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英國小鎮“能源轉型”的故事

美國《時代》稱其為“新時代時尚之都”。

英國人羅布·霍普金斯原本是一名農業學家，他在愛爾蘭執教“永續農業”，這屬于模仿自然界的可持續農業學科。2004年，霍普金斯因一個偶然的機會聽了一堂“產油峰值”的演講，讓他意識到自己有多么離不開他的汽車，可是人類依賴化石燃料的黃金時代早已進入倒計時。

這讓霍普金斯立刻想到了自己研究的“永續農業”，他希望能夠通過自己所學，找到一個可以在能源、食物、交通以及住房等各個方面有效應對未來能源危機的切實辦法。

農業學家的夢想

霍普金斯原本在他執教的愛爾蘭小鎮金塞爾實施這項試驗，并且也得到了當地政府的熱情支持。但是，金塞爾實在是太小了，尤其是在測試“究竟如何確保當地林木資源被可持續開發”等稍大一些的項目時，金賽爾的有限居民無法給出客觀的數據分析。

于是，2005年霍普金斯決定回老家接著開展這項社會試驗。在霍普金斯的眼中，托特尼斯實在是太適合自己的試驗項目了：2.3萬人口不多不少。當地遠離大城市，長年依賴外部能源補給和大眾交通工具，因此一切試驗的影響都可以立竿見影般地看到。

英國《觀察家報》的記者露西·希捷爾也從小長在托特尼斯。在今年2月份對自己這位同鄉的追蹤報道中，希捷爾說自己在托特尼斯一直長到10歲才離開，而在她兒時的記憶中，托特尼斯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所以她相信讓托特尼斯小鎮出現革新轉變的就是霍普金斯。

帶著一份《觀察家報》，《世界博覽》記者也帶著好奇心走進了這座英格蘭小鎮，希望了解一下霍普金斯究竟在這里做了什么。

霍普金斯首先做的是“有效利用再生能源”。托特尼斯距離地處德文郡的達特河口，是一個陽光充裕的地方。所以霍普金斯首先在小鎮里，勸說當地居民們安裝了產電量可以達到1.85千瓦的太陽能光電板，此外所有的行政機關大樓也同樣被安裝上這樣的電板，讓室內的用電取暖都充分利用太陽能的供給。

如今，托特尼斯已有超過500家住戶參加到這項節能計劃中，而且其中的70％都是收入屬于中低層的家庭。不到10年的時間，每戶家庭根據統計，每年至少減少超過一噸的溫室氣體排放，也讓每家每戶節省了將近600英鎊的能源開銷。

這當然還僅僅是霍普金斯對這個小鎮展開革新試驗的第一步。一些更有趣的細節，在《世界博覽》記者走進托特尼斯之后，看得更加真切。

在托特尼斯的居民區，這里往往不會種英國人喜愛的玫瑰或是向日葵，而是種著西紅柿、黃瓜、豆角等大量蔬菜水果。這就是霍普金斯在當地推廣的“轉型運動”中的一個名為“共享花園”的項目。參與這個食物分享計劃的當地家庭已經有30戶，負責照料10多個花園，所以收獲的蔬果有兩成歸花園主人，而其他的就供應給當地住戶。

按照霍普金斯的理念，這是一個可以擺脫交通運輸以及能源等外部因素，自給自足的食物供給架構。除了花園里種植的蔬果外，整個小鎮還種植了超過200棵雜交果樹，當地居民可以隨意采摘蘋果或是櫻桃等時令水果。

當地人吉爾特告訴《世界博覽》記者，“別看花園不大，果樹也有限，但其實只要風調雨順，這些蔬菜水果足夠每家每戶吃上一陣子的。”她說，“自己每天會吃兩種蔬菜和兩到三種水果，從來都沒有‘斷頓’過。”

“自己發行貨幣”

托特尼斯被看作是未來小鎮生活“樣板”的另一個原因是，霍普金斯推廣的“轉型運動”并不是要讓現代人退回到自給自足的農耕時代，因為在他的計劃中，所有社區種植的水果可以通過網絡訂購的方式送往居民家中，或是銷往超市，讓更多的消費者以便宜三到四成的價格購買。由于加入這個項目的成本遠遠低于超市收取的管理費用，生產者也可以得到相當優厚的回報。

霍普金斯和他的支持者們甚至計劃將他們建立的食物供應體系模式推廣到更深次的經濟領域。參與“轉型運動”的霍普金斯追隨者，本·布朗文一直在推動發展托特尼斯地方貨幣的項目，希望能借此在未來抵抗金融危機。“這就像一個漏水的籃子”，布朗文解釋：“我們每次在一個社區外聯系多于社區內聯系的商家消費時，我們的錢會從當地經濟中漏出去。地方貨幣的作用就是讓財富在那個籃子里來回流動。”

如今托特尼斯已開始嘗試發行自己的“托特尼斯鎊”，當地一些商家同意居民使用這種貨幣消費，不過由于相關的借貸機構、電子轉賬渠道等尚未建立，這個“地方貨幣”計劃的進展也在整個“轉型運動”中比較緩慢。盡管如此，在“托特尼斯轉型運動”辦公室，項目執行經理弗朗西斯·諾索浦還是高興地對《世界博覽》記者說：“‘托特尼斯鎊’現在還是受到越來越多英國人的歡迎了，即便是在首都倫敦，人們也可以買到‘托特尼斯鎊’的電子儲值卡，在一些商店里，可以和英鎊一樣平等用來消費。”

除此之外，霍普金斯領導的“托特尼斯轉型城鎮”組織旗下分支機構“托特尼斯可再生能源協會”已經向政府部門遞交申請，打算在附近山上修建風力發電廠，并已通過向鎮居民發行股票的方式籌資。

6年多的地區試驗，讓小鎮托特尼斯的名氣前所未有地響亮。有托特尼斯市政官員參加全國性會議時介紹自己是“來自托特尼斯”時，立刻就能引起身邊羨慕的反應：“嗬，托特尼斯轉型城鎮來的!”托特尼斯已成為全球“轉型城鎮”的樣板。

美國《時代》雜志把當地稱為“新時代時尚之都”，而霍普金斯推廣的“轉型運動”項目更是在全球350多個社區得到效仿，其中有200多個社區在英國。

轉型城鎮被“神化”

不過，有趣的是，當訪客慕名而來想看看“轉型城鎮”究竟和自己生活的城市有多大的不同時，不少人都是失望而回，因為他們看到這個小鎮里“居然”還有私家汽車，并不是每一家的用電用暖完全靠屋頂上的太陽能電板。接待《世界博覽》記者到當地參觀的托特尼斯區政府公關部門職員菲爾笑著說，很多訪客都吃驚地問他，“托特尼斯怎么還有電表，不是都用太陽能了嗎?”還有人問他，為什么還有公共汽車，不是說當地居民出行都是騎自行車嗎?菲爾說，顯然是外界的宣傳把這個小鎮過分神化了。

諾索浦也對《世界博覽》記者說，她從來沒有想過在“托特尼斯轉型運動”中普及環保理念會是一件輕松的工作。“托特尼斯有9000戶家庭，現在裝上太陽能電板的不過占到總數的1％～2％，而且多數都是具有高等教育背景的家庭”，諾索浦說，“不過托特尼斯有一點讓我感到非常高興，那就是盡管多數人的收入都不高，但都愿意學一些減少能源消耗的技藝。”

諾索浦說，當地的中央公園里，總有老老少少一大堆人學著如何自制餅干，葡萄酒，大家覺得這樣能夠減少小鎮物流造成的能源消耗，自己很高興能夠出點力。諾索浦說，更讓她感動的是，當地很多居民都是毫無報酬地參與到這項“轉型運動”當中，這在大家都缺錢的經濟蕭條時期，非常難得。

對于外界對托特尼斯的過高期望，本·布朗文也說：“我們不打算在一夜之間就實現可見的巨大變化。轉型需從基礎做起，要讓人們身體力行地付出，因此必須先從文化上改變。”

這場社會運動的發起人霍普金斯的回答更是清楚明了：“托特尼斯轉型城鎮的試驗項目不是要讓托特尼斯與世隔絕，也不表示托特尼斯將來要生產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和平底煎鍋。只是要在糧食、建筑材料等許多產品領域都可以實現本土化生產。因為這樣可以大大增強這個地方對外界沖擊的承受力。”

盡管并沒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完美和超前，“托特尼斯模式”還是受到英國政府和企業的青睞。去年，英國政府能源和氣候變化部正式宣布對托特尼斯給予贊助，幫助當地更多的街道參與高能效、安裝替代能源系統的“轉型街道計劃”當中。英國《衛報》在今年2月報道說，從托特尼斯掀起的“轉型運動”的影響力已引發政界人士關注。霍普金斯的著作《轉型手冊》早在英國議會2008年的夏季閱讀書單中就已經成為暢銷書。

不過，霍普金斯卻不愿意被看作是“轉型城鎮”潮流的代言人。“這不是我一個人的運動，”他說，“我們不是賣可口可樂的，不會輸出一種連鎖經營模式。如何因地制宜地展開城鎮轉型，其實還要看當地人的自我了解。”

在走訪托特尼斯期間，《世界博覽》記者嘗試多次聯絡霍普金斯做一個訪問，但是每次打他辦公室的電話都是被告知在忙，或是不在辦公室。諾索浦聽到我的遺憾后笑著說：“不用著急，等我們的小鎮再干出點樣子來，霍普金斯會來見你的。”

諾索浦說，她正在準備邀請關注托特尼斯的人們在這個夏天重返小鎮參觀，看看這里的新變化，其中就算我在內。托特尼斯，我們夏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