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時不棄離 得意間忌忘形

“顧愛軍和齊春雷都打電話請我去看，我也很高興地答應了他們，沒想到，身體不爭氣。”說起這次沒能去現場看“琢玉成器”演出，張國華至今遺憾不已。那天，他已經與妻子走到地鐵站了，卻因為劇烈的三叉神經痛，不得不打道回府。雖然沒能看演出，但張國華提起這次參加“琢玉成器”的三位男演員來，還是如數家珍——尤其是齊春雷與顧愛軍兩人，在戲校時他們就是張國華的學生。學生前進路上的每一步，都牽動著老師的心。

三起三落

作為越劇男女合演的第一代男演員，張國華將越劇的男女合演過程歸結為“三起三落”。張國華至今仍記得1954年他們這屆越劇班招生時的盛況：“60名學員里、男生竟然多達40個。”而學校則為他們配備了最好的師資力量由昆曲老師教身段、京劇老師教武功，唱腔表演則是當時在舞臺上風華正茂的魏鳳娟，以及被張國華稱為“戲曲教育家”的項彩蓮等執教。他回憶說“領導對我們相當重視，在戲校時，就經常為中央領導演出，葉帥、陳老總等看過我們的戲。”

1959年，張國華畢業，第二年成立了實驗劇團，也迎來了他記憶中的第一次“振興”。張國華說，當年的劇團行當齊全、人才輩出，男演員除了他，還有史濟華、劉覺，沈嘉麟、方國泰、徐瑞發，女演員有陸梅瑛、張麗琳、姜佩東等，每個行當都有各自的代表劇目。更令人欣喜的是，男女合演的越劇演員，在那個時候就有了各自的“粉絲”，“我們的口號是‘人人能演主角，個個肯跑龍套’”。

男女合演的第一次“低潮”，是在三年自然災害期間，許多男演員想轉行，不過張國華還是留了下來。對于這個決定，他至今覺得是個正確的選擇。緊接著，因為大量現代戲的排演，張國華他們有機會與袁雪芬、傅全香、王文娟等藝術家同臺，成了眾人口中的“男寶貝’，這便是第二次振興。但隨之而來的“文化大革命”，不僅僅是越劇，幾乎所有的文化藝術都遭受了沖擊，越劇男女合演的第二個低潮不期而至。直至1979年，隨著金采風、呂瑞英等藝術家加入上海越劇院一團，越劇男女合演的第三次振興到來了。1979年到1985年這6年，被張國華認為是男女合演的“黃金時代”。許多至今仍一次次被復排上演的優秀劇目就是在這個階段問世的。但1985年之后，男女合演又再次陷入沉寂……

當被問到如今的越劇男女合演究竟處于何種狀態，張國華認為，總的來說“不那么景氣”，不過對于將來，他還是充滿信心的，張國華笑稱他們那一輩男演員是“試驗品”。的確，從上臺被人喝倒彩，到《十一郎》中男小生的演唱第一次被認可，他們篳路藍縷，為上海越劇的男女合演爭得一番天地，今天，即使面臨暫時的寂寞，張國華依然相信，男女合演與女子越劇一樣，是越劇百花園中的兩朵奇葩，各有其存在的合理性與必要性。

錯位發展

在張國華看來，男女合演與女子越劇完全可以并蒂綻放，關鍵是要“錯位發展”。所以他對這次“琢玉成器”的劇目安排略感遺憾。“在劇目安排上，沒有體現出男女合演的特色。”張國華說。1953年，周恩來總理提出發展越劇男女合演，是一個時代的需要，因為有太多現代題材需要舞臺去反映，而在扮演農民、工人這些具有時代特征的人物方面，女小生無疑會是有些吃力的。后來上海越劇院排演的一系列領袖、偉人題材的劇目，如《忠魂曲》、《三月春潮》，《魯迅在廣州》等，更是毫無疑問少不了男演員“但并不是說男女合演不能演歷史題材、傳統故事。我們的《漢文皇后》、《花中君子》、《桃李梅》等都很受歡迎。《桃李梅》最早是男女合演的劇目，現在也被女子越劇拿過去演了。”張國華建議道：“兩者在藝術上是有共通的地方的，不過，找出差異，才能給彼此更大的發展空間。”

說起錯位發展，張國華特地提到了趙志剛：“他為越劇的男女合演開創了新局面。我們那一輩男演員，觀眾群主要還是集中在江浙一帶，而從他開始，爭取到了全國各地的戲迷。”他認為這一切，都和趙志剛近幾年來形成自己風格，找到合適定位不無關系。

除了劇目選擇，張國華還認為，唱腔問題毫無疑問也是男女合演能“演”出特色的關鍵：“早期男演員為什么一上臺就被人喝倒彩?因為唱得不好聽，觀眾當然不買賬。”所以為了琢磨唱腔，張國華在越劇資料室里聽了100多個劇種的千余張唱片“張桂鳳老師的一張《二堂放子》唱片，硬是被我聽壞了。”正是“鐵杵磨成針”的苦功，讓張國華最終形成了自己的唱腔風格。他說：“越劇院的資料室是個寶庫。可是今天的年輕人，有幾個靜得下心來，去研究、琢磨的呢?不多聽多看多積累，怎么提高，如何創新?”

喜憂參半

回過頭再來說這次的“琢玉成器”。張國華坦言：“喜憂參半。是好事，但如果不能正確對待，也可能變成壞事。”說是好事，他認為一是領導重視。集中的包裝、宣傳、打造，對于青年演員來說是難得的。二是給了演員一次檢驗自己的機會，通過演出，演員能夠得到鍛煉，獲得進步是毋庸置疑的。“演出結束后，我接到不少電話，都是表揚幾位演員的，說他們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排出幾臺大戲，真不容易。”張國華說起這些時，臉上溢滿了笑容，“不過，”他話鋒一轉，“我見到他們的時候，還是要以指出缺點為主。比如說齊春雷，他的表演相比唱功就要遜色。顧愛軍也是，這次《狀元打更》反響不錯，但是還不夠全面。所以這個時候，更加要團結、要努力，千萬不能得意忘形。”而這，也是張國華擔心“好事變壞事”的原因。此次演出，把三位青年男演員推到了觀眾面前，但在張國華看來，他們未來的道路還很長“太大的壓力和太多的贊譽，都可能讓他們的藝術道路發生偏向。這時候，演員自己的把握就顯得尤為關鍵。張國華說“我更關心的是對他們的持續培養。”在了解到上海越劇院2011年的演出計劃后，張國華有些擔憂：“似乎沒有排新戲的計劃”，因為他很擔心“琢玉成器”所激發起來的演員積極性以及觀眾的關注度會因此冷掉。“雖然深度打造現有劇目也很重要，但我更希望能夠為三位男演員度身定做一臺展示他們整體風采的新戲。畢竟，他們也都不年輕了，等不起。”

離開張國華家時，他鄭重地送給我一本手稿，題目是《越劇音樂唱腔的“改革”和“創新”要重視》。封面上記滿了傅全香、趙志剛的讀后體會。十余年來，他為了把這份方案轉化為舞臺實踐而多方奔波：“我已經這把年紀了，只希望看到男女合演能一代代演下去。”