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荷賽,就在去荷賽的路上

我猜想，那些正在急匆匆趕赴震區的媒體攝影師們，有很多不是沖著災難報道去的，而是沖著荷賽去的，因為他們確實老談論災難與荷賽的關系——如何渲染災難才能得獎等等。

我這么說，不是出于一種惡毒的猜忌。讓我們睜眼看看，過去的眾多災難報道，確實沒有使我們從攝影師“旁觀他人的痛苦”的嫌疑中走出來。

汶川大地震時，大量的哭泣場面和現場慘狀影像從各種媒體進入大眾視野，視覺沖擊力加上悲觀情緒，幾乎吞沒了那些身處災難現場之外的人們，每個人都沉迷于悲痛，從而失去辨別能力、分析能力以及災難的后續反應能力。那些事關災難的信息似乎也只是這些蘊含著巨大情緒的正面現場報道。

無疑，在那時候，影像變成了暴力。廣角鏡頭造成事實的夸大，漠視他人的痛苦并進行公示。觀眾成了消費者，他們沉浸在這些暴力影像里，無法自拔，跟著哭泣和臆想。我們全面了解一場災難的希望，也就此被割斷。

造就這種局面出現的原因，不能排除影像所蘊含的利益博弈，經由各種新聞攝影賽事(荷賽、華賽、金鏡頭獎以及各種大小新聞攝影賽事)所推舉的新聞攝影風向標，這個風向標為新聞攝影師的報道擬訂了標準：視覺沖擊力要強、抓讀者眼球。

這個標準所導致的結果，就是大量諸如此類的攝影作品獲獎，進而主導了新聞攝影報道者的審美旨趣，最終致使日常性報道缺失。在災難報道中，只有豐富的報道角度和話題才能使觀眾全面了解災難的強度和危害性、救援機制和技巧、災難中的生活秩序、災難中的心理援助等多維度信息。而我們的災難攝影報道似乎只重口味地表現災難的慘烈度。

備受中國新聞攝影工作者關注和追捧的荷賽，近兩年的時事類獎項幾乎都是授予重大災難主題作品，而重大災難的表現形式都以特寫的災難場景為主視覺。無論是國內報道的汶川大地震、玉樹地震，還是國外的海地地震，中外新聞攝影記者幾乎達成了一致，畫面里飽含了如下元素：血、失控的表情與動作、混亂以及表象的繁忙。

就在盈江地震發生后的第二天，即3月11日，日本本州島發生了級別高達9.0級的大地震，以微博為主的傳播媒介很快將這一消息通過圖片傳達給網友，我們從眾多網友上傳的短頻快的視頻截圖、現場圖片中大致知道了這些信息：地震引發了海嘯，海嘯已經淹沒了部分田野、機場和無數車輛，部分交通癱瘓。

而由普通網友拍攝上傳的一張日本仙臺市民聚集在公路中間的草坪地帶躲避地震的照片讓人非常觸動，因為這些日本市民并沒有在大地震帶來的恐慌中，亂作一團，占據行車道，從而造成交通癱瘓，而是把公路留給機動車，或許那就是我們渴望的生命通道。而另一張同樣由普通網友拍攝的日本市民在一個因地震而暫時停運的車站排隊的景象更是令人感到溫暖。

這時的圖像，無疑向外傳達了一些重要的信息，這些事關國民災難避難教育的信息，正是處于災難中的人和關注災難的人需要了解并去執行的。因此，圖像如何在災難中傳達多角度多層面的信息，而不至于讓災難變成悲傷的海洋，則是攝影記者(當然包括發稿編輯)需要反思的問題。

只是，我們在國內的災難報道中，并沒有看到新聞攝影記者們留意這些極為重要的日常細節，而一味地投身于“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視覺努力與沖頂，至于關懷，也僅僅是圖片下的文字闡釋。就在今年的荷賽獎公布后的第二天，不少新聞攝影師在微博上嘆息：玉樹地震我也拍了，并給荷賽投稿了，為什么就沒有獲獎呢，明年再努力吧。

不排除某些正在趕赴災區路上的攝影記者心里懷著“荷賽”的夢想。

他們不在荷賽，就在去荷賽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