兩頭就統一起來了。當村干部最忌諱沒有自己的思路。沒思路，就只能圍繞上面領導的指揮棒轉，今天干這，明天干那，非常被動，且最后難以取得實效。

1960年代，全國開展農業學大寨運動。史來賀率領劉莊村的干部八上虎頭山學習。參觀回來，他們并沒有照搬大寨經驗，而是結合本村實際，組織群眾打井辦電、養豬積肥、發展副業。從1964年冬到1968年，劉莊村共打機井7眼，架設高低壓線路5500米，興修橋涵閘71座，改明渠為暗渠37條，總長13000米，鋪設地下管道1000米，實現井渠雙保險，早澇保豐收。從此，劉莊村達到了糧食自給有余。這都是因為史來賀有一套符合本村實際的發展思路。

制定目標是一個不斷補充完善的過程。在沒有確切把握的情況下，筆者的看法是寧小勿大，寧低勿高，寧慢勿快。這樣的發展才實實在在，而過大、過高、過快就會遭受挫折。

四是淡薄名利，無私奉獻。在現實生活中，有些村干部明知道上面安排的事情不符合實際還要干，甚至明知道干了一定失敗還要干，主要原因就是村干部對群眾利益考慮得少，對自己的名利考慮得多。不干怕挨批評，怕影響升遷，怕得不到表揚。史來賀能始終堅持從劉莊的實際出發，熟悉他的人都說：“這是因為老史有一顆無私奉獻的心，為了群眾利益，不怕犧牲個人利益。”吳仁寶曾坦言：“我成功的一個秘密是‘不當先進’。”建國以來，在多次農村震蕩的潮頭上，吳仁寶總不是“先進”，但是歷史卻一次次檢驗了他的正確。

當干部淡薄名利，無私奉獻，就容易做到實事求是；做到了實事求是，就能把對上負責與對下負責統一起來。

五是搞點“形式主義”。“加強學習，先走一步”、“有一套自己的發展思路”等辦法用于解決上與下的矛盾，往往需要一定時間，但有時需要立馬處理上與下的矛盾，照上面領導的意見去辦，肯定是勞民傷財，不照上面領導的意見去辦，就可能挨批評，甚至丟烏紗帽。遇到這種情況咋辦？史來賀、吳仁寶給出的辦法是對上搞一點“形式主義”，最大限度地保護群眾利益。“大躍進”時，浮夸風盛行，公社開會布置并派人坐鎮指揮各村放小麥高產衛星，要求深翻土地，每畝上糞100車、下種150公斤，畝產小麥7.5萬公斤。當時工作組住在劉莊村天天催辦。最后，史來賀同意搞3畝地進行試驗，大田仍按原種植辦法種植。結果，大田小麥獲得了豐收，而試驗田每畝收成僅130公斤。由于劉莊村堅持只種3畝，既沒有完全得罪上面，又沒有給群眾造成損失。吳仁寶說：“對上搞一點‘形式主義’，目的是要保住實事求是。”搞點“形式主義”，相對于和上面領導對著干，是更聰明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