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幻之屋》籌備之初,制作人童歆就曾信心滿滿地強烈推薦,這部作品將是特別的、不同于以往的阿加莎系列話劇。如今這部歷時兩年時間精心準備的阿加莎力作《空幻之屋》終于呈現在上海話劇中心的舞臺上,主打的卻是倫理劇,沒用一貫的懸疑和推理來吸引人的眼球。不過導演林奕相信,這部話劇會將懸疑推理劇推上一個新臺階,因為尋找兇手不再是唯一的主題。
事實上,阿加莎用謀殺作為手段來表達對人性的觀察和思考是貫穿她創作始終的。但是,為了挖掘更深層的人性,表達更深層的主題而改變敘事方法是需要足夠的勇氣和智慧的、這對導演和演員來說都是一次挑戰。《空幻之屋》與以往作品的不同,不僅是“由內而外”也是“由表及里”的。客廳,是以往阿加莎不變的案發地點,但看慣了一成不變的歐式家居,這次的舞臺設計卻讓人著實眼前一亮,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特別之處就在于它“很透氣”,同樣是客廳,墻還是墻,窗還是窗,唯有屋頂剩下骨架支撐,抬頭就好像能望見星月,大有“以天為蓋”之感尤其是打開白色落地窗。又仿佛可以看見遠處無限風景,一股“空幻”之氣傾注在整個舞臺空間,豪華、大氣、更不乏唯美與精致。大到沙發、茶幾、桌椅、暖爐,小到一只酒杯、一盞燈和門窗上鏤空的花紋、都無不散發出維多利亞時期的氣息,逼真并充滿詩意的舞臺,讓觀眾更能體會劇作的意境。據說這些道具都是導演和制作人從英國背回來的,為的就是更真實地還原阿加莎時代的氛圍,如此細節的考量看得出主創對阿加莎戲劇的鐘愛和創作熱忱。
且看一下劇中人物。格爾達·克里斯托:一位對丈夫言聽計從甚至頂禮膜拜的妻子,在她心中丈夫的形象幾乎完美,“只是有時候過于自私”。約翰·克里斯托一位事業有成并風流成性的醫生,視妻子為最需要保護的對象,但從未忘卻初戀情人,也從未停止沾花惹草。亨里埃塔·薩弗納克:執著于創作的雕塑家,格爾達的親戚,也是約翰的情人。維羅妮卡·克雷:電影明星,約翰的初戀情人,為了明星夢而放棄與約翰當初的婚約,現在卻想挽回初戀。維羅妮卡的突然造訪讓約翰在格爾達面前暴露了原形,當格爾達親眼目睹丈夫與初戀情人的激情一刻后,她毅然決定舉槍對準了曾經敬之為神的丈夫……
與以往的“阿劇”相比,這次的謀殺來得特別晚,直到第二幕第一場臨近尾聲,才有人死亡。或許是為了不破壞觀眾已有的欣賞習慣,導演林奕添加了一個充滿神秘感的序幕:在半透明的白色紗幕后,一名男子在“嘭”的槍聲中而亡……“究竟是誰被殺?為何被殺?又是誰殺?”一時成了觀眾亟待揭開的謎底。看來,為了不讓交代人物關系的“冗長”而使觀眾產生疲倦,懸念被用心良苦地前置了。而對演員來說,這次的表演需要更多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因為劇中的主要角色缺少了那么一點“套路感”,也因為阿加莎力圖展示謀殺背后的情感糾葛讓人物的行為動機不如以往那么“實在”了。但這顯然絲毫不影響老戲骨們的發揮,宋憶寧演活了那個有點迷糊卻又精明可愛的女主人,李建華將管家這個角色演出了一副地道倫敦腔,張璐飾演的女明星出場堪稱驚艷……這些也部分歸功于精致得體的服化,根據不同場合變換的衣著打扮既形象展現了當時的社會風俗,也說得很多,關乎理想、尊嚴、成功等等定義,但是最本質的差別還是只有一個字:愛。
在劇中、呂頌賢扮演的卡賓是個社會上最常見的“小人物”。他從小被父母“民主”地剝奪了潛水的愛好、并按著他們規范的軌跡成長:長成畢業后開始找王作,四處碰壁的他在求職中與初戀女友一見鐘情,但終究因為女友成長得太快而離開了他結婚當天發現娶的老婆竟然和自己好朋友有染備受挫折的他努力工作但還是被抄了魷魚…… 和大多數普通的青年一樣,他善良、認真、踏實、可靠,然而命運并沒有因為這些而優待他,到了40歲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小人物、甚至連唯一屬于他的“年輕”也離他而去。這二十年來,卡賓遭遇了朋友變臉、情人翻臉、老板黑臉、老板踩他臉、父母只給他臉色看的一連串打擊,一事無咸。
當然,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小人物、有些卻也過得不錯。守著平和的小日子、天冷的時候家人圍在一起吃個火鍋、晴朗的夏日可以和朋友一起度個小假,所以、與其說卡賓的悲哀是小人物的悲哀,不如說他的悲劇是“缺愛”的悲劇——他可以做小人物,過小日子,但是他不能沒有愛。夫妻之愛、父母之愛、朋友之愛、同事之愛,如果擁有了這些,就算不是個大明星又有什么關系呢?
所以說到底沒有愛的生活只是生存,滿足身體最基本的需求:呼吸、排泄、上班、下班、吃飯、購物,這種無愛的生活、就算是成功人物也會覺得虛無。當然、也許放在卡賓這樣的普通人身上,悲劇性就會體現得更淋漓盡致。這才是這部話劇帶給我們最大的思考和啟發——平凡和普通不是問題,愛,才是我們活著最大的追求,而不是所謂的成功、金錢或者其他。
為了更好地闡述這一觀念,整出戲在幾個點上很有創新。
舞臺左下方幾個液晶顯示屏的使用是最大的亮點。在舞美形式上、它固然起到了讓觀眾在等待換場時不至于無事可千而另有關注點、但更大的作用是,它讓整出劇的敘述模式有了改變。整部話劇都是以卡賓在40歲生曰這一天,參加電視臺的“現代猛士錄”這檔節目貫穿始終的。VCR是電視臺記者在正式錄節目之前對每個選手的采訪,既交代了劇情、也讓卡賓這個人物更豐富、立體了起來。
音樂和舞蹈的大比例加入讓觀眾印象深刻。此次、和呂頌賢同臺演出的是上戲一幫90后的演員,其中還有表演系音樂劇班出身的演員。演員專業的舞蹈功底、讓整出戲在一些細節的處理上頗有新意、比如、表達職場中員工機械地工作、面試時大家的緊張無措等場面,以及表達卡賓在職場上壓力倍增時內心的惶恐時,都用了舞蹈以及夸張的肢體形式來表現、令觀眾感同身受。
一個意猶未盡的結局。錄制節目現場,卡賓拿出了一把槍送給傷害他的朋友、家人、愛人……當然、還留了一顆子彈給自己。當現場的燈光熄滅時、液晶顯示屏上出現了海底下的美妙畫面。大概所有的觀眾此刻都情愿相信卡賓沒有死,他用愛和理解寬容了身邊的人和世界,選擇了一種重生。40歲的時候,他終于開始面對自己內心的需求,重拾少年時候的理想、去潛水。
所以,《現代猛士錄》是一出現代人的啟示錄,告訴每一千觀眾、特別是每一個小人物,你不解決問題、你就會成為問題。而解決問題,超越痛苦,你就會收獲到靈魂的自由、心智的成熟,以及有愛的人生——這才是我們應該向往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